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封謹劇烈的喘息著,感覺那如水的月華雖然已經漸漸暗淡,卻依然灑在了自己的身上,就仿佛蘸了輕紗的溫水那樣令人愜意,緩緩的修復著自己的傷痛。
良久,林封謹終于搖搖晃晃的站了起來,那動作簡直就像是個垂死的老人,佝僂而蹣跚,但詭異的是,胸前后背的傷口卻已經止血結疤。這乃是先前掠奪了泛東流的妖命氣運的功勞了。
盡管林封謹這時候很想繼續躺下去,直到天長地久,但理智告訴他,這種情形一定不可以被人目擊到,他此時盡管還不知道泛東流沒死,卻也知道五德書院與自己家比起來,乃是何等的龐然大物,就算吹一口氣,也決計是滅頂之災。
所以他此時也只能強咬著牙,草草的收拾了一下東西,順帶掩蔽掉自己的痕跡,艱難無比的比做賊還要謹慎的往家里面一步一步的挪,好在這沈家鬼宅的名氣在這里不是一般的響,更重要的是,林封謹發覺自己只要咬著牙憋住疼,似乎翻墻躲避之類的也不在話下,所以竟是被他在沒有被人察覺的情況下,硬生生的潛回了自己的房間。
這不到三里路的距離,林封謹卻是整整走了兩三個小時,等艱難的躺倒在床上的時候,渾身上下的冷汗連外衫都浸透了。
不過他也有發覺,自己的這具本來頗為羸弱的身體也是有些改變,最明顯的就是,只要忍耐住痛苦,明明已仿佛已經到了極限的身體總可以被壓榨出力量出來,略微收拾了一番,草草的換掉了血衣,藏起來了那些收獲,林封謹便精神一松,再次很干脆的昏迷在了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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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松弛下來,便直接是睡了個天昏地暗,直到林封謹被一股無法形容的氣息喚醒。
然后就聽到了有一連串的驚喜的叫聲傳來:
“醒了醒了!”
這聲音林封謹聽起來十分熟悉,但是遲鈍到無法形容的神經和思維整整僵硬了好幾分鐘,依然沒有將聲音與本人對號入座。
此時林封謹的狀況和與泛東流對戰時候那種可怕的精密冷靜相比起來,完全是兩個極端。說得直白一點,那就是老態龍鐘走路的老人和油門踩到底的法拉利的區別。
感覺著一股熱流淌進喉嚨,然后肚皮里面就劇烈的蠕動了起來,林封謹機械而茫然的睜開眼睛打量著四周,神情依然是呆滯,但是無論如何,大腦就像是一臺銹蝕并且太久沒有運轉的機器,通了電以后,盡管還是吱嘎吱嘎轟隆轟隆的晦澀運作,抖落著大量的銹屑,總還是開始平緩而持續的加速運轉。
首先恢復的自然是味覺,舌頭表面的味蕾辨別了出來正在灌入嘴巴里面的,乃是滾熱的雞湯,雖然有著濃重的當歸,黨參味道,但是食物的鮮美香氣一下子就令整個喉管和消化系統都復蘇也似的抽搐了起來。
林封謹立即嫌那只端碗的手往往自己嘴巴里面倒湯的速度太慢,雙手抬起來就痙攣也似的將碗捧住,向自己的嘴巴里面狠灌,旁邊的人頓時驚呼了起來,但是誰也按不住若瘋掉了一般的他。
直到林封謹吃完了周圍能夠找到的所有東西,這些東西包括七個湯餅,整整一只燉得稀爛的老母雞,還有下人當成宵夜的八個窩窩頭,小半鍋麥粥,終于消停了下來。
林封謹渙散的目光,這個時候終于漸漸的凝聚-----------熟悉的精美紅木床,鵝黃色的湖綢帳子,還有微帶了檀香味道的空氣,加上那幾張極其熟悉而驚愕的臉,這些東西慢慢的在和思維和記憶里面的某些東西對號入座,這時候,林封謹終于恢復成了一個正常人,木訥的張了張嘴道:
“我……….你們……….”
