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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阿圓開始佩服阿文和采蓮的本事了,小小的腳丫,是如何丈量完從村子到鎮上的距離的呢?她這雙并沒有裹腳的大腳板,也已經走得腳掌生疼,薄薄的鞋底子,就跟被磨穿了似的。
一路上零零落落的也有不少去鎮子上的莊稼人,也大都是步行,或者坐著牛車,“吱吱扭扭”的慢慢兒超過了他們。
在阿圓的眼中,那破敗的牛車,已經不亞于前世見到過的“寶馬”“奔馳”“勞斯萊斯”——
牛車上的人也是面帶驕傲的,個個微昂著頭,以一種近乎悲憫的眼神掃向步行者,盡管,他們也不見得就是“豪車”的擁有者。
“嘁——等咱有了錢,買兩輛馬車過癮,一輛坐人,一輛拉貨,眼饞死你們!”阿圓被一雙嘲諷的眼神給激的心里不平衡,冷冷的撇過了頭去。
那眼神來自一個花白頭發的婦人,褐色的布衣裙,發髻盤的一絲不茍,四方臉,粗眉毛,狹長眼睛,法令紋很重的向下撇著,嘴角也下垂的厲害,而且嘴唇菲薄菲薄的,愈發的,顯出一種陰狠。
這老太太盤坐在一輛牛車的扶欄處,身邊擠擠壓壓的也坐了幾個談笑著的婦人,那眉眼間的冷意或者是蔑視,卻單單只有她最為明顯。
“莫非這是個熟人?還跟咱有仇?”阿圓一只手去扯白老大的袖子,腦袋里還胡亂的猜測著。
實在是,那眼神就跟見到扒了自己祖墳的仇人差不多。
白老大急忙停下腳,關切的看向小媳婦兒:“要不——我背著你走?”
他以為媳婦是實在累的不行了,剛才還堅決推辭不讓自己背,怕人笑話呢!
正在緩緩超過他們的牛車上,談笑著的婦人們發現了夫妻兩個。
“嘖嘖,這不是白家新媳婦嗎?瞧這水嫩的模樣,大侄子也舍得讓她兩腳插土,怎么不花個兩文錢,也上牛車輕省輕省?”離那個陰老太太最近的婦人開了腔兒,笑得跟吃了鹽的老鼠一般。
白老大猛抬起頭,抓著阿圓的一只手緊了一下,到底還是招呼了一聲:“花嬸兒——奶奶——”。
“奶奶?”這次阿圓被驚到了,怎么又冒出個親戚來?
被白老大尊稱奶奶的那個婦人,正是被阿圓判斷為最陰最可惡的老太太。
貌似,有一聲從鼻腔中發出的“嗯——”傳出來,又或者是沒有,那牛車絲毫沒有減速,只留下些許的土塵和幾個婦人笑鬧的聲音。
“呵呵——見了你老白家大孫子媳婦兒也不心疼?——”
阿圓捂了口鼻,雖然前天才下過雨,這土路卻干的很快,怪不得他們每次回家都是灰頭土腦的一身邋遢。
“那老太太,是你的親奶奶?”阿圓的聲音被捂得有些悶。
白老大的神色,難堪的厲害,嘴唇哆嗦了幾下,終究沒解釋出什么道道兒來,最后一彎腰,雙手猛地一提,竟然把阿圓從地上背了起來。
“啊——哈哈——”,阿圓被嚇一跳,又隨之覺得被攏住的大腿上癢的厲害,身子往白老大的后背一趴,止不住笑了起來。
白老大就像上足了發條的鐘表,悶頭疾走,好半晌都不發一言。
好在此刻路上的行人離得遙遠,阿圓索性休息一陣,也容許白老大發泄一下。
新媳婦的手,慢慢兒摟緊了白老大的脖子,一張溫熱的臉頰就貼在那張黑臉旁邊,癢癢的呼吸,噴灑在他的半邊腮幫子上。
“奶奶她——最不喜歡的就是我——”白老大的聲音里有些蒼涼,似乎想要傾訴:“怎么做——都不喜歡——”。
阿圓的心,就像被誰的手給緊揪了一下,這個大男人此刻無助又可憐,不由得阿圓的母性不滋生。
他很小的時候,也曾經渴望過這個奶奶的關愛吧?怎么做都不喜歡,那么,小小的孩子曾經做過很多努力了?最終卻還是得到這么個冷哼,甚至是仇恨的眼神。
就像自己,曾經以為只要再過一段時間,自己變成一個人見人愛的小姑娘,遺棄過自己的父母就會后悔了,就會找到孤兒院來把她領回家。
可是,那樣的美夢,一次都沒有實現過。
“承光,咱不難過,她不喜歡咱們,咱們自己喜歡就好了!”阿圓滑下了地面,繞到男人身前,鄭重其事的說到。
“嗯——”,白老大的回答很局促,很不好意思的樣子。
人流漸漸多了起來,道路也越發寬敞,房屋高大密集,并且,道路兩旁還出現了裝潢漂亮的二層樓房,衣飾也鮮亮起來,間或會有幾頂小轎子穿過,旁邊跟著家丁和小丫鬟或仆婦,鬢角或發髻上,果真都簪著花朵。
甫一進鎮子,阿圓就被女子的服飾發髻吸引了,對她來說,這是一個完全新活的時代,宛如走在一幕古典戲劇之中。
何況她的前生出自美容院,正是需要對時尚裝飾最為關注的職業,還有女人的天性使然。
越是往鎮子里面走,遇到的女人裝扮越耐看,當有幸瞧見了幾個出入店鋪的身家富貴的女人,阿圓發現,她們的發髻從低梳又轉換到頭頂,形成了高高的“朝天髻”,或者,要叫做“同心髻”,正是宋代比較典型的發式之一,梳時將頭發向上梳至頭頂部位,挽成一個圓型的發髻。
除了在發髻上插花,更多的,還會插上一把甚至幾把小巧或尺寸張揚的梳子,顫顫巍巍的,讓阿圓嘆為觀止。
曾經見到過的宋朝仕女圖中,似乎就有這樣的插梳發髻。據說,插梳于發髻上的裝飾習慣由來已久,流傳至唐朝,所插梳子的數量大為增加,及至宋朝,婦女喜好插梳的程度與唐朝婦女相比,有過之而無不及,只不過插梳的數量減少了,而梳子的體積卻日漸增大。
還有這樣一個傳說,宋仁宗時,宮中所流行的白角梳一般都在一尺以上,發髻也有高到三尺的,極為壯觀。宋仁宗對這種奢靡風氣非常反感,下詔規定,不論宮中宮外,插梳長度一律不得超過四十。
這樣近距離的接近挽著高髻的女人,阿圓激動萬分,女人的服裝,反倒沒有看進眼里,哎!只可惜這個鎮子級別還太低,不知道若是縣城、省城、京城的天之驕女,此刻的發髻得盤到了多么高聳的程度了!
白老大自然發現了媳婦的異常興奮,也注意到了阿圓的聚焦點都在女人的腦袋上,心里便覺得羞愧,不能送給她這些奢侈品去穿戴,自然也舍不得去出聲制止媳婦過過眼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