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王妃的喉嚨里忽然發緊,她的身子前傾,雙手牢牢地抓住了白承光的前襟搖晃著:“你——你發誓,會幫助歡兒——不管他做了什么,他是你弟弟——他要銀子要兵器——你送去!你給他送去……”。
這最后的、劇烈的動作,終于耗盡了馬王妃所有的氣力,她終于沒等到目瞪口呆的白承光的親口答應和宣誓一生為仇人服務,就仰面而倒,喉嚨里的痰鳴,跟風箱似的……
阿圓也被馬王妃的這番叮囑給轟炸的外焦里也不嫩,竟然沒有想起召喚兩位老大夫進來搶救。
白承光的嘶吼聲在整個“幸福苑”都能聽得見:“庸醫!我娘親沒有死!剛剛她還說話來著,她很明白,不糊涂,怎么會死?”
她很明白?不糊涂?
誰規定的?很明白的人就死不了?阿圓的心頭發冷,在生命的最后一刻,還在惦記著辜負她的那個混蛋兒子,逼迫無辜的可憐的棄子,這老太太,沒啥可留戀的。
兩個老大夫還在努力解釋馬王妃已經死去的現狀,白承光還在絕望的抓著老大夫嘶吼,阿圓腳步沉沉的走出去,安排家里的護衛和丫鬟們布置靈堂,就算是心里再不舒坦,到底死去的是白承光的母親,不能草草安葬了事。
從李薇那兒借來的老媽媽,現在當起了重任,帶著兩個膽大的丫鬟,前來為馬王妃更換壽衣。
這本來是做好事吧?可惜,半瘋癲狀態的白承光不這么認為,當初馬王爺辭世也沒見他多么上心,親娘離開卻變本加厲的痛苦起來。
“滾!誰讓你們準備的衣裳?這是什么鬼顏色鬼樣子?你們早早的就在咒我娘死嗎?滾!全給我滾!”
老媽媽一時沒躲閃利索,后背上還挨了白大將軍的一巴掌,踉踉蹌蹌的幾乎沒摔出個好歹來。
兩個老大夫趕緊抽空兒往外跑,許久以來,個個都認為這個家里是郡主脾氣厲害,將軍性子隨和。這會兒,全改看法了,這白將軍一旦不說理起來,八頭牛犢子也拉不住啊!
阿圓在門外氣的冷笑。高聲召喚回丫鬟和老媽媽:“人家親兒子不領情,我們就別上前湊合招人嫌了,草兒,帶媽媽去喝些熱茶暖暖心……”。
還有準備搭建靈棚的護衛們,一總散去,隨便白承光跟死去的老娘怎么親近吧,現在,在白承光眼睛里,可能,全都是壞人。
包括——阿圓。
“她明明是好好地。你為什么要準備壽衣?為什么老大夫進了門就說沒救了,昨兒卻還給開藥,說是要是能醒過來,就有的救,剛剛她不是醒了嗎?還跟我說了好多的話。為什么要更改說法兒?為什么要隱瞞我?還說你是提前知道的,昨兒就告訴了你?”
聲聲質問,就像刀子,鏟割著阿圓的心臟部位。
這還站在院子里呢?傻漢子就哭天嚎地的扯著嗓子質問,就跟阿圓謀害了他的親娘似的。
阿圓閉一閉眼睛,從鼻孔里狠狠往外噴了兩股怨氣,聲音不喜不怒:“白承光。兩個老大夫確實是昨天就告訴了我,你娘活不過兩天了,我才安排人連夜準備的壽衣,據說,如果等尸體完全冰涼了,骨頭也會僵硬。就很難再換衣裳,現在,你隨便安置吧,我不管了。”
阿圓甩開兩只手,大步往自己的臥室走去。兩步以后,猛然回頭,添補上一句:“還有,你娘剛剛那不叫清醒,那是回光返照……”。
她關緊了房門,還是補一覺兒好了,免得做了好事兒還要背上罵名。
丫鬟們護衛們個個躡手躡腳的撤退到安全地帶,本來還打算安排人去各府通知親朋好友前來吊唁的煞星,搓搓手,又把安排收了回去。
白承光的哭聲很沉悶,像一只受了傷的猛獸,壓抑的悲憤的啜泣,黎明的“幸福苑”,基本上沒受到哀傷的波及。
沒有人陪伴他,郡主府的一票人毫無疑問是站在郡主那一邊的,白將軍剛才責罵郡主的話可不好聽,自己更沒必要往前湊合。
說起來,白承光的地位也很尷尬的,京城里有名有份兒的郡主成親,丈夫是被稱作郡馬的,不像他,混成了四不像。
當將軍也挺受人尊敬的,只要招招手,個把兒女人也不是沒有往上湊的,可是,他能嗎?在阿圓成為皇帝親封的郡主時,他連那樣的想法都不敢有的。
在郡主府,大家也還算尊敬他這個男主人,可就是一旦與阿圓有了沖突,那不用分析,全都站到郡主那邊冷淡他,連一個貼的近暖心的都沒有。
白將軍再次感受到了失敗的難堪,作為一個頂天立地的男人,他怎么就活到了這個份兒上?
