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迷糊陣的這幾天,就沒有一天是安安靜靜的,白承光臨走時很不放心,倒不是深怕阿圓解決不了雜七雜八的問題,而是擔心她會厭煩了這個地方。
“你盡管走,到了祁陽縣把你的兵練好,我現在喜歡迷糊陣這個鬧騰的勁兒,比京城里可有趣兒多了,趕緊走,再晚了二小子就得又生主意跟著去了。”阿圓夫婦就像做賊似的,趁著護衛們帶著孩子們去小河邊溜達,送白承光離開。
“其實孩子們跟著我也沒啥關系……”,白承光望望媳婦那張堅定的臉,不敢再說下去了。
兩個小子想跟著去祁陽縣操練,當娘的可舍不得,最起碼,得到滿了三周歲才能可著勁兒的折騰,現在骨頭還軟著,不能傷了身。
“到了朱陽縣城,多雇傭幾個人拉那些訓練器具,自己照顧好自己,還有,見了老三,別太寵著他,跟別的軍士一樣同甘共苦才能有出息。”難得齊阿圓這般小心周到的囑咐一番,傻漢子就完全忘記了繼續爭取帶一個小的陪在身邊的那個想法。
“家里估計能素凈幾天,只要白家人不再生事兒,其實咱在這里也能過得舒舒坦坦的。那啥洗澡的太陽能,做不出來就算啦,你別太費神兒,跟孩子們都在家養胖些,我隔上些天就回來看你們。”傻漢子其實也會柔情蜜意,這幾句話說的就很是那么一回事兒。
阿圓伸手在馬屁股上拍了一巴掌,白承光的坐騎沖了出去,只留下幾個斷斷續續的呼喚聲:“媳――婦兒――”。
“放心吧!大伯納了妾,怎么也得新鮮些日子,大伯娘肯定會留在家里管束著他們,沒工夫找咱們的晦氣!”這幾聲喊得有些高亢了,驚飛了路旁樹上的麻雀。還驚擾到了,一個夾夾縮縮隱藏在樹后的年輕人。
可以確認,這個年輕人阿圓從未見過面。或許只是外村子的想到磚窯廠做工的,走錯了路。摸到自家門口來了。
阿圓不是個太過熱心的人,扭身就往回走。
一聲很別扭的稱呼,遲遲疑疑的,叫停了她的腳步。
“姐姐――”。
前前后后的沒有別人,綠柳和丫鬟們都跟著去河邊了,護衛也沒好意思跟著夫妻兩個送別,那么。這聲尊稱,是對著自己來的?
阿圓扭回頭,仔細打量這個正面露興奮的年輕人。
十五六歲的樣子,個頭兒不高。瘦瘦弱弱,模樣長得倒是不賴,眉清目秀、唇紅齒白的大姑娘似的,穿衣也很傾向女性,初冬時節。外袍的顏色,竟然是嫩嫩的粉!
嫩嫩的粉色也就算了,立交領口的繡花都是齊全的,這要是再在腦袋上頂一頂粉紅帶翅兒的書生帽兒,那就活脫脫是戲本子《西廂記》里走出來的“張生”!
阿圓把眼神從年輕人的發髻上挪開。疑惑的問道:“您――是在叫我?有什么事兒?”
就算人家是來自泰國的人妖,咱也沒理由管束不是?反正也是八竿子打不著的陌生人,愛穿啥穿啥。
年輕人眼中的興奮更旺盛了,上前靠近幾步,指著自己那張雌雄難辨的臉,再次叫了一聲“姐姐――”。
“姐,我是阿玉啊,齊子玉,你的親弟弟,你不認識我了嗎?”
年輕人已經就要愴然淚下了,看向阿圓的眼神里都是委屈。
短短幾句話不亞于晴天霹靂,把齊阿圓劈了個里焦外嫩找不著西北,誰是齊子玉?誰的親弟弟?不是聽說齊家已經沒有齊阿圓的親人了嗎?
