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這天晚餐變了點花樣,后勤部隊運上來了一些壓縮餅干,于是我們也就不用再吃罐頭了。
壓縮餅干分為白味和浸過油的椒鹽味兩種,0.5公斤一包,每包四片,每片125克。據說這種餅干含有十分豐富的營養對維持人的身體機能作用很明顯,可以增加體能減少饑餓感。
我選了椒鹽味的那種,雖說白味的比椒鹽味的更好下咽而且也不需要喝更多的水,但是我知道……身體出了大量的汗后是要補充鹽分的,否則會渾身無力無法應付接下來的行軍或是戰斗。
可別以為這些壓縮餅干是用來鎬勞我們的,按照我軍的傳統,那是打勝仗才有鎬賞的份,打敗仗嘛……就得著接受批評和自我檢討吧!上級才不管你們犧牲了多少人或是作戰有多勇敢。
不過好在這場仗我們也不能說完全是打敗仗,我想這也是上級直到現在還沒結果并且戰士們也能保持一定士氣的原因。
于是我就情不自禁的臭美了下……這部隊要是沒我在可怎么辦啊?俺這個班長可不是白滴!
那為啥還會有壓縮餅干吃呢?
首先這餅干本來就不是什么好東西,本來就是每支部隊都有配發的,只是因為我所在的這支部隊有渡河任務所以普遍帶著不易潮濕“鐵棺材”。
“鐵棺材”是戰士們給罐頭取的別名,因為那罐頭長長的活像一個棺材,再加上戰士個個都覺得自己半邊身子都進棺材了,于是有感而發才將其趣稱為“鐵棺材”。
其次……我們之所以會有這壓縮餅干吃,完全是因為上級要將這老街做為一個前線與后方的中轉站。
老街是個交通樞杻不是?
既然是交通樞杻也就意味著從這里有各種公路、鐵路和山路通往前線的各個方向,于是將戰略物資儲存在這里就是上上之策,可以方便后勤部隊及時的將彈藥、糧食等輸送到一線。
換句話說……就是往后不只會有壓縮餅干運到老街,接踵而來的還會有各種補給各種彈藥……
身為駐守老街的部隊,這可以說是我們的福利,因為我們不用擔心補給不足的問題。但也可以說是我們的噩夢,因為這意味著我們會成為越軍襲擊的重點。
“嘿,同志們!”正在我和戰士正一口餅干一口水的往下咽的時候,炊事班老班長滿頭大汗的挑著兩個籮筐上來樂滋滋的沖著我們叫道:“同志們……剛出籠的饅頭來嘍!”
說著把蓋子一掀,立時就香氣四溢。
“哇……”
隨著一聲歡呼戰士們就沸騰了起來,呼啦一下就圍了上去伸手就搶、
急得老班長沖我們直搖手:“慢著慢著……排好隊一個一個來……”
“老班長!”刀疤有些奇怪的問道:“你這是哪來的饅頭啊?”
“這不?”老班長隨手扯下掛在脖子上的毛巾在滿是汗水的臉上擦了一把:“上面運來了一車的面粉,俺尋思著戰士們都好長一段時間沒吃到熱食了,就托了關系好說歹說要了兩袋,在越南百姓的房里找了口鍋就蒸了饅頭……”
“有你的啊……”刀疤還想說些什么,但剩下的話卻全都讓嘴里的饅頭給堵了回去。
我也忍不住那香氣的誘惑,領了兩個就迫不及待的往嘴里塞……
天天在家吃熱食的人,是無法體會到咱們每天以罐頭充饑的這種痛苦的,這會兒吃到了熱呼呼香噴噴的饅頭……就像回到家與親人團聚一樣,有些戰士甚至還舍不得吃,但又擔心那熱氣就這樣散去,于是小心的用手捂著一點點品嘗。
看著這樣子,老班長就在一旁嘆氣道:“都從鬼門關走了一遭,連口熱飯都吃不上,最可憐的就是那些犧牲的同志,走的時候也沒能吃上一口饅……”
聽著這話戰士們全都愣住了,有些戰士想著剛剛犧牲的那些戰友,眼淚嘩的一下就往下流,本想痛痛快快的哭上一場主,可偏生嘴里手里都是饅頭,于是到處都是“嗚嗚”一片含糊不清的哽咽聲……
夕陽西下,落日的余輝尚自不甘心的從樹梢頭噴射出來,將白云染成血色,將青山也染成了血色,整個世界就像是掉進了紅色的染缸中滾了一回。
恰時,讀書人又坐在山頭,默默地抽出了口琴隨風而吹。
卻正是一首送別。
聽著那略帶憂愁和蒼桑的旋律,戰士們不約而同的跟著哼起了歌:
“長亭外,古道邊,芳草碧連天
晚風拂柳笛聲殘,夕陽山外山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
人生難得是歡聚,唯有別離多
伴隨著歌聲消逝的,是戰士們的離愁和漸行漸去的夕陽……
本來我以為今晚越軍會給我們一點整休的時間,畢竟雙方都在戰斗中沒討到好處不是?按照我的思維是既然這樣還不如雙方都稍停一段時間休息休息……
但是戰場就是戰場,敵人永遠也不會按照我們希望的那樣做,戰局也不會總是按我們想像的那樣發展。
隨著“轟”的一聲爆炸,學校的一幢三層的木磚混合樓房就轟然倒塌。
我和戰士們很快就被驚醒了,雖然說我們大多在蚊蟲的叮咬下根本沒睡,但還是在第一時間摸到了自己的槍進入了戰斗狀態。
槍聲很快就響了起來……不過我想這都是些神經過于緊張的戰士在胡亂開槍,因為我沒有看到任何一個敵人,也沒有聽到敵人的叫聲。
“發生什么事了?”
