清晨,吳世恭來到了薛府的大門口。門口所有的人都已經整理好隊伍,在等候他了,包括吳勉帶領著那三十個兵馬司的兵丁。吳世恭看看薛強和薛勇那兩只腫得象豬頭的臉,就感到有些好笑。看樣子,昨天那薛永利的下手還挺重的。昨天,薛濂把他倆叫到書房后,對他倆的處罰是恩威并施,雖然因為這兩只豬頭的失職,扣了他倆兩個月的月例,但還是讓薛勇做吳世恭貼身護衛的護衛隊長,薛強為隊副。因為他倆畢竟是薛濂的貼身護衛出身,是薛濂的親信人。
護衛們都配有馬匹,他們考慮得很周到,給書墨也帶來了一匹空馬。不過那書墨不會騎馬啊,再說薛府中的馬都是軍馬,長得都很高大,書墨急得是圍著這匹馬團團轉。看著書墨的滑稽樣,四周傳來了陣陣笑聲。吳世恭叫道:“書墨,別出洋相了,今天你就牽著馬去衙門吧。到衙門以后,今天就在校場上練騎馬,以后別再丟少爺我的臉了。”
于是,一行人開始出發。他們行走的并不快,因為除了吳勉自己帶來一匹馬外,兵馬司的其他的兵丁都是步行,還不要說那個愁眉苦臉牽著馬的書墨了。突然,前面竄出一道黑影,“撲通”跪倒了一行人的馬前。所有人都一勒馬韁,停住了馬。可吳世恭到底對騎馬還不熟練,慌張之下又差一點摔到馬下。在這情形之下,吳世恭的背后是出了一身的冷汗,心中隱隱還有些慶幸:還好沒有摔下馬來,這大明朝又沒有交強險。可接著,就心頭火起,是哪個不知死活的攔在馬前?
吳世恭在馬上坐穩,定睛一看,在他們的馬前跪著一個黑大漢,不斷磕頭作揖地叫道:“主子爺,主子爺,小的是赫飛,小的是赫飛啊……”
吳世恭心中的火就更大了。經過了現代這么多的古裝電視劇的熏陶,吳世恭想當然得把那個黑大漢當成了攔馬告狀的。可電視劇里告訴我們,攔馬告狀的都是些俏生生、嬌滴滴的小寡婦啊,你這個黑色的肌肉男跳出來干什么?
更讓人模不著頭腦的是,那黑色肌肉男對自己的稱呼簡直是太奇怪了。吳世恭穿越到了明朝以后,就沒有聽到過有任何一個奴仆叫自己的主人為“主子爺”的,要不是吳世恭沒有發覺自己身邊的人的腦后,沒有那根油光光的大辮子的話,他簡直要認為自己又穿越到了清朝了。這讓吳世恭的心中更火上澆油。
“肯定是個神經病!”吳世恭心中立刻做出了決斷。
于是,吳世恭立刻下命令把那黑色肌肉男拖到一邊去。沒想到,那黑色肌肉男一邊在兵丁們拖拉之中掙扎著,一邊大聲地喊道:“主子爺,你不能這樣對待小的呀。小的和主子爺是一家人啊!啊——!小侯爺啊!”
“小侯爺!?”吳世恭感到薛府的那些護衛們都在暗暗地打量著自己。吳世恭明白,這小侯爺的稱呼可不能亂用,一般也就是侯爺的世子才可以用。當然,如果某個侯爺的兒子(不是世子)在外面,被別人恭維著這樣稱呼的話,沒有人計較那也行。可現在自己在薛府是個入贅的身份,所以那些薛府護衛對有其他人稱呼自己為小侯爺,肯定是很敏感的。
吳世恭也裝糊涂,不理睬這些護衛的眼神,他倒對那個叫“赫飛”的那句“小的和主子爺是一家人啊!”,產生了興趣。難道自己的老爹吳惟忠在外面又有了什么野種?
