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飯店,李翰祥小心擦拭著一個筆筒,說道:“康先生,這次多謝你了,不然我還不知道上哪找投資。”
“舉手之勞罷了。”康劍飛笑道,心里多少有些感慨。
這李翰祥當年乃是邵一夫手下一員大將,叛出邵氏跑去臺灣,在國泰與聯邦兩家院線的支持下,于臺灣建立起自己的國聯電影王國。60年代的臺灣影壇,可以說就是國聯影業的天下,當時一大半的臺灣電影明星,都是李翰祥栽培出來的。
可惜國聯影業經營不善,只得宣告倒閉,最后其在臺灣的片場和發行渠道,全部被剛興起的嘉禾繼承,為嘉禾的壯大提供了重要資源。
昔日的臺灣電影霸主,只能灰溜溜的回到香港,靠給邵氏拍電影為生。為了能夠拍電影糊口,不得不北上與內地合作,結果被臺當局封殺。
拍了兩部電影后,當年力邀李翰祥北上拍片的全國人大副委員長和澳門王何賢先后病逝,李翰祥又跟內地的電影廠鬧矛盾,導致無片可拍甚至宣布從此“息導”。
一代名導、電影大亨李翰祥,混成如今這步田地也算是悲哀了,為了給新片《火龍》拉投資,他還不得不拉下臉來找康劍飛這個小輩要錢,前段時間跑了5趟都沒見到康劍飛本人,最后還是找的林清霞幫忙。
李翰祥買的那些古董家具,如今已經搬到北直門外的倉庫,準備當做道具拍完戲后再運回香港。現在把弄的小物件。則都是康劍飛的分贓所得,李翰祥幫忙鑒定的同時。算是和康劍飛拉近感情聊聊天。
“咦,”李翰祥突然盯著手中的木質筆筒,片刻之后,他揉了揉眼睛苦笑道,“康先生。你淘到真正的好貨了。”
康劍飛問道:“這筆筒比那些瓷杯瓷碗還值錢?”
“古玩哪里能用錢來衡量,”李翰祥無語地說道,“你手上拿的明宣德官窯雞心碗,雖然屬于珍品,但存世量也不小。這個筆筒卻不一樣,全世界獨一無二啊。”
康劍飛笑道:“這么厲害,能不能賣個幾千萬美金?”
“額,幾十萬美金都沒人肯買。”李翰祥說道。
“那你還說全世界獨一無二。”康劍飛根本不懂行情。更不知道此時的中國古玩價格要遠比后世低得多,畢竟價錢還沒被內地的玩家及國際拍賣行給炒起來。
李翰祥嘆氣道:“我先前也沒注意,現在把筒身的污垢擦凈,才發現這個筆筒是秦少游用過的。”
“秦少游是誰?這名字好耳熟。”康劍飛虛心請教。
李翰祥忍住翻白眼的沖動:“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康劍飛這才你反應過來,笑道:“你直接說秦觀嘛。”
“這筆筒應該是個女子送給秦少游的。”李翰祥說著將筆筒扔給康劍飛。
康劍飛接過來一看,只見上面刻著《鵲橋仙》的詞句,落款前還寫著“贈君少游”等字樣。筒身上還刻畫有牛郎織女的神話故事。可惜這筆筒常年被用來當做谷盅,用來舀糧食谷物,筒口已經被磨損得不成樣子。
李翰祥見康劍飛郁悶地看著筒口。笑著安慰道:“你也別心疼,也有可能不是秦少游本人的,筆筒的主人或許只是跟秦觀同字或同名,畢竟《鵲橋仙》完全可以用來做男女之間的定情詩。”
“我倒無所謂,反正對這種東西沒多大興趣,”康劍飛轉開話題。問道,“李導拍完《火龍》有什么計劃沒有?”
李翰祥搖頭道:“暫時還沒想好。”
康劍飛問道:“有沒有想過把《慈禧傳》拍完?”
李翰祥精神一震,說道:“想,當然想,康先生有意向投資?”
“投資可以,不過我有一個要求。”康劍飛說道。
《慈禧傳》分為《火燒圓明園》、《垂簾聽政》、《同治中興》、《變法維新》和《八國聯軍》五個部分,如今李翰祥只拍了前面兩部就因資金不足而擱淺,他自然是想把電影全部給拍完。
“什么要求,康先生盡管說。”李翰祥急切道。
康劍飛說道:“我想買下新昆侖。”
李翰祥啞然問道:“新昆侖只是家小公司而已,也能入康先生法眼?”
