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忙完了手里的買賣交接,賈師傅帶著人離開。
再跟白老二說好了后續的處理意見,讓他先留在朱陽縣照看丫丫,孩子還小,等大些了再長途奔波比較好,別像自家的三個娃兒,跟鐵打的似的禍害。
“那時候沒有腦子,以為孩子跟我似的隨便磕打,后來小老二得病,我把腸子都后悔黑了,幸虧這三個都皮實,大風大浪的都能熬過來,你就別跟我似的沒心沒肺了。”
阿圓這樣說,得到了綠柳的雙手贊成。
看看,女人長大了,也學會像個長輩似的管教弟弟了。
袁縣令回來的較早,伴同著小阿文,這次一別,又不知道得是什么時候才相聚了,對“小老二”的教導,也幻化成了希望,僅僅是希望而已。
袁夫人和袁剛子都在阿圓這邊,短短時間的相處,卻結成了深厚的感情,尤其是袁剛子,對這個姐姐和三個小娃子,是滿心滿意的喜歡,只恨不得長在阿圓的身邊。
趁著人員整齊,阿圓抱了那把怪模怪樣的吉它,在午后春光里撥出一連串美麗的音符,剛剛返青的草色,正在紅磚縫隙里冒頭兒。
一個憨憨笨笨的少年郎,學著阿圓的姿勢,在厚厚的地毯上盤坐,似乎,他很難盤坐的穩定,總是一條腿半伸著才能保持平衡。
但是,當熟悉的樂聲響起,在阿圓溫和的目光注視下。少年郎搖頭晃腦,開始跟隨著節奏哼唱。
那聲音,越來越大,越來越清晰……
“一閃一閃亮晶晶。滿天都是小星星……”。
“兩只老虎,兩只老虎,跑得快……”。
好吧,就三歲的智力來說,這些歌學起來也沒有難度。
可是,對于傻兒的父母來說,四五首歌曲的演唱,實在太過出乎他們的意料之外。
“就是這樣……”,阿圓放下吉它,十指爆了皮。紅紅腫腫的。隱隱的有些血跡。
“袁叔袁嬸兒。我還是覺得,剛子在音樂上是有天分的,上次完全不在意古琴和琵琶。或許是因為他不喜歡,太過高深婉轉的曲調兒,原本也不是所有的人都能領會的,我希望,你們能多給剛子點這樣的機會,接觸到淺顯的簡單的樂曲,可能,我們有一天,會發現,剛子的過人之處。”
午后的陽光下。婦人和少年的眉目都有些模糊,在袁家夫婦的視野中,卻如有佛光般璀璨。
一家三口離開后,袁家小廝送來一個縣令書寫的條幅,墨跡未干,酣暢淋漓,內容,卻是極其平和的佛典真言。
“愿我如是如來妙色端嚴”。
這句話出自《寶雨經卷》,雖然佛經深奧難懂,但是,僅僅拿出這十個字來,還是能看明白其中含義的。
袁縣令希望的,或許便是有更多的人,善待自己的傻兒,就像如來佛祖,平和的慈悲的面向蕓蕓眾生。
又或者,他只是要感謝阿圓施與傻兒的關愛,有感而發。
阿圓輕輕念了幾遍這十個字,吩咐晾好再折疊,回京后再行裝裱。
明日一早啟程,今日最后一道程序,去接三個孩子,一大早,阿圓就發善心,讓丫鬟護衛們把孩子們帶去了馬家。
罵過也好,恨過也好,那兩個可憐的婦人,都是這三個孩子的親人,有血脈的牽連。
就讓一個白天的相聚,去彌補日后無限期的別離吧,最起碼這一刻,阿圓這個自以為足夠彪悍的女人,獲得了心安。
她知道,當奶奶的一定會再次奢望把孩子留下,最少留一個。
碧兒負責完成這項任務,打開天窗說亮話:“不可能。”
“郡主說了,以后,一定還會帶孩子回來住一段日子,請你們好好保重。”
結果,臨到抱著孩子們出馬家的時候,還是一番淚雨轟炸,幾個丫鬟都是鬢發凌亂,臉上一副哀痛的樣子。
可是,這改變不了什么,孩子們不可能留給任何人,如果誰現在敢拿血脈來說事兒,郡主這頭母獸,就一定會豁出命去攻擊。
據說,馬家沸騰了一夜。
據說,馬王妃和老夫人連夜給孫子趕制衣服,一個穿著下人服裝的老猛漢子,在一邊捶胸頓足……
當馬家人抱著準備好的東西前來送行的時候,郡主府,鐵將軍把門。
皇帝有命,自然是大事兒,孩子們是睡眼朦朧著坐上馬車的,小阿文看護著他們,當母親的那一個,再另一輛馬車里繼續呼呼大睡。
昨夜里,她也沒有安眠呢!
只要裝備了足夠的奶粉,三個孩子就任憑你走到哪里去,這一次,連家鄉的水都沒有裝,不怕出門后水土不服嗎?咱家的娃兒,根本沒那回事兒!
