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起來正常的很、瀟灑的很的阿福,就在阿圓和小五進宮的時候,在東大街上,被人給打了!
誰住在東大街?盧尚書啊,這小子嘴上說的跟早就放下了似的,扭頭,就奔著東大街去轉悠了。
轉到第三圈兒,一輛包裹的嚴嚴實實的馬車就沖了過來,一個破麻袋摟頭罩下,兩個手腳麻利的打手,把麻袋丟進了馬車,先摔個七葷八素,再狠狠的拳打腳踢了一回,然后,麻袋被丟出車外,馬車揚長而去。
阿福這頓揍捱的冤枉啊!傻小子好不容易才從麻袋里脫身,一臉的血污很是悲壯,驚嚇的路人四散逃亡。
雖然心底里確認,這頓打應該跟盧府有關系,但是,連打手的臉都沒瞧見,想來,就算是找上盧尚書,也不會承認的。
好在,身上的銀子倒是沒丟,專業級別的打手,依靠一身本領討生活,只做需要干的事兒。
阿福哄了一輛空車把自己拉回郡主府,在那兒住慣了,受了委屈也必然在那兒養傷,心里才踏實。
這一次進郡主府,比起當初從馬王爺手里出來的模樣,可是更加耐看,嘴里的牙掉了仨兒,鼻子也塌著,眼睛青腫的瞇成一條縫,雙頰胖成了豬臉。
四肢倒是沒大事兒,青腫不要緊,沒給弄個胳膊折腿折就得認福。
“欺人太甚!”阿圓猛一拍桌子,最近老虎不發威。都當姐姐是病貓了吧?
人家阿福多可憐啊,早就下定了決心跑到海外去避世,過年都是流浪著的,剛剛回來。可沒再去纏著你家閨女,在你們家大門外面轉悠轉悠也不行,你當你家是“白虎堂”啊?
自從盧苗苗大鬧公堂那一回,盧尚書就不復當初兩輪車比賽時的親近,板著張苦瓜臉,上面寫滿了階級斗爭,你自家管束不住閨女,干姐姐何事兒?
把阿福交給王太醫,把三個孩子交給老約翰主管:“我去舒活舒活筋骨,你在家多跟孩子們聊聊天兒。”
郡主府的護衛們立刻沸騰了起來。上次去馬王爺家打砸都沒遇到強敵。這回突襲文官府邸。那肯定更是威風。
“郡主,盧尚書可是出了名的好告狀,一旦跟各路大臣起了摩擦。大事小情都喜歡交到皇帝手里求做主,您——”,張大山摩拳擦掌不假,為主子擔憂也是真,這次沒抓住尚書大人打人的真憑實據,難說那老家伙兒肯服氣!
“不怕,咱今兒不武斗,咱也會文斗。走,去盧府說理去!”郡主其實也不想跟盧尚書兵戈相向,沒有那么大的仇。中間還夾著盧苗苗盧夫人和李薇不是?
阿文還沒回府,張大山愁眉苦臉的挑揀精兵強將,既然郡主這次是去文斗的,那么,大老粗登門就派不上用場了,偏偏,護衛群里大部分都是墨水少的貨色。
最后的解決方式是,數一數誰曾背過的書多,掰一掰手指頭兒,超過一本的就能有幸勝出。
一群極端的沒有底氣的護衛,在一個其實也沒多大本事的郡主帶領下,殺向東大街。
東大街的特色就是,大宋的文官們大多聚集在這個范圍內,也就是說,此處,連最不出息的看門的小廝,都有可能拽出一句半句的詩文來,來往的俗人粗人很少,朝中的武將們都根本插不進腳。
此時的尚書府,幾位卸去朝服、身穿便裝的文臣,正在盧家荷塘里泛舟,這個季節早就沒荷花了,連片葉子都沒有。
善于傷春悲秋的酸丁,對著一潭死水也要品酒吟詩作對,何況入春后的景色也算可觀,岸邊的桃樹綻出花苞,幾片早開的花朵,被春風吹蕩的飄落水面,粘在一根釣魚的浮漂上,
寂寞的魚,從水中跳出水面,濺起一朵白色的水花兒……
阿圓被仆人帶進盧府,看到的,就是這樣一種閑適的景象。
就好像,阿福的那一張豬頭臉,跟笑得平和的尚書大人絕對無關似的。
都是高雅高端的人物,金殿之上也曾見過面,阿圓逐一施禮,臉上也掛了高深莫測的笑容。
身后的護衛就剩了倆兒,張大山和巴子表情局促,沒辦法,這些文人聚在一起,看別人都像看狗屎似的面目可憎。
“福瑞郡主,今日光臨寒舍,令蓬蓽生輝啊!”盧尚書拱手,腳下卻不動彈,其他幾人也是臭味相投,一臉的倨傲與應酬公事。
“我此次前來,乃是要問詢盧尚書些私事。”阿圓高聲開口,剛剛還懷疑這道貌岸然的老家伙沒有向阿福出手呢,再看這副欠揍的樣兒,那就非他莫屬了!
