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送嫂子去鎮子上,順便,置辦聘禮……”,白老二的臉上又紅彤彤的了。
兩個人各自去磚窯廠鐵器作坊里交待任務,然后蹬了一輛三輪車啟程回朱陽縣。要想徹底的改過來叫“鎮子”的習慣,還得適應一段時間。
李柱子前來送行,車上裝了兩罐子他按照阿圓的提示,煮曬出的牛奶奶粉,比鮮牛奶容易運輸和保存。
坐在三輪車廂里的阿圓,此刻,就是在品味著奶粉沏出來的奶香,閉上眼睛感受舌尖上的甜美,心滿意足。
白老大剛剛離開,這個經常慢半拍兒的小婦人,還真的沒來得及開始狂熱的思念呢!
回到朱陽縣時,日頭已經開始西斜,大街上還依稀有人議論昨夜的案情,說是什么京城里來的譚公子作惡,擄掠美女逼迫致死,然后死尸鎖魂,譚公子自己已經被嚇瘋癲了。
這個版本倒也算接近事實,看起來,袁縣令和盧千總后續工作做的不錯,最起碼,有關馬王爺的任何負面新聞都沒有傳出來。
位高權重,就是有這點兒好處。
如果白馬鳥人不死,袁縣令不可能這般配合保密工作,所以說,那份突然的死亡,挽救了馬家的聲譽,也從而理所應當的把污水全部倒到譚七的身上,誰讓他又這般及時的瘋癲了呢?
官場之中的彎彎繞繞最是神鬼難測,像阿圓這樣的平頭百姓,根本就理解不了。
聽了這么多關于死亡的議論。阿圓不得不回憶起昨日那副血腥的場面。一下車。又是一陣干嘔。
采蓮興高采烈的迎出來:“嫂子可回來啦!昨兒個就有個小姐找您化妝,正好是明兒一早來,我這里還正擔心您回不來呢!”
魏嫂子可有經驗,立馬奔到屋子里端了一杯溫水出來,給阿圓漱口。
“東家,你這不是有身孕了吧?趕緊找個大夫瞧瞧,我當初懷我那娃兒,就是坐不得車。一顛簸就要吐的!”
白老二和采蓮就都是一驚,全家沒有一個長輩瞅著,各人有各人的老天爺,竟然連嫂子這個已婚婦人有可能懷孕都沒想到!
阿圓擺手:“不――可能!我這是被熏到了引起的,剛剛又聽議論死了人,才這般難受的。”
盡管處心積慮的想要個屬于自己的孩子了,但計劃中就從上個月開始操作,怎么也得努力積攢點兒經驗才能成功吧?哪里就會說有就有了?
何況日子也貌似還短,就算真有了,大夫啥的也號不出來脈不是?
不過。男人離開了,再想積累些如何順利懷孕的經驗也不可能了。半年一年的,就別轉這個念頭兒了!
阿圓抖擻抖擻精神,先自回到后院歇息。
白老二看見嫂子無礙,興沖沖地去找老三,哥兒倆一塊商議采購東西下聘禮的事宜,都是第一次娶媳婦兒,沒辦法不興奮。
好在,魏嫂子聽了一耳朵,感嘆這一家子里面沒個有經驗的長輩,自己毛遂自薦,把朱陽縣的婚嫁習俗講了一通,那聘禮的規格和內容,哥兒倆才算清楚了些。
晚飯的時候,阿圓再次對大家交代了一遍白老大的去向問題,幾個弟弟妹妹都有些沉默。
這個消息也太突然了些,從來沒經歷過戰爭的一家子人,只覺得戰場就是死人的地方,無比的可怕與遙遠,從來沒想到過就發生在自己身邊。
白老大的決定,顯得那么倉促與兒戲,一票小的感受到了被突然遺棄的失落,怎么的,也應該先跟大家招呼一下再走吧?猛不丁的就不見了人,這個家,就像缺少了一個支撐似的。
“就像你們之中的每一個,如果對自己的人生做好了選擇,做嫂子的,也只會盡全力支持一樣,你大哥的這個決定,既然他喜歡,我們就要一樣支持,人生幾十年而已,能自己把握的也就這么一個時間段,能做自己喜歡的事兒,付出什么代價都值得!”阿圓說的鏗鏘有力,是在慰勸小的們,也是在慰勸自己。
她怎么能夠拒絕阻止白老大的決定?那一刻,提到戰場,提到保家衛國,男人眼睛里煥發出來的那一股子狂熱,是從來沒有在白老大身上顯現過的光彩,作為一個活了兩世的人,她說不出留下的話來,就算是危險與困難重重,在個人的理想面前,不都不值一提的嗎?
而且,馬王爺公之于眾的獨生兒子已經死掉了,相信他一定會全力護佑白承光這個唯一的希望,父子連心,虎毒不食子,白承光一定不會在戰場出事的!
