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過林間一段鵝卵石路,李在珉坐到路旁木制休息椅上。等好不容易勸走從出門就亦步亦趨陪護的兩名護士,他小心伸展下仍打著繃帶的手臂,在病床上一連躺了幾天,感覺身體生銹了似的。
透過掩映的茂密枝葉,能看到他住的那個獨棟病房,隱隱聽得到前方住院部傳出的隱隱噪聲,但這后山附近一直沒見有外人進來過,除了那些護士,還有幾乎每天都有生面孔加入的各國的腦科醫生。
已經醒來四天了,而對他來說,這個世界依然是那么不真實,下一刻仿佛就會輕易碎裂。
從允兒、杰西卡,還有自稱是他經紀人兼助理的那個叫樸申靜的女人,還有泰妍,還有許多人的嘴里,時間從回國后入職s的那天開始,他聽到一個和記憶截然不同的人生軌跡。
不同的生活,不同的經歷,甚至有著不同感情……
等后面身體恢復了些,他上網查看了所有關于自己的信息,以及樸申靜提供的集體公司相關資料,他除了是歌手、作曲家、綜藝節目主持人,還擁有著規模龐大的產業。
而他更多去留意的,是那些和記憶有別的事。
比如發生的幾件國際性大事,還有一些應用了的科技發明等,以及樸申靜資料里提到的嘉南公司、深藍國際等公司,在他記憶中,這些都是不存在的,包括身邊一些熟悉的人。
每天醒來,是安排滿滿的各種檢查,而且對象是各個不同國家的腦科醫生,讓他明白自己不是記憶中因發燒暈倒而住進的醫院,是出了嚴重車禍。對此他不禁腹誹,這種感覺,更像是他被抓進來為全球醫學發展做貢獻,就差被這些醫生做切片研究了。
關于車禍現場。他曾經找來圖片看過,照片上據說是他當時乘坐的保姆車,車頭四分五裂,靠車門的一邊車身被撞得深深凹陷進去。不斷有護士對他提起。他車里被救出,幸運的只是身上一些地方擦傷,可謂是個奇跡。
當然,也有受創嚴重的部分。其中一個似乎很有權威腦科女醫生說,因為遭到重力撞擊,他腦中有個瘀血塊,位置比較危險,以現時的醫學發展還沒辦法用手術處理。
就因為這,他腦神經似乎受到一點損傷,從而讓記憶系統出現偏差。除了記憶上的混亂,還把一些聽到或見到的轉出自己的記憶……
這個叫琳達的女醫生年紀很輕,但其他醫生都對她很尊崇,足見她在這里領域的權威性。
而李在珉這診斷持有懷疑,不是關于腦中瘀血塊的檢測。又或是醫學上,他記憶和現實確實出現了偏差,準確描述的話,是完全的不同,不像琳達說的,他覺得這些確實是他的真實記憶。
到了第三天,原本清晰真實的記憶。以回國入職s公司那天為節點,逐漸飄渺起來。發生過的事,像是成了虛幻的影像,漸漸,猶如層層沙漏在來回過濾著回憶,許許多多前一刻還熟記的記憶片段。都變得模糊。
與此同時,這些模糊回憶的背后,像是有別的東西想要突破出來,而在層層阻隔下,顯得虛弱無力。雖然感覺細微。卻實實在在的存在,那些仿佛是很熟悉的東西,讓他對腦中存有的記憶不再那樣確信,可腦中清晰存留的一些事情和感情,又是那么的真實。
那種腦袋被針扎的劇烈刺痛襲來,李在珉靠著椅背上仰頭,發出痛苦的呻吟聲。
那個琳達醫生囑咐過,瘀血塊幾乎壓迫到了腦神經,在沒康復的這段時間內,千萬不要刻意去尋求追憶某些事,否則就會這樣的疼痛,后果嚴重的話,可能會讓瘀血塊的情況變得更危險。
雙手按在太陽穴上,順時針輕揉,又將腦中思維放空,不一會,那股痛感終于隱退。李在珉輕聲的吐口氣,額頭上滿是沁出了汗水。
這樣的疼痛真的很恐怖,當初醒來,看到泰妍走近,他感覺像有什么事情忘了,想努力去回憶時,就招致了頭疼發作,當時就昏厥過去,到了深夜里才再次醒來。
手機嗡鳴響了一聲,李在珉坐起身體,拿出來手機,低頭打開翻看。
是允兒發來的短信,他微聲笑了笑,這幾天來,允兒她們一直住在隔壁陪護房,有時晚上睡了一覺醒來,經常看到她們中有人守在病床旁邊,怎么勸說也不停,搞得好像離開眼他就病情會嚴重似的。
允兒她們這幾天呆在這里,她們經紀人和助理有時露出焦急神情,但也沒多說過什么,若不是昨天琳達說大家總這樣圍著會刺激他回想不穩定的記憶,更不利于病情恢復,她們還不愿跟經紀人回去呢。
她們“無故”的推掉了很多通告,包括幾個非常重要的錄影,俱樂部里很多粉絲都在好奇的打聽,根本不相信官網公布的所謂原因。
好在是,這幾天全球都炸開了鍋,特別是娛樂圈,轉移了這些粉絲的注意力。
先是國內有個一線明顯被爆出秘密交往消息,像是受到影響,隔天就有兩個人氣更高的藝人,不顧忌可能會遭到粉絲anti,召開發布會干脆的宣布了婚訊,讓眾多粉絲震驚的無以復加,過后就是瘋狂而慘烈的anti。
至于好萊塢、香港、日本等地,每日精彩的都像是一部炒作大片,不斷有大牌明星被爆出艷照、出柜、結婚、離婚……
反正,報紙的娛樂板塊全都加版了,這些話題也漸漸占據各大門戶網站的首頁頭條,很多實力媒體又發動能量,挖出更大爆料!