“君子坦蕩蕩,事無不可對人言,郡主但說無妨。”盧尚書臉上的笑容有些淡,事實上他早就極恨面前的女人了,包庇收容那個怪胎,才導致自己的女兒鬼迷心竅,非要嫁給那個怪胎不可!
他身邊那個離得最近的韓大學士,向來是二人同穿一條褲腿的,此刻也跟著故作詫異道:“郡主雖是女子之身,但豪爽性情是眾所周知的,為何不相邀上船,大家都聽一聽到底與尚書有何私事?”
張大山立刻上前跨了一步,臉上的惱恨清晰可見。
這是什么時代?男女授受不親對吧?更何況讓郡主一介女子登上一群老頭子所在的船上,無論如何,這都是不合時宜的,對郡主來說,是大大的侮辱!
巴子也跳了起來,口中蹦出一句:“老混蛋!”
“勿惱——”,阿圓溫言相勸,跟一群酸丁在一起對話,果然有助于修養的提高,瞧瞧,咱這會兒就沒有惱怒。
不但沒怒,阿圓笑了,朗聲接話:“如此,甚好,聞聽幾位先生乃是文中翹楚,個個高才,出口成章,阿圓自當受些熏陶。船家,劃過來——”。
盧尚書臉上陰晴未定,船家緩緩滑動,靠在岸邊。
阿圓揮手留下了兩個面紅耳赤的護衛,抬足輕點,只身跨上小舟,撩袍與眾人對坐。
現在,神態極為不自然的,就該換成這些自詡高端高雅的人物了吧?
小舟上,有了片刻的沉默,沉默里,還有些難堪。
善于打圓場的人還是有的,旁邊花白胡須的瘦高個就再次拱了拱手:“郡主,老夫幾人本來是在吟詩作對,不評比一段佳句出來,是不能就此散場的,不如,郡主等一等?”
韓大學士終于抹掉了最后一絲絲難堪,挑釁的看向阿圓:“吟詩作對,怎么可以把郡主漏掉?我們剛剛已經做了幾首不成器的詩,挑不出公認的佳句來,那就請郡主為我等吟誦一番,讓我等開開眼界如何?”
這廝欠抽!
姐辛辛苦苦穿過來,原本也能借助打小學到中學背過的那些唐詩混個才女的大名的,偏偏歷史沒避過大唐盛世,只在南唐元宗李璟繼位的那一年拐了個彎兒,前面沒有絲毫變化,老師舉著教鞭嚴令必須背過的那幾個大人物的詩句,李白杜甫白居易,全他媽的是過去式,一篇兒都用不上。
現在,讓姐給你們現場發揮,那得從南唐開始往后找,大宋的開國皇帝啊,您為什么不行行好?直接在李世民那兒就下手,姐肚子里可是大部分裝的李白斗酒詩百篇!
南唐最笨蛋了,只出了一個享譽后世的悲苦皇帝,只可惜他生在了帝王家,卻只能以詩文傳世……
等等,李煜的詩文在這個世界上還沒有傳出來,不知道那個悲情的詩才撈到誕生的機會沒有,反正,絕對沒來得及出名。
阿圓找到了捷徑,重新優雅的抖一抖裙袍,微微蹙了眉頭,問道:“若是小女子有幸,胡言亂語也拔得了魁首,那可怎么得了?”
“哼!郡主此言,有欠推敲了!”韓大學士一抖衣袖,還幻想跟在座的幾個博學之士斗斗詩文,這婦人忒過托大了些。
盧尚書等幾位的臉色也掛了霜,自古文人相輕,就是因為在詩文一道上,其實很難立見高下,程度差不多的情況下居多。
盛唐不愧是一個杰人并出的時代,華夏民族的好詩句,幾乎都在那個朝代被傾囊搜盡,只讓后世人望爾項背。
就算是在座的幾位當朝文壇泰斗,也不敢大言不慚的說什么“如若我胡言亂語就得了魁首”的話。
阿圓的來歷,盧尚書最知道,朱陽縣傳來的一絲一縷,都沒有注明過此女有什么文學的造詣,倒是挽袖子打架,拔刀子捅人的故事灌了滿耳朵。
“郡主不用擔心,盡管搜腸刮肚胡言亂語好了,老夫幾人,還不至于錯拿珍珠當糞土,你若能得到一句好詩文,這魁首就是你的,我們的這場斗詩會,就有了完美的結尾。”
余眾盡皆點頭稱諾,心里都有數啊,反正你也不可能憋出佳句來。
阿圓做足了秀,對岸上的張大山和巴子比劃了個“ok”的手勢,又從韓大學士手中奪過一支魚竿,輕聲慢吟:
“浪花有意千重雪,桃李無言一隊春。一壺酒,一竿綸,世上如儂有幾人。一楫春風一葉舟,一綸絲縷一輕鉤。花滿渚,酒滿甌,萬頃波中得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