“把他拖過來。”吳世恭下令道。等兵丁們把那黑色肌肉男拖到吳世恭的馬前,吳世恭俯首問道:“快說,你怎么和本官是一家人的?”吳世恭心中想道:你小子要不能說出個一二三四五來,就算你叫岳飛,小爺我也把你打得連你媽都認不出來。
沒想到那赫飛自我介紹了以后,雖然他和吳世恭沒有什么親戚關系,但確實勉強可以說是一家人。
大家還記得嗎?當時,吳世恭的祖先,那投靠了明成祖朱棣的吳允誠。那吳允誠是帶著自己的蒙古部落投靠明朝的。這個部落中絕大部分的一些人,還是留在了邊疆。經過了明朝建立以后的這么長的二百多年后,這些人的影子都不知道到哪里去了。而其中的一小部分人,做為吳家的護衛和奴仆,隨著吳家一同遷入了京城。
在恭順侯吳家,一開始的家生子都是從這些部落中人和他們的后裔中間挑選的。但隨著幾代人的繁衍,這些蒙古后裔的人數也是愈來愈多,因為大明朝這里又沒有戴紅袖章的老太來管計劃生育。可吳府需要的護衛和奴仆的總數量就這么多。再加上,通過貴勛之間的聯姻,嫁到吳家的媳婦們,總是帶來一部分奴仆,這些人也成為了吳府的家生子。而這一部分家生子無論是辦事能力還是相貌,都超過了這些蒙古后裔家生子。吳府不是向書香門第轉型嗎?所以比較喜歡采用前一種的家生子做為吳府的護衛和奴仆(包括繡竹和書墨),這導致了蒙古后裔家生子的就業面越來越狹隘。雖然吳府還是出于本族的考慮,給了這些蒙古后裔一些救濟,但在整體上,這些蒙古后裔的生活是越來越窘迫。他們之間的一小部分人,就脫離了吳家,自主創業,徹底漢化融入到明朝的老百姓之間去了。但絕大部分人,還是在苦熬,盼望著吳府有什么機會,讓他們可以進府做家奴。赫飛也是這種情況。
那赫飛,不要看他長得很肌肉,可他也就是在外面打打零工,身邊沒有什么錢。他都快要三十了,還沒有找到媳婦。可這次,他打聽到南城兵馬指揮司要招收兵丁,而在外面開出的行價是一個人七十兩銀子。赫飛很想去做那兵丁,可家里沒錢,就算是把家里值錢的東西拿到當鋪都當了,最多只能夠湊出二十幾兩銀子。可這黑色肌肉男的腦筋倒也轉得不慢。在昨天,他剛打聽到,原來南城兵馬指揮司新來的指揮是吳家入贅到薛家的吳家十四少爺。那不是自己的主子家出來的?于是,赫飛在今天早晨,就候在薛府門口等著吳世恭,想拉拉交情,碰碰運氣。
原來如此。怪不得那赫飛把自己叫成了“主子爺”,原來是蒙古人的叫法啊。吳世恭現在才發覺自己的民族成分還是個少數民族。現在碰到了自己同一個民族的,再加上還是和自己同一個部落的,雖然那個部落也不知道到那里去了,但自己能幫忙一下就幫吧。反正昨天那許吏目告訴自己有幾十個招收兵丁的名額。自己還不知道到那里去招這些兵丁呢。
于是,吳世恭就問那赫飛,身邊可以拿出多少銀子來?赫飛支支吾吾地說:他身邊有十五到二十兩銀子吧。吳世恭干脆地決定了招收赫飛進入南城兵馬指揮司。他讓赫飛明天帶好十五兩銀子,還是在薛府門口與自己會合,還有余下的那三十五兩銀子算是吳世恭借給他的,也不算什么利息,讓赫飛以后有錢了就慢慢還他。赫飛聽聞了此好消息后,喜悅地連忙連連磕頭致謝。吳世恭也不管他,繼續上路。
吳世恭決定還是向赫飛收銀子,主要的目的也是不想打破兵馬司招收兵丁的行情,要不,容易和其他收錢的頭目造成什么矛盾。再說,赫飛又不是和自己有什么交情,何必自己損失那五十兩銀子呢?能夠借給他三十五兩,又不算利息,已經很給面子了。
不過,吳世恭心中倒有了個好奇,那兵馬司的兵丁到底一年可以收入多少銀子?以致于外面的人可以肯花七十兩銀子來買這個職位。他把吳勉叫到了身邊,向他提出了自己心中的疑問。吳勉回答他道:在京城,兵馬司的兵丁雖然也是個軍人,但他們每年只可以拿五成軍餉。明朝一個兵丁每個月的軍餉是:一兩五銀子,一石半米,所以合起來應該每年到手二十五兩銀子左右,可兵馬司的兵丁最多每人有十兩出頭。而且,明朝發放的軍餉也比較的摳門,這軍餉中,包括了武器的裝備費和軍裝費。所以在明朝,經常可以看到身穿破破爛爛鴛鴦戰襖,手持破爛武器的兵丁。更夸張的是,只要不是在打仗的時候,在平時的值勤中,兵丁的飯都要自己來花錢解決。所以,從實際上來講,兵馬司的兵丁一年內連十兩銀子的軍餉都拿不到。
可兵馬司的外快多啊。加上了外快,平均每個兵丁一年可以到手四十兩銀子不到。當然,有些混的不好的兵丁可能也就是拿個死軍餉,而混的好的兵丁可以多拿許多。但兵馬司的兵丁還有兩個好處:一個就是只要自己不犯什么錯,這活基本上可以干上一輩子,這大明朝又沒有退休。第二個就是等自己年老以后,可以把兵丁的職位留給自己的兒子繼承。
吳世恭明白了,這不就是現代的公務員嗎?而且比公務員還好的是,這職位還能夠頂替。那這七十兩銀子收的確實不多。想想:現代那公務員一年就算是十萬元的年薪吧。如果敞開了賣,不需要公務員考試了,那賣給二十萬元,那簡直就是個低價。搶的人那還不打破了頭。不要說還可以頂替了。
和吳勉交談著,也感覺到時間過得很快,不知不覺中,吳世恭他們一行人就來到了南城兵馬指揮司的衙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