糟亂的不單單是娛樂圈,國際上冒出數支神秘基金,四處點火的狙擊股市,動蕩不安之下,又搞不清它們的最終目標,一時金融市場人人自危。此外,多家知名公司間,突然眼花繚亂的達成各種收購并購。
總之一句話,每天早上醒來,就會發現有更精彩更勁爆的新聞在等著你。這些新聞幾乎囊括了各個年齡階層,說吸引了所有人的眼球也不為過,有好事者為此建立專門網站,短時間內就讓訪問量比擬那些門戶大站。
回復了短信,李在珉瞧了下手中的全新的手機。之前隨身手機,據說后來在車頭部分找到,早已經碎裂的不成樣子,里面所有數據全無法恢復。
照片、視頻文檔是空,信箱里是這幾天來收到的短信,只有通訊簿完好保存,上面一個個熟悉或陌生的名字,提醒他記憶的偏差。又有點奇怪,很多明明陌生的名字或稱呼,感覺上卻莫名的熟悉。
這種感覺,就如同電腦里原本保存好的文檔,后來被另一份文檔給暫時覆蓋,但如果努力,原始文檔最終……
手機屏幕驀地跳閃,伴著來電鈴音,上面顯出來一個名字。
李在珉握起手機,鈴音一遍遍在耳邊響起,看著上面始終亮著的“泰妍”,他猶豫著,還有一點點緊張。
從允兒她們口中,知道泰妍是自己女朋友,交往都快一年時間了,感情很好,還去全州見過家長。這幾天來,陪在病床旁最多的也是她,昨天去做物理恢復治療,全程也是形影不離的陪伴,眼神里透出的著緊,仿佛自己會隨時消失一般。
然而,自己所記得的,只是和她在清溪廣場兩次印象最深刻的見面,還有那次送音樂票的情景。同時記得的,還有和另一個女生的交往回憶,以及那趟刻骨銘心的新加坡“結束之行”。
突然,腦海里隱約浮現一片湖岸的景色。慢著,好像有些不對……
李在珉哼聲的仰起臉,連忙按著痛起來的頭,那些仿佛是禁區,稍微碰觸到,就疼痛難忍。
鈴聲驟然停下,他松口氣的放下手,靠在休息椅的椅背上,仰望向天空被朝陽染滿金黃的云彩。
鵝卵石小路盡頭,一個嬌小身影緊緊握著手機,遠遠望向休息椅上背身坐著的李在珉,看李在珉只是失神望著不斷作響的手機不接通,她眼中漸漸蓄滿水光,當看到李在珉頭疼的用手按著腦袋,她慌忙的掛斷撥號。
默默站了一會,她抹下眼睛,轉身往山下走去。忽然,一陣哼唱隨風飄來,她停住腳步,踉蹌著靠到旁邊的樹上,雙手按著顫栗不止的胸口。
“聽到早晨的聲音,突然從睡夢中驚醒,望著在我懷里沉睡的你,喔~喔~我愛你!我累的時候,你總是在我的身邊,跟著我,守護著我……”
覺察這歌聲是自己隨意哼出來,李在珉詫異了下,記得這是韓東俊前輩的一首歌曲,以前可能偶爾聽過一、兩遍,沒想竟然能記得,念著這首歌的歌詞,他微微搖頭的再次倚到椅背上。
過了下,他舉起手機,手指懸到未接來電記錄上,停頓兩秒后,按下。
清脆鈴聲從身后不遠處傳來,李在珉愕然轉過頭,看到小路盡頭的一棵大樹后,有個正急忙把手機捂到懷里的笨拙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