“越鬼子來偷襲了?”
我聽到身旁不斷有人在發問,但我卻沒有說話。
因為我知道,這時候沒有人會知道發生了什么事,問了也是白問。
戰士們并不是不知道這一點,他們之所以知道問不出結果還要問,只是因為他們心中的恐懼需要一個發泄的出口,希望能有一個人能給他們一個滿意的答案好安定他們的心。
“沒啥大事!”刀疤很快就帶著輕松的語氣說道:“說不準哪個粗心的同志不小心拉燃了手榴彈,這越鬼子的房不禁炸,只這么一下就塌了。”
這個答案雖說不合理,但卻能暫時穩定軍心,于是戰士們很快就安靜了下來。
“同志們注意了!”刀疤接著說道:“都別亂跑,也別亂開槍,這烏漆麻黑的……說不準就讓自己人給當作越鬼子打了,或是把自己人當越鬼子給打了!聽明白了嗎?”
“明白!”
“明白!”
我很奇怪的一點是,刀疤是個很有經驗的領導者,在我看來他的能力絕對在連長之上甚至在營長之上,再加上他當兵的時間也不短了,臉上的刀疤也證明他作戰勇敢……怎么到現在還只是個小小的排長。
當然,這并不是我需要關心的。
我現在需要關心的其實很簡單,那就是自己能不能活著走出這個戰場。
十幾分鐘后槍聲終于停了下來,從這一點來看,咱們部隊的有些兵還真是不適合參加戰斗。因為有了昨晚越軍特工假扮我軍戰士搗亂的經驗,所以今晚天黑之前上級就下了嚴令不許亂開槍……但很顯然這命令沒有起來應有的效果。
在一段時間的緊急通訊后,各部隊最終才搞清楚了狀況:東北角一間儲存糧食、補給的倉庫被越軍偷襲,越軍神不知鬼不覺的摸掉了看守倉庫的哨兵,然后在倉庫里引燃了炸藥包……于是這一整天后勤部隊的同志都白忙活了。
“班長!”讀書人坐在我身邊皺著眉頭說道:“有點不對勁啊,越鬼子怎么好像對我們的情況一清二楚!”
“是啊!”不遠處的小石頭接嘴說道:“咱們營出門就中越鬼子的埋伏,好像都知道咱們行軍路線似的。”
“特別是今晚!”讀書人又往我面前湊了湊:“據說……后勤部隊的人為了不讓越鬼子發現糧食放在哪,特地選擇在天黑后才缷糧,但還是讓越鬼子一炸一個準!”
“有奸細唄!”我不以為然的回答道。
我早就聽老頭說過了,越鬼子有大量的奸細混入我軍部隊。
這原因有二,其一是越南與我國有一段同志加兄弟的時期,甚至有許多越鬼子軍官都是直接在我軍的軍校訓練過的,所以越軍中會講流利的中國話的不在少數。
其二就是我軍入伍審查過于寬松了。就像我一樣,當初只是報了下籍貫姓名,然后稀里糊涂的就入伍了,有許多戰士甚至都犧牲了還不知道他們是哪里人叫什么名字。
可想而知,既然我能這樣入伍,那會中國話的越鬼子自然也可以這樣入伍了。
“這回就不只是奸細的問題了!”不知什么時候,刀疤在我們旁邊說道:“老街四周的高地都駐扎著我軍的部隊,鐵絲網、地雷全都拉上了……問過了他們,都說一切正常沒有發現越鬼子經過,可倉庫還是讓他們給炸了,誰也不知道這越鬼子是怎么進來的!”
聞言我心里不由咯噔了一下,說道:“如果……這越鬼子不是從外面進來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