值得慶幸的是,朱陽縣距離東京城其實不算遠,如果是后世的火車,甚至是汽車,也就堪堪能用上幾個或者十幾個小時的時間,換成馬車,就得慢慢兒的熬了。
曉行露宿,總要選擇條件好些的客棧,孩子們可以更好地洗漱與飲食,至于休息的事情,倒是不用考慮。
重新被白老二裝修過的馬車,減震彈簧多加了不少,孩子們晃晃悠悠的,不知道多睡了多少覺兒。
能遇到熟人,向來是旅途中最驚喜的事情。
依然風采翩翩,遮蓋了一路塵埃的阿福,隨行十幾輛鏢車,在黃河渡口駐足。
沒有家業的人,不存在什么過年要歸家的概念,這次在南方游歷了一圈兒,正有滿腹的感慨要跟阿圓匯報。
第一句:“郡主,早知道做買做強盜還來錢。我早些年就不用那么辛苦了!”
第二句:“以后就讓杰克跟著我混吧,這小子,知道采買什么東西回去最掙錢!”
總之,曾經裝貓變狗亦雄亦雌的大騙子。曾經在戰場上浴血重生的大英雄,滿嘴里都是“買賣”跟“掙錢”。
這是后天培養形成的商人,當然,主要還是靠自己的領悟。
最后的這一段路程,就一點兒也不寂寞了,阿福變身為大嘴巴,不復原來的悶騷勁兒。
好幾次,阿圓都想拿水潑一下這個嘴巴不歇的男人,順便問一問關于盧苗苗的故事,最后。都沒有做到。
自己這兒還一頭虱子撓不清呢。就別多此一舉專門挖人了。
“郡主。咱家的大船估摸著得要造好了,我離開時,那艘被風浪打爛的舊船也拼接起來了。新船比舊船要大,底部包了鐵邊,更結實。”阿福一臉的神往,大腳丫子甩起來跟著阿圓的馬車跑,還沒忘繼續白話兒。
碩果僅存的丫鬟紅兒,捂著嘴巴偷笑,男人家真的不能只看外表,這般風光霽月的行頭,此刻跟話嘮似的真毀壞形象。
咦?怎么話嘮不說話了?
在內城門口,又遇到熟人了。
能讓阿福拋下郡主狂喜的奔過去的人物。只有一個。
這到底是馬將軍,還是迷糊陣的白承光呢?
紅兒猜測的很累,看看郡主,微垂著眼皮,老僧入定。
“孩子們都在睡覺呢,估摸著,到了家就能醒。”阿福的大嗓門換了個聽眾。
銅鈴豹眼望過來,馬車的簾子已經落下,郡主府的家丁管家已經圍了上去,簇擁著馬車往里走。
到底,還是再次錯身而過。
小阿文什么時候跳下馬車的,沒有人注意。
終于回到了郡主府,正門口迎接大家的,是老約翰。
一切還是老樣子,老約翰風采依舊,身后看管他的皇家侍衛也依舊。
“hess!”老約翰伸開雙臂,做出一個歡迎的姿勢。
“嘁!別跟我說,過了這么長時間,你還學不會我們的母語,那你可太笨了!”阿圓比量了一個小手指給他,自己先開心的笑起來。
見到約翰,真的令人感到身心都很輕松。
“好好――我說――大宋的語言――”,老約翰脾氣最好了,馬上從善如流,就是可惜,漢語在他嘴里總是會拐彎兒,丫鬟和護衛們已經笑得直不起腰來了。
“不要――笑出――病來――如山倒――”,約翰繼續耍萌,賣弄著新學來的詞語。
這樣的歡迎儀式才新潮,孩子們都被笑聲給驚醒了,“啊――啊――”的叫著,想要攙和進去這份快樂。
“滑冰場――建好了――要不要――去看?”老約翰一定非常寂寞,阿圓不在府里,護衛們和下人只能教會他說話,卻不能與他談心,現在好了,知音回來了,自己精心布置的滑冰場,可以派上用場了。
還真的不忍心拒絕這廝的邀請,藍眼睛里閃閃發亮的如同寶石,里面盛滿了欣喜與渴望。
“知不知道?約翰你這會兒,就像一個要糖吃的孩子!”阿圓捶捶腰,跟在了異族人身后。
“我要――你會給嗎?”老約翰忽然站住,一本正經的回了頭。
結果就是,郡主大人的鼻子撞上了某人的后背,酸酸痛痛的,眼睛都泛了淚花兒。
一幕很狗血的景象,女人捂鼻子落淚,男人彎身哈腰溫言求肯道歉。
只可惜,咬牙切齒在遠處欣賞這一幕的,是小阿文和阿福,兩個不懂情調的不成熟的男士。
這個月是年關,大家都忙,寂寞也很安靜,沒有,親們盡管去投給別的作者,但是,下個月,請朋友們記得《甜園福地》,把粉紅留給寂寞,讓我們也沖鋒一把,在三月,打造出一個更好的成績來,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