最主要的,還有一個來自心靈深處的模糊記憶,宋朝與吐蕃的戰役,在真正的歷史記錄中,是完勝的。
記不清確實在哪個地方,宋人一戰就打的吐蕃膽寒,很著名的傳說是,宋軍僅用6千人破敵3萬兵馬,以己方陣亡67人的代價殺死了敵人近萬,吐蕃從此怕了宋朝。
在這個從唐末宋初開始架空的時代,很多事件也會偶爾回到歷史的軌道中去,阿圓莫名的就有信心,這場戰爭宋方會贏,白老大和阿福,也會平安回歸,就此開始全新的生活。
好男兒志在四方,白承光已經在迷糊陣壓抑了太久太久,如果有機會在新的世界打拼出新天地,當妻子的,又怎么能夠阻攔?
雖然,白老三第一個哭哭唧唧了起來,采蓮也眼中汪汪著眼淚兒。
“嫂子――你好狠的心!大哥連個子嗣都沒留下,你就放了他去戰場上送死!”好吧,恢復了常態的白老三,也恢復了遷怒的本性,再次把譴責瞄準了阿圓,就像當初,他被阿福詐騙了以后的反應一樣。
白老二此時已經是屋里年齡最大的男人,自然要發揮出哥哥的作用,于是一拍桌子怒吼:“承耀你胡說什么呢?大哥想要去打仗,嫂子能攔得住嗎?”
白老三“騰”的一聲站起來,手指著阿圓繼續掉眼淚:“她怎么不能?誰不知道大哥最聽她的話!大哥那個脾氣,寧可自己忍著也不愿意跟別人起爭執,怎么會喜歡到戰場上殺人?一定是這個女人攛掇的,為了想做官夫人,就指派著大哥去送死的!一定是!”
原本沉默的氣氛,一下子就點著了火似的,白老二一撲而上,摁住了老三去堵嘴巴:“胡說八道!嫂子愿意在家里守活寡嗎?誰家里愿意讓男人出去當兵的!”
“我就說!她才不怕守活寡兒!不是還有一個書生要一起私奔呢嗎?說不定就是想讓大哥給人騰位子!”白老三憤怒的掙脫了老二的桎梏,開始口不擇言起來。
這還真是沒想到,和諧了許久的家庭,又要分成兩派戰斗了,要是早知道自己獨自回家,沒辦法跟白家兄弟們交待,阿圓才不會大包大攬的替白老大跟他們下這通知呢!
采蓮拽著阿文躲到了一邊兒,眼淚汪汪的看看這個,望望那個。
阿圓的嘔吐感又回來了,她用力捋了捋胸脯,才一拍巴掌到了桌子上。
“啪――”,這得算生平第一次拍桌子的經歷。
“白承耀,跟我發這小脾氣,可是最沒用的!你要是真舍不得你大哥去戰場,可以馬上出發,把你大哥追回來嘛!出了門向西南走,一準能追的上,好走,不送!”
阿圓的聲音,又恢復了最初的冷淡無情,看著白老二扯出一抹苦笑:“別拉著他,讓他有本事自己使去!我倒要看看,他是怎么跟他大哥骨肉情深的!”
白老二真就聽話的松開了弟弟的胳膊,轉身回到餐桌前,采蓮和阿文還在一邊兒可憐巴巴的觀望著,孤獨一身的只有白老三,萬分尷尬與羞惱的站在那里跺腳。
“昨夜里就走了的,你現在讓我去追,這不是白哄我跑一趟兒嗎?是你把大哥騙走的,我――不去!”
就知道你沒那勇氣!阿圓撇撇嘴巴,本來要繼續追擊幾句的,不料一張口,就又是好一陣嘔吐。
采蓮和阿文手腳不停的圍攏了來幫忙,白老二也訓練有素了,端水漱口拿布巾子擦臉洗手,倒真的有了經驗。
只有白老三,傻站在一邊兒手足無措,不知道應該上前還是退后。
那心里,也有點兒慌亂了,不會是自己說了幾句胡話,嫂子被氣出毛病來了吧?大哥要是知道了,一準兒得跟自己沒完!
白老二一眼掃見了三弟的傻呆樣兒,氣不打一處來,扭頭叫了一聲:“還不趕緊去請大夫來看看?要是嫂子真的有了事兒,看我不大耳瓜子抽你!”
其實白老三也不是心腸壞,只不過一時之間接受不了大哥消失去戰場的消息,遷怒給沒有一點兒悲傷情緒的嫂子罷了,此刻也慌了神,隱隱的也后悔了,聽到二哥的安排,馬上往外就跑。
阿圓這次的嘔吐有點急,剛剛收拾到肚子里的好貨兒全奉獻出來了,而且頭昏眼花,連站起來都覺得腳下軟綿綿的。
大夫還算好請,縣城里面嘛,醫館有好幾個,不像迷糊陣,就一個赤腳郎中,還不一定在家。
不過,阿圓這脈象還真折磨人,這名姓齊的中年大夫摁了左邊手腕,又摁右邊手腕,皺著個眉頭,那叫一個糾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