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幾句倒是沒關系,你可別整一出小妾尋夫打上門來的狗血劇,我可不替你擋著。”
阿圓也“嘿嘿”笑著,模樣拿捏的不行,就知道這世道童男子所剩不多,有倆兒錢的最起碼整個通房丫鬟負責洗腳。
這是古代男人的專利,不犯法,跟本郡主也沒有切身關系,嘲笑起來沒有心理負擔。
既然人家東道主不好意思讓咱去縣衙省錢,那就下榻個舒坦地方好了,“云來”客棧就是祁陽最尊貴的地兒了,來了都覺得舒心,尤其是小五和阿圓,這里是紅磚房子,第一批從迷糊陣進貨修建的。
萬重陽把人送到了,還是舍不得走,磨磨蹭蹭的又算計著得陪客人吃完晚飯才算有禮儀,結果,出麻煩事兒了。
人家縣令盡心盡力,把“云來”客棧的招牌菜都奉獻了出來,眼睛專門看著郡主的舉動,瞧向哪一盤,就把哪一盤挪到跟前兒去,小五都覺得不好意思了。
這倒是有點幾千年后男人追女人的方式,很明確很坦然很光棍,甚至,那首別開生面的《褰裳》,又借著幾杯酒勁兒,嘟念了出來。
“子惠思我,褰裳涉溱。子不我思,豈無他人。狂童之狂也且。子惠思我,褰裳涉洧。子不我思,豈無他士。狂童之狂也且。”
這是過去的齊阿圓,與秀才公之間的爛故事,只是淺酌了幾杯的郡主大人,瞇著眼睛微笑。手指敲打著節奏,大宋是個好地方啊,簡簡單單的詩歌,就能誦讀出吟唱的韻味來。
然后。這樣和諧美妙的氣氛,就被一個手拿掃把的老太太,給打破了。
貌似,老太太的模樣有那么一丟丟兒眼熟,雖然可以確認從前沒有見到過。
“狐貍精,陰魂不散勾引我兒――”,還沒琢磨明白呢,老太太的大掃把就沖著自己來了,這是什么情況?
兩個男人此刻彰顯出男兒本色,小五去掩護郡主的安危。萬重陽去迎接大掃把的親吻。順便把老太太的腰身抱住。
桌子上的幾大盤掀了。幾大碗淬了,郡主大人愣是還沒想明白,最起碼也得派個妖妖嬈嬈的小妾上臺面做這種無聊的表演。怎么會冒出老太太了?
護衛們手腳太慢了,只來得及把老太太的爪牙們給攔截在門外,張大山留在幸福苑了,現在為首的行二,是巴子兄弟,因為后腦勺格外突出而得名。
此刻,巴子蹦進了屋子單膝跪倒:“亂民驚擾了郡主,請郡主恕罪,這個刁婦,小的馬上叉走!”
門外已經是一水兒的哭爹叫娘。老太太家的打手竟然穿著衙門里面的衣服,在郡主府的幾個護衛手下,連翻個身的機會都沒有。
巴子起身就是一招“老鷹展翅”,只來得及喝罵了一句的老太太已經嚇傻了,拽著萬重陽的衣領子哆嗦了起來:“我兒,這――怎么成了郡主?”
話沒說完,就被“老鷹”叼走,巴子是個楞的,下手的地方選擇的滿頭花白毛發,一提一扯,萬重陽懷里就放了空。
老太太很頑強,在空中猶自追問:“兒啊,齊阿圓那個小賤人,跟郡主什么關系?”
嘿嘿,這般頑強的老人家,竟然是萬重陽的老娘?
“巴子,別傷到老太太!”阿圓趕在了萬重陽之前開口。
現在,可以給萬縣令平反昭雪了,人家那般婉拒郡主一行人入駐縣衙,就是擔心自家老母親給郡主難堪,聽起來,還是積怨已久的樣子。
傷倒是沒傷到,只是那一頭花白的發髻完蛋了,頭發嘛,當個裝飾品還差不多,巴子拿著當提頭兒使,懸掛著百十斤的重量,一來一去,手心里和地面上,就飄出了一根根花白的東西。
頭大如牛的萬重陽,臉上紅的要滴出血來,壓低了聲音去攙扶母親:“娘,你別胡說,阿圓就是皇上親封的郡主!”
謾罵郡主,當場殺了你都不為過,這個世界上的人和物,只要跟皇家有了聯系,那就頃刻間身價百倍,容不得你一個小縣令的娘來輕視侮辱。
怪不得原來的齊阿圓和萬重陽兩情相悅卻不能結成好姻緣,除了阿圓的身世還都沒摸得通透,這個老太太所起的反對作用也肯定不小。
剛剛的那首《褰裳》的吟誦,在此刻,就顯得那么煞風景,披頭散發的老太太,就是那個專門搞破壞的不二人選。
“萬縣令,天色已晚,還是陪老太太回縣衙安歇為好。”阿圓起身,步履輕盈繞過母子兩個,這幸虧是在雅間吃飯,要不然,大堂里面還不定給傳成啥樣的新聞呢!
