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才把這么多村民送走,白家三口全部放了汗,被冷落慣了的,猛不丁被人這般熱情的對待,真心受不了。
采蓮抱著阿圓的胳膊開始撒嬌:“嫂子,嫂子――好嫂子――”。
阿圓很久沒見到小姑子露出這樣的神態了,這得是有什么要求吧?還肯定跟臭美有關系。
白老二已經又聽到了“小老大”的哭聲,撒腿就跑:“叔叔來啦,老大不哭,叔叔抱著喝奶去嘍……”。
喝百家奶長大的臭小子,又在抗拒牛奶的喂食器具粗糙了……
采蓮的目的,果然就是跟臭美有關的,嫂子新得的鳳冠霞帔,她想要好好瞻仰瞻仰,并感受感受呢!
果然是一個愛美愛到癡迷的小姑娘,阿圓在想,是不是可以讓小姑娘繼續經營她的美麗坊大業去了。
那套美輪美奐的鳳冠霞帔,李薇都沒得到過呢!千總大人此刻心里有了點點兒失落。
看著妻子抱著兒子一塊兒去欣賞那套誥封,眉目間流露出的歡喜與艷羨,千總大人恍然覺出,似乎,成親很多年以來,妻子這樣的表情只在最初的半年里見過。
是從什么時候開始,這個媳婦就總是淡淡的與自己相對,除了偶爾的失望與爭吵,夫妻之間就再也沒有額外的情趣可言,這樣美麗的女人,自己已經忽略了她的美麗,對她的一顰一笑,都熟視無睹了。
就連她在誤殺了楊姨娘之后,尖叫著在血泊中抱緊了寶兒瑟瑟發抖,自己都沒有覺得心痛。
就像是一雙做工精美的鞋子,剛買的時候,蹭上一點灰你都要彎下腰來擦干凈。穿久之后,即使被人踩一腳,你也很少低頭。
人大抵都是如此,不論對物,還是對情,最初,愛人皺一下眉都心疼,到后來,無論她怎樣掉眼淚,你也不緊張了!
就是這樣的原因,李薇才會保持了這種漠然的態度對待自己的吧?羞怯、歡喜、撒嬌種種的過往都只是過往,如今,就只剩下寶兒,還能作為他們夫妻相對的理由。
隔壁屋子里,妻子艷羨的聲音如此刺耳:“阿圓,你這么穿戴著,可真是漂亮,阿文那小子有良心,把自己做官的機會都推拒了,就為的給你這個嫂子一個護身符,一個不再隨意被人欺負的地位,阿圓,你真幸運!”
他自己的妻子艷羨別的女人幸運,因為她不具備那份榮耀,不具備那份地位,不具備――那種來自親人的關心和呵護。
盧千總站在軟絨絨的地毯上,卻感覺腳下是萬丈寒冰一般的冷冽入骨。
當女人們逐一把鳳冠霞帔給嘗試了一遍上身的感覺,嘻嘻哈哈的出門來,千總大人已經率領二十名護衛離開,剩下的,都留給了李薇。
連個道別都沒有。
李薇聳聳肩,把寶兒遞到綠柳手里,自己挽袖子:“走,今兒晚上,咱做一頓好吃的,慶賀慶賀第一次穿戴鳳冠霞帔!”
女人嘛,總是會對衣服首飾感興趣,不是自己的,試穿一下都覺得歡喜。
好事兒接二連三,先是“上官”云都尉央人送了賠償金過來,紋銀一千兩,另附綾羅綢緞五十匹,珍稀藥材若干,據來人說,這已經是云都尉全部的身家,再帶上進京打點希望保住官職,估計,剩下的不多了。
然而,都尉的位置還是沒有留下,阿文戴著大紅花在鑼鼓喧天中回程時,第一句話就是拜倒在阿圓身前:“嫂子,那仇,弟弟替你報了!”