親爹早死了對吧?所以才把齊阿圓留給了貪財的后娘嘛,一絲絲兒的嫁妝都沒給籌備,凈身出戶不說,白家的兩畝良田也賣掉了,還搭了一個白玉的手鐲。
“姐姐你別不認我,我知道都是娘對你不好,可是小弟那時候還小,幫不上姐姐的忙,現在,你看,我把你的手鐲偷出來了,給姐姐送來……”。
一枚在陽光下透著溫潤的白玉手鐲,被這個少年攤在手心,一道流光,晃花了阿圓的眼睛。
那就是說,這個人沒有認錯親,是齊家的人,是后母的心肝寶貝――齊子玉。
好像還有一個很關鍵的問題沒有弄清楚,阿圓不在乎這個小弟是不是曾經幫助過她,她在思考這個從天而降的親人,到底跟自己的前身,有沒有血緣關系。
就是說,這個異母的弟弟,是不是也是異父。
這個問題很關鍵,如若是異父異母的弟弟,那沒得談,直接趕走就是了。
要是還有同一個父親的牽扯,那――現在還真就不能直接一拍兩散,畢竟,自己繼承了人家齊阿圓的身子,也就有了齊阿圓的義務。
齊子玉的雙手舉的時間夠長了,已經有了些哆嗦,聲音也帶上了哭腔兒:“姐姐,小弟知道你恨那個家,恨咱娘對你不好,可是爹要是還在,一定不希望咱們姐弟兩個一輩子不來往,姐姐一輩子不回娘家的……”。
對面這女人真的是他的親姐姐嗎?原來可不是這么冷酷的性子,事實上這姐弟倆在齊家還算是關系不錯的,這齊子玉打小就有點女孩子脾氣,并不驕橫跋扈。
阿圓搖搖頭,又擺擺手,制止了齊子玉的接近:“你只需要告訴我,我的爹――是不是你的親爹?”
姐是個干脆利落的女人,您只需要提供這個答案,別的都是廢話,姐的記憶里,沒有什么娘家,也沒有什么親人!
齊子玉又開始汪汪眼淚了,這次似乎很受委屈,彎下腰把白玉手鐲放在地上,自己站起身子往后退,嗚嗚咽咽的指控著:“姐姐你不認弟弟沒關系,干嘛質疑子玉的爹是誰,咱要是不是一個親爹,我能背著娘來找你嗎?”
小身板哭的肝腸寸斷的樣子,齊阿圓的心里也有些抽抽兒,看起來這個弟弟說的不假,齊阿圓在這個世上,還真的存在著一個同父異母的親人!
同一個父親就算不錯了,不能完全當齊子玉是兩姓路人,阿圓換了一張笑臉試圖解釋:“那個――子玉啊,你――先到家里――坐坐,我――一時半會兒的――沒認清――”。
可是大姐你已經傷害了年輕人的心啦,齊子玉繼續往后退,冷不防后背撞上了樹干,樹枝子又把發髻給撓散了。
男人長了女人的模樣本身就很難捉摸,再長一副女人的心肝就更脆弱了。
“我這次出來,就是想把鐲子還給你,你不認我,就算啦――”。
年輕人爬起來就是一路疾跑,根本不理會阿圓的呼喚,護衛沖出院門打算攆,被阿圓一個手勢給制止住了。
一時半會兒的,她真心接受不了這個親人的存在,再遲緩些時日,面對這個事實吧。
那枚玉鐲,被她拿在手里,瑩潤的光澤,隱隱的,還有點溫度。
其實多個親人也沒什么不好的,就是這會子實在太突兀了一些。
還是個粉雕玉琢的娘娘腔兒的弟弟,看起來,齊家后母的教育也有問題,穿著打扮不男不女的,衣服也是介于書生與農夫之間,剛剛披散了頭發,一身粉袍子,看后影又像個二八女嬌娃兒……
沒有跟親弟弟相處的經驗的郡主,壓根兒就不知道應該關心關心,比如你現在跑到什么地方去啊,吃了飯沒有啊,回到家會不會挨親娘的打……
腦袋里一團亂麻的阿圓還要面對兩個小子的質問呢,就這么偷偷摸摸把人家的老爹放走了,“小老大”和“小老二”的小嘴巴撅的,都能掛上兩個大油瓶。
還是“小老三”最好哄了,給個漂亮首飾就眉開眼笑的,趕緊抱過來自己的首飾匣子清點寶貝去了。
齊阿圓努力解釋:“那個――你爹去祁陽――是去做公事兒,不能――帶著孩子――你們想想,那些軍士――還有吳路叔叔――是不是都沒帶著孩子去?”
“小老二”一臉鄙視的反駁母親:“娘你不知道?除了光爹,軍士們就沒一個已經成家的,怎么會有孩子?”
門外的護衛似乎有一個沒忍住的,“噗――”一聲笑了場,屋里的郡主更顯尷尬。
“小老大”也有些生氣,跟著補充對母親的指控:“吳路叔叔早就答應我們了,可以跟著一塊兒去訓練,皇帝舅舅也不會阻攔……”。
綠柳把腦袋埋在丫丫后脖頸上,身子抽搐的厲害,白老二也捂住了臉,從手指頭縫兒里欣賞“小老大”的表現。
這是都來欺負咱了?不就是舍不得你們小小年紀就受苦受罪嗎?誰見過不滿兩歲的孩子跟著軍隊訓練的?莫非還得要下人們抱著你們爬山下坡彎弓射箭?
不就是依仗著腦子聰明說話早嗎?難不成體力上也能超前?齊阿圓咬緊牙關發了狠兒:“要是想學行軍打仗,先去把迷糊陣的陣法學個清楚,再每天起早貪黑跟著大山叔叔苦練功夫,過了年,要是還想去祁陽,我就不再阻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