“你――你是郡主?”
估計貞子老去也就這形象,還伸出一只雞爪子想抓住阿圓的衣袖。
干嘛老糾結這個問題?
阿圓甩袖子,給了個微笑:“老人家千萬別擔心,本郡主是已經成了家的人,對你兒子,沒興趣。”
“哄――”,萬重陽的一張臉上開起了染色坊,紅一塊綠一塊白一塊恨不得扎到地底下去,只恨時間過得太慢,這般尷尬的記憶,一定要徹底拋棄。
只可惜,“老貞子”卻在霎那間失了魂,緊跟兩步又拽上了郡主的袖子,口中一疊聲的繼續給她兒子丟人。
“郡主,阿圓郡主,瞧瞧老婆子多么糊涂,放著眼前的貴人卻不認識了,來來來,既然都是朱陽縣出來的鄉里鄉親,你又跟陽兒熟稔,住在客棧里可不合規矩,跟老婆子去縣衙吧?縣衙的廚子做的伙食,比客棧里可好吃!”
什么情況?一百八十度大轉彎的態度,變化的也忒快了吧?要不是墻角里還躺著一把大掃帚,你就得以為剛才那一幕純屬幻象,壓根兒就沒發生!
阿圓扯了兩下,老太太涎著臉,死都不肯松開袖子,轉而把臉望向萬重陽。
“娘!”萬縣令再次慶幸此時身居雅間,圍觀者少之又少,今兒這張臉面,是徹底被親娘給踩在地上了。
只能希冀著,不要繼續捻揉了,留著殘破的臉皮,日后也好相見。
“郡主舟車勞頓,云來客棧已經安置妥當,還是請郡主早早安歇,明日,再請移駕縣衙,品嘗廚師的手藝。”
“兒啊你跟郡主――”,老太太還要繼續勸說,終于被兒子薅出了阿圓的袖子,連捂嘴帶抱腰給請了出去。
去收拾房間的碧兒,小兔子一樣跳過了還躺在地上哀鳴的衙差們,見怪不怪的給阿圓抻了抻衣服,主仆二人回臥房洗漱安歇。
“還以為這個萬重陽可以當個備胎呢,卻攤了個蠢娘,郡主,這人還不如白――”。碧兒話說一半兒,自己主動捂住了嘴巴。
“備胎”這個詞兒,還是跟郡主學的,現在郡主開恩,允許她跟小五多接觸了,這次帶著前來祁陽,就是想讓小姑娘把這根“備胎”看清楚,實在是兩情相悅,又不嫌棄小五是鰥夫,那就順其自然。
縣衙內,心里頭憋屈的恨不能拿頭碰墻的萬縣令,還在繼續聆聽母親的教誨,沒辦法,寡母含辛茹苦把自己養大,就同時具備了也把自己扼殺的權力,幾年前扼殺兒子純潔的愛情,幾年后,扼殺兒子的自尊。
您還不如繼續對阿圓敵視讓兒子來的輕松呢!前倨后恭的小人行徑,令萬縣令徹底在心愛的女人面前抬不起頭來做人了。
“兒啊,你上次不是說,齊氏阿圓的男人已經死在戰場了,那還怕什么?一個郡主的身份,完全可以抹平寡婦的名聲,三個孩子就三個孩子吧,反正皇家有錢,又用不到咱家的銀子去養,等以后再生了咱家的孩子,也能跟皇室沾上邊兒,兒啊,你就可以不用呆在這個窮山溝里,咱萬家的門庭,就光彩了!”
萬老太太說的唾沫橫飛,忽略了兒子的那張臉,悲涼又無奈。
讀書人講究的就是氣節,丟了氣節的萬縣令,在老母親躺在炕上繼續跟周公描述美好前景的時候,狠狠的發作了一回縣衙里的多嘴多舌現象。
他感覺的到,原本可以成為和阿圓最好的相處機會的這次祁陽之行,基本上,泡湯了。
事實上,就是這樣。
郡主大人按照計劃,繼續漫步鄉間地頭,或者登高望遠,駐足深思,這樣溫馨的時刻,拒絕萬縣令親自作陪。
她不喜歡麻煩,從來都不喜歡。
萬老太太的熱情相邀,到縣衙做客,也始終沒有成行。理由是,郡主太忙了。
孩子們留在朱陽縣了,做母親的只想趕緊把該做的做完,好趕回去親親孩子。
其實也沒多少要仔細看的,越是窮困的地方,百姓就越是舍得禍害東西,每一個容易行走攀援的山腳山坡,連個樹苗都砍伐走做了柴草,大樹更不用說,早早的就賣干凈了。
這種斷子絕孫的做法,怎么能夠不引起山洪暴發?這還幸虧山高的地方保存的樹木草皮他們輕易夠不到,運輸又不方便,要不然,連山頂都得砍禿了。
留下幾張自己隨時記錄和回憶起來的一些思路方法,又劃拉了一百畝靠近山坡的閑置荒地,裝載了兩車鼓鼓的山貨,告辭回鄉。
揮一揮衣袖,不帶走一片云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