新鮮出爐的探花郎,自愿放棄高官厚祿,只求為嫂子討還公道,就算是云都尉多年經營,根系繁茂,在這個節骨眼上也難以不傷毫毛,據說,已經被貶到了登州府守城門,從牛氣哄哄的“上官”一落千丈淪為小小的衙差。
這一次,盧千總沒有相隨,袁縣令再不需忌諱什么,攬著阿文的肩膀舍不得放開,這是他精心培養的苗子,一步一步,走到了奇跡的巔峰。
對于阿文的急流勇退,自愿放棄留在京城為官,只領了一個督查使的閑職,袁縣令表示贊同,阿文這個年齡畢竟還太小,生活閱歷太少,只憑借施猛肥催熟的少年,還不適應官場上的青紅皂白,避開幾年,成長幾年,是明智的。
何況這個小小的“督查使”卻能夠任意出沒在大宋朝每一個角落,并隨時可以與皇帝溝通,書信傳遞消息或者面見,都是不需要提前申請的,這,才是最大的榮譽。
也就是說,十幾歲的小阿文,要被小皇帝當做心腹來培養了,袁縣令不再多言,他的為官經驗,就不準備傳給小阿文了,應該由他自己摸索出來與皇帝的相處模式,過早的世故與精明,或者秉持了自己身上的逆骨,都不是最合適的途徑。
阿圓抱著小阿文,哭的稀里嘩啦,這個在異世第一個對自己散發善意的小弟弟,無聲無息的承受了最大的壓力,創造了前無古人后無來者的科舉奇跡,為的,只是保護嫂子和嫂子肚子里的孩子。
白老二和采蓮也哭得盡興,從生死存亡中走過來,更加知道親情的可貴,現在他們就剩下三個血親,大哥毫無音訊,老三又讓人不想提起。
好在,跟隨的人能夠理解這種心情,紛紛退避開一段距離,給幾個親人一個互訴衷腸的機會。
三個嫩生生的娃子被抱了出來,又惹得小阿文哭哭笑笑了一回,這個少年其實也才十二歲,在外面極力的扮著堅強,見了母親一樣的嫂子,稚氣就又找回來了。
這個最小的叔叔,跟白老二一樣,一搭眼就最喜歡那個“小老大”:“嫂子,老大最可愛,長得跟您一模一樣呢!”
好吧,這些人都是外貌協會的會員,不就是咱家兩個小的黑炭了一點兒眼珠子大了一些嗎?干什么一個個都嫌棄咱們?
新鮮出爐的探花郎,一經回家就被嫂子給訓了個狗血噴頭:“你這是什么眼神兒啊?咱家老二老三不漂亮嗎?不可愛嗎?你們都睜大眼睛看看清楚,咱小閨女,這皮膚,有沒有白一些?有沒有?”
自然……是有的,被罵了的一票人趕緊根據兩個小的的特色渲染了一番,尤其是那個黑炭似的小閨女,挖掘出無數貌美如花的潛力來,才把炸了毛的嫂子給捋順了。
不容易啊!
自此,小閨女的氣場無比強大,超越了其他兩個哥哥無數倍,除了白老二,依舊明目張膽的偏心著“小老大”。
阿文衣錦還鄉,白家揚眉吐氣,第一件事,就應該是大宴賓客,又借著全村人齋戒三日的要求,把宴席,就定在了第四日,圣旨瞻仰之后。
迷糊陣全村男女老少都到齊了,除了白毛兒一家。
阿圓終于見識到了什么叫做“流水席”幸虧她只需要拿出錢來就什么都不用管了,十幾張大桌子上面,入席的在吃飯,等席的就站在吃飯的身后,隨時準備占住陣地開吃。
享受第一道席面的幸運兒,就那么堂而皇之的,在一圈人的圍觀下進食,倒也不妨礙談笑風生,與大快朵頤。
上菜的婦人們腰里扎著圍裙,一個個大大的粗磁盤子里面都是最硬實的菜品,肥肥的豬肉片子,雞鴨魚肉輪換著來,村民們吃的滿口流油,就連尚未出閣的姑娘們,也專門圍了兩桌吃個痛快。
迷糊陣是大村,幾千村民的數量今兒終于都見到了面,個個對著擺席面的主人或點頭或寒暄或親熱,阿文與哥哥嫂子妹妹一起微笑相對。
這場席面之中,最得意的還有幾個人,白家奶奶和大伯娘和白家姑姑,以及白家姑姑家里面的幾個姑娘,威風八面的霸住一張桌子,吃了一氣兒,再接著吃第二氣兒。
反倒是白家大伯,站立在阿文的身后,訥訥的不知道說什么,又不肯去跟個普通村民一樣直接吃席,更不能參與到自家老娘和婆娘妹妹的那一桌去丟人。
阿圓回頭,對這個曾經在關鍵時候施與過援手的大伯微笑:“往前站一站吧,我們幾個都年輕,不知道該怎么應酬。”
白老二與阿文也笑了,一左一右的扶了白大伯站在主要位置,與每一位來賓點頭問候。
白家大伯的臉膛發出亮亮的紅光來,細長的眼睛里面波光粼粼,那種被承認、被尊敬的感覺,讓這個老漢子終于掉下淚來。
“我――我――”白大伯吸了吸鼻子,終于下定了決心要獻寶,腦袋轉向了阿圓:“我請長老給三個娃兒起名兒了,沒敢說――長老起的――福祿壽,兩個侄兒,就叫白生福、白生祿,我那侄孫女,就叫壽姑,好――不好聽?”
這是經過了深思熟慮才得到的好名字吧?只可惜,阿圓不喜歡這樣正統的名字,而且,孩子爹以后還不一定姓什么又變成哪兒的人,這個“生”字,實在難起名字,還不如直接放棄不用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