宋好好被這些紛亂給驚醒了,昨夜里本就是哭睡的,水蜜桃眼睛還很風光,腫的就剩兩條縫兒了。
小姑娘艱難的睜著眼,跑出來看看“光爹”為什么會奇怪的哭,大男人,不是不會哭的嗎?
“光爹——”,宋好好怯生生的站在祖母的那間閑置已久的臥室門外,暗沉沉的屋內,光爹似乎跪在地上,聲音嘶嘶啞啞的……
白承光一下子激動了起來,眼前這是他的孩子,絕對不會也跟那群勢力的護衛和丫鬟一樣拋棄他。
“好好,到爹這里來……”。大灰狼引誘小白兔的時候,大概就是這副德行。
小姑娘邁進了門檻,身后的丫鬟焦急的跟隨著,不知道應該怎么勸說。
“是——王妃奶奶回家了嗎?”好好看到了床榻上隆起的人形,腳步停下了,遲疑著,不知道該不該靠近。
或者,是小孩子對于“亡人”的那種與生俱來的恐懼干擾,無論白承光如何招手,宋好好都堅定不移的搖頭。
這個奶奶,貌似音容笑貌都以往的差不多了,原本,三個親孫子之間,馬王妃最不看重的就是宋好好,因為她是女娃子。
另外兩個深得馬王妃喜愛,看的跟眼珠子似的,位置僅次于小兒子馬尋歡的孫子,偏偏剛剛離開。
白承光越發的激動起來,鐵塔般的身子猛地站起,“唰唰”急走兩步,手臂一伸,把女兒攬了過來。
“好好,這是你奶奶,親奶奶,來,給奶奶磕頭,奶奶死了,哭,哭你奶奶——”。
這得是一個多么腦殘的爹才能干出來的事兒?
宋好好的小腦袋被一把摁在剛剛咽氣的馬王妃面前,雙膝被彎過去,又猛磕在地上,凄厲的尖叫聲,立刻響起……
郡主府的上空,小女孩的那聲“娘——”,叫的分外瘆人,小丫鬟被嚇壞了,身子撲了上去,又被白承光一把揮到了門外……
宋好好的尖叫戛然而止。
剛剛做好了隱身的護衛們丫鬟們都在往外跑,小主子是怎么啦?這么詭異的叫聲?
阿圓也被這聲撕心裂肺的呼叫給嚇了一哆嗦,平日里宋好好可不會在這個時間段醒過來的,距離吃早飯上書院的時間還早著呢!
“郡主——郡主——”,被摔在門外的小丫鬟,一時半會兒的爬不起來,只好拼命求救主子。
“快——救救小主子,哭了一聲,就憋回去了!”小丫鬟記得自己的使命,就是負責跟隨宋好好,保護她的安全的,現在小主子不出聲音了,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兒啊?
那道房門,已經被從里面拴住,現在,男人和孩子的哭聲都沒有了。
“白承光你個混蛋!你嚇到孩子了!”阿圓聽了幾句前因后果,身子就像小炮彈似的撞向屋門。
六七歲的孩子,你猛不丁把她摁倒在死人面前磕頭,距離那般近,她能不害怕嗎?更別說這死人好幾年沒見過面,又瘦的脫了形,幾乎是完全陌生了的!
屋里很沉默,或許白承光是在想,不是沒人陪著我給母親守靈嗎?我讓女兒陪著,誰也沒有阻攔的理由!
又或者,看到宋好好無聲無息了,白將軍也很害怕,這會兒六神無主的,已經不知道應對了。
可是,阿圓真的沒工夫等待丈夫的回音,她的身手撞不開屋門,那就換護衛的,用刀劈,用劍砍!
什么死人的亡靈不得驚擾,那都是狗屁,女兒安全健康才是最重要的!
所有的一閃念都是電光火石之間,木質的屋門被眨眼破開,煞星帶頭沖了進去。
屋里的情景,再次摧毀了阿圓所有的理智,她看到了什么?她心愛的女兒,小小的身子,已經被擺上了馬王妃的床榻,毫無聲息的平躺在死去的馬王妃的另一頭兒……
而英明神武的白承光將軍,滿頭大汗的在給小女兒捋胸脯,他也不想嚇壞孩子的,可這是孩子的親奶奶,有什么可以害怕的呢?自己就一點兒也不怕啊?
他的鐵塔般的身子,竟然被手無縛雞之力的媳婦兒給推開了,“煞星”彎腰抱起孩子就往外跑,丫鬟已經叫兩個剛剛離開的老大夫去了。
“啪——啪——”,一正手,一反手,兩記響亮的耳光扇在了白承光的左右臉上,這事兒別人干不了,只能郡主親力親為。
提前掛上稿子,明兒飛回家,就可以正常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