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吳世恭把缺兵的責任推到自己的身上,李兵備道怎么會不著急呢?
“休得胡說。連年旱災,河南各處倉中米粟無存,確實拖欠了一些糧餉。可蒙巡撫大人和布政使大人恩典,本官也減免了一些軍田所繳。而你等三部,在汝州之戰后,在地方大肆搜刮,只弄得千屋無粒米,百里無炊煙。還有羞討要糧餉。此次總督大人檄令各軍,其余各部兵馬整齊,只有爾等缺額甚多。汝還花言巧辨蒙蔽總督大人,還不跪下認罪!”
而此時的吳世恭卻本能地感到了危險。因為在不知不覺中,軍議的議題已經轉變為指責自己了。而這種情況,又是中軍帳內最高的官員總督陳奇瑜挑動的。要知道,作為主帥的陳奇瑜,動用軍法殺一個缺少兵額的武官是很有可能的。
所以吳世恭立刻回擊李兵備道:“認什么罪啊?我們這些當兵的就是被你們這些喝兵血的給坑苦了。也不用說什么廢話了。我們汝寧營這幾年的軍餉、出征登萊的糧餉、幾次作戰首級的賞銀、傷亡兵丁的撫恤,共銀子十一萬八千兩,也不要零頭了。只要你拿來,我三天內把缺少的兵額補齊。”
吳世恭立刻是獅子大開口。那些軍餉、賞銀和撫恤的總數目雖然是那么多,可是一來要扣除常例;二來象首級賞銀等雖然朝廷規定了是五十兩一級,可那是針對韃子首級的,不是平定匪亂的。要不然,那殺良冒功的現象將會更猖獗,而吳世恭這種動不動就殺了上千人的戰功,讓朝廷破產了也發不了這么多,所以朝廷基本上都是減免折算軍功的。而下發的銀子也根本就沒有這么多,所以李兵備道根本不可能滿足吳世恭的要求。
可是吳世恭這種撕破臉皮的話,讓河南巡撫玄默也坐不住了。一來軍餉的常例各級官員都要分潤一些,二來是因為要保障開封府河南主力官軍,當時玄默就做主先把他們的軍餉發放了下去,所以也造成了汝寧軍顆粒無收的局面。
但是不管怎么說,治下的官軍沒有一兩銀子的軍餉也是說不過去的,更讓玄默有些失了顏面。于是玄默就開口緩頰道:“確實是本撫考慮不周了。但吳都司也要體諒朝廷的難處。這樣吧!本次歸來以后,本撫多少給吳都司下發一些。但吳都司在總督大人面前失禮,也該向陳總督告罪吧!”
本來這事也就這么過去了。可是在一旁看著的左良玉,發現總督陳奇瑜對吳世恭有些看法,他就立刻抓住了這個機會要yin吳世恭一下。于是左良玉就yin陽怪氣地插嘴道:“缺兵少將的倒能夠拿到軍餉,倒真是會哭的孩子有奶吃啊!”
左良玉的話一下子把吳世恭給惹火了,他也開始放地圖炮了:“我還不想吃這個奶呢。象我們汝寧營。缺兵少糧倒能夠保得地方安寧。可有種兵強馬壯拿全額軍餉的廢物,剿匪倒是從陜西剿到了山西。現在又毀害我們河南來了。真不知道他們的開檔褲脫掉了沒有啊?”
吳世恭的話。一下子把中軍帳里幾乎所有的官員都得罪了。象曹文詔這些熟悉的,他們也只能夠摸摸鼻子苦笑一下,而左良玉這種,就立刻瞪鼻子瞪眼了。火最大的就是總督陳奇瑜,他在上任總督之前的官職就是延綏巡撫,這不是把他都給罵進去了嗎?
能夠成為五省總督。陳奇瑜也不是個心胸狹隘的人。之所以這次圍剿要把吳世恭等三部都帶上,陳奇瑜還是存著拉攏提攜吳世恭的意思的。
對于吳世恭來說,對于出征圍剿并不樂意。因為汝寧軍平時就拿著全額軍餉,出征又要拿雙倍軍餉。從收益來看,也許就是得不償失的事。
可對于其他明軍來說,與戰斗力低下的農民造反軍作戰,可是一個能夠發戰爭財的機會。危險小收益大。
而陳奇瑜雖然被吳世恭郁悶了一下,但是他還是認為吳世恭有才華的。因此,陳奇瑜就想把吳世恭放在身邊為其出謀劃策。
不過陳奇瑜也總要發泄一下。再說,先擒后縱也是御下之道。所以陳奇瑜就先從兵額上給吳世恭挑個刺,要給吳世恭一個下馬威。
本來按照正常的戲碼,應該是吳世恭立刻磕頭認罪,接著陳奇瑜嚴厲斥責然后準其戴罪立功。吳世恭痛哭流涕悔過以后,立刻鞍前馬后為陳奇瑜效勞的。
可沒曾想到,吳世恭這個刺頭立刻發作了。而且說的話也越來越沒邊,最后竟然把陳奇瑜也給罵進去了。所以這時候的陳奇瑜就要嚴厲地治一治吳世恭了。要不然,總督的權威何在?大明的軍法何在?