康劍飛直白地說道:“我只是想要《火燒圓明園》和《垂簾聽政》的版權而已,賣不賣就看李導的意思。”
新昆侖除了幾部電影的版權外,其他一無所有,以前想賣都沒人買。但真要讓李翰祥賣掉,他又有些舍不得,畢竟這是他幾年前想要東山再起而創的公司。
李翰祥搖頭苦笑道:“既然康先生你看得上,那我還有什么好說的,賣就賣吧。”
“那就這么說定了,具體的價錢,等李導回了香港,會有專人跟你談。”康劍飛說著收拾起自己撿漏弄來的壇壇罐罐。
京城機場。
鞏莉依依不舍地問道:“你什么時候還會回來?”
“放心吧,等不了多久的,”康劍飛拍拍鞏莉的手背,“我跟中戲的李校長聯系過,他說你的表演考試成績是第二名,只要高考文化課差得不是太多,肯定能夠錄取的,到時候我就去中戲找你。”
“嗯,謝謝你。”鞏莉感激地說道,她對自己的文化課考試完全沒有信心。
在鞏莉的揮手道別當中,康劍飛登上了回港的飛機,而此時《變形記》在內地和香港都引起了熱議。
可以說,不管是從投資還是內容的角度,《變形記》都屬于前所未有的電視節目。
自從中英談判結束,確定香港在97年即將回歸后,港人對于大陸是又好奇有恐懼。鳳凰臺雖然不時有節目介紹內地,但都是從大角度去看的,還沒有非常細致入微的縮小到具體的家庭。
《變形記》就提供了這樣一個平臺,可以讓香港觀眾近距離的了解內地普通百姓的情況。
《變形記》第一集播出以后,這檔節目立即引起熱議,就連無線臺的談話節目都以其做話題。
香港對此的觀點分為好幾種,一種是嘲笑大陸的貧窮,認為香港回歸后,港人的財富將會被貧窮的內地給拖垮;二種是認為大陸人也有好的,片中的那些大陸人就很質樸善良,不像電影里那樣個個是省港旗兵;還有就是贊美大陸人勤奮努力、或者諷刺大陸人沒見識等等。
這是香港觀眾對大陸人的觀點,也有部分媒體將視角集中在片中的香港蠱惑少年身上,認為香港的年輕人不學無術,整天只知道吃喝玩樂,年輕人的教育狀況非常堪憂。
反正《變形記》就是火了,康劍飛回港之后的第三天,《變形記》播出第二集,收視率達到了恐怖的57——比第一集整整提升28個百分點。
第二集播出后,《變形記》似乎已經成了一個社會話題,總得來說香港人對此的觀點分成褒、貶、中立和醬油四種。
左派報紙《文匯報》這樣評論該節目:“《變形記》加強了大陸與香港的民間聯系,增進了兩地百姓的互相認識。從片中可以看出,內地雖然經濟落后,但不是反動媒體宣傳的那樣是人間煉獄,也不會隨時搞階級斗爭死人。人們用勞動創造財富,
勤勞樸實而充滿希望……節目當中,香港的不良少年,在內地勞動群眾的感化下,一點一點地變得懂事起來,而內地的貧困少年,也在香港開了眼界,學習到很多新的知識……大陸人與香港人都是中國同胞,同胞兄弟就應該互相幫助,而不是互相猜疑排斥……”
右派報紙的評價則完全相反:“鳳凰電視臺制作《變形記》這檔節目,著實用心險惡,片中兩個少年的挑選就暴露其目的。很明顯,節目的策劃者選了個優秀的農村少年,用勤奮、樸實這些東西來掩飾內地人的貧窮、無知、自私、貪婪,而用一個古惑仔來代表香港的新一代,肆意抹黑香港人的形象……古惑仔少年在內地的轉變,其實就是暗喻著香港雖然有錢,但道德和品質有問題,需要大陸來糾正,說得更直白一點,gcd想要收回香港后,在香港來一次大改造,就像當初的wg運動一樣……”
至于像《明報》等中立性質的報紙,則是完全拋開意識形態,從人性與青少年成長地角度來評價《變形記》。
一直到《變形記》第三集,也就是第一個故事的大結局播完,收視率已經漲到了65,堪比選美大賽的收視數據了。
福臨門酒家。
新華社香港分社社長許家盛端著酒杯說道:“康先生,《變形記》這個節目做得太好了,中央領導都有夸獎啊!”
康劍飛笑道:“一個節目而已,罵的人也不少。”
許家盛搖頭嘆息道:“香港人對大陸的恐懼,大部分是來自于陌生和不了解,《變形記》正好提供了這個機會。不過嘛……”
“不過什么?”康劍飛皺眉問道。
許家盛道:“領導說,做節目也不要指著內地最窮的地方拍嘛,可以選城里的家庭做交換。”
得,一不小心還讓領導不高興了,康劍飛徹底無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