于是陳奇瑜一拍大案怒叱道:“好個吳都司,所部缺員不說,還敢咆哮中軍帳,真當本督的尚方寶劍殺不得人嗎?”
如果吳世恭冷靜的話,那他應該立刻磕頭認罪,回歸到以前的戲碼中去。可吳世恭卻在激動中越發感到了陳奇瑜的惡意。這也是吳世恭不知道陳奇瑜對他惡意的真正原因。否則的話,可能吳世恭也會明白過來采取適當的應對了。而在這樣的危險中,吳世恭的光棍狠勁上來了。
于是吳世恭也咬著牙,惡狠狠地說道:“我倒要看看尚方寶劍敢不敢傷我一根汗毛!”
也不要說,大明朝開國以后,敢這么說話的吳世恭也算是頭一個,這也是吳世恭作為現代人對皇權沒有什么敬畏的表現。
可吳世恭的話一下子把中軍帳內所有的人都嚇壞了。難道這個都司腦子已經不清楚了,要當場造反嗎?而吳世恭身后的李祿和趙銘也急著拉拉吳世恭的后襟,要吳世恭快些服軟。
而中軍帳內最怒火中燒的就是總督陳奇瑜了,他已經完全忍受不了吳世恭的蔑視了。于是陳奇瑜轉身拿下了懸掛著的尚方寶劍,做出了要抽取的動作。
而見到了形勢快要失控了,玄默連忙上前阻止了陳奇瑜的動作,并且也對吳世恭叱喝道:“大膽放肆!尚方寶劍就是王命所在,還不快些告罪,難道真要做出大不敬之事嗎?”
再怎么說,玄默都要維護本地的武官,要不然,以后他在本地武官的威信都要喪失殆盡了。而陳奇瑜也順勢停止了動作。
無論如何,陳奇瑜也不會相信現在的吳世恭真的會造反。他也不是想真的砍了吳世恭。要不然,以后傳出去有位武官因為沒有軍餉,大戰以后帶著殘兵來作戰,卻因為缺少兵員而被自己砍了腦袋。更有個原因是那名武官提出了一個好的剿匪計劃,而自己事后又采用了這個計劃。
那陳奇瑜就可以預料到自己的結局了。大學士是肯定飛走了,而崇禎皇帝那里怎么辦?彈劾自己的奏章估計都要滿天飛了。所以現在的陳奇瑜萬分盼望著吳世恭服軟,自己也好就坡下驢。
可是吳世恭卻知道現在的自己絕不能夠服軟,要不然,落到了對自己有著惡意的總督陳奇瑜手中,那絕對就是搓圓搓扁了。因此,沒有溝通的雙方誤會更深了。
不過吳世恭也知道自己說錯話了,所以他的額頭就冒出了冷汗。一轉念,吳世恭就急中生智道:“尚方寶劍有什么了不起的啊?皇上大還是尚方寶劍大啊?”
這個問題又讓中軍帳里所有的人都驚呆了。這算是什么問題啊?怎么會問出這樣的問題啊?毫無疑問當然是皇帝大啦!不過吳世恭這樣弱智的問題反而讓陳奇瑜他們不敢接口了。
反而是左良玉在一旁順口說道:“尚方寶劍就是皇上欽賜給總督大人的,吳都司認為是誰大啊?”
有了捧眼就好,吳世恭立刻說道:“是皇上大吧!皇上大了就好。那我有什么罪呢?”
吳世恭的話讓中軍帳里所有的人更糊涂了。難道吳世恭這里有著丹書鐵券,可以擋得住尚方寶劍這個大殺器啊?
不過吳世恭這種肆無忌憚的表情也讓左良玉也陪著小心,他輕聲地問道:“吳都司怎么沒有罪呢?”
“當然沒有罪!因為皇上親口答應過的!”
“難道皇上有口諭?”對于皇上的口諭,最敏感的就是河南監軍肖月桂了。看他的樣子大概就要擺香案了。而中軍帳內其他的官員也將信將疑地看著吳世恭。
吳世恭是神色自若地一點頭說道:“有句老話嘛!皇帝也不差餓兵!”
今天這中軍帳里所有的人都要被吳世恭弄得是死去活來了。當他們聽到那句“皇帝也不差餓兵”以后,差一點都是一口鮮血噴出來。
也不知道是誰發出了第一聲低笑,中軍帳內所有的人也都按耐不住大笑了起來。除了吳世恭,他的后背全都濕透,心說了聲:“好險!”
而在這氣氛中,追究吳世恭缺少兵額的事也只能夠不了了之了。于是在總督陳奇瑜的帶頭下,所有的文官陸續落座繼續剛才的話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