見到他說話,幾乎瘦了一圈兒的林老爺立即松了一口長氣,旁邊的幾個女人也是在連續的念著佛,真心的欣慰道:
“老天可憐見,終于醒了過來!”
這個時候林封謹終于回了過神來,加上身體上的酸痛可以說也是層層疊疊的涌了上來,依靠著枕頭無力的跌坐了下去,苦笑道:
“我睡了多久?”
老管家十分激動,嘴唇哆嗦著說不出話來,手也是十分的抖,在林封謹看來便仿佛是只伸出了一根手指似的,林封謹微微一怔道:
“一天,還好。”
瘦了一圈兒的林員外苦笑了起來:
“都快要三天了啊,你十五病下來的,現在都是十九了。”
林封謹也吃了一驚,自己竟然昏沉了這么久?卻聽得旁邊的老管家伸手出去端了杯水喝了一口,總算平靜了下來,絮絮叨叨的道:
“少爺你不知道,這一次你的病來得好生兇險,比年余前(穿越)那一次都毫不遜色,更稀奇的是,這一次咱們總共請了三個大夫來給你瞧病,結果每個大夫給斷出來的病癥都不一樣,開的藥方也是各不相同,好生讓人焦心。”
此時吃飽喝足以后,林封謹靠著墻閉上眼睛再次坐了下來,他此時后遺癥再次發作了,腦袋里面可以說是一團漿糊,與之前那種思緒清明似乎萬事都在指掌當中的感覺完全是截然不同,偏偏睡了整整幾日,此時還沒有絲毫的睡意。
所以林封謹此時唯一能做的就是伸出手指,按摩著臉上那個完全麻木的點,腦袋里面保持一片空白,或者說是任由自己混亂無比的思緒胡亂的慣性晃蕩,然后慢慢的沉淀,清醒。
等到他恢復到了正常水準以后,周圍已經只有一個丫鬟在守著了,林封謹讓她打來一盆燙水,用熱毛巾擰干,給自己熱敷著臉上僵硬的地方,慢慢的理清了思緒,然后就讓她去請父親過來。
林員外在愛子昏沉的時候,他一直都十分的焦心,嘴唇上面全是心急火燎的血泡,還要支持生意,每天卻睡不到兩個時辰,等到愛子終于蘇醒緩和過來以后,當然抵擋不住自己的疲乏睡了過去。繞是如此,一聽說愛子忽然有急事找,立即就匆匆的趕了來,因為睡眠不足的眼睛里面全是血絲,拳拳愛子之心可見一斑。
林封謹歉意的看了自己的老爹一眼,只是有一件事情十分緊要,關系到全家老小的性命,所以必須先辦下去再說。
他這時候不知道為什么,又有些餓了,同時也是為了讓老爹寬心,便端起了旁邊滿滿的一碗飯,泡上雞湯夾上菜,大口大口的吃著,同時含糊不清的道:
“爹,我的病應該沒事了,就只是喝醉酒了感染了風寒而已。”
林員外看著兒子大口往嘴巴里面扒著飯吃著肉,自然是更加寬心了,一張圓臉笑瞇瞇的道: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多吃點將養下身體,你年初的病太重了,現在身子應該還沒恢復,也太虛了些。”
林封謹點了點頭,扒了兩口飯,很認真的道:
“阿爹,我拿到了童生的資格,應該很快就要出去游學了,但是今年很多書院似乎都對前來游學的童生考核得很嚴,唔,就像是招女婿一樣,丈人都肯定不愿意準姑爺是個病秧子……書院肯定不會費事來打探我得了幾次病,可是其他人呢?比如說有可能被我擠掉的其他童生?”
林員外在林封謹面前是個溺愛兒子的父親,但他的另外一個身份,卻是依靠賣掉祖先留下來的最后三畝水澆地的七貫錢起家,重振敗落的家業,將糧食生意做到兩州八縣甚至他國的大糧商!
被林封謹這么一說,臉色立即就嚴肅了起來,立即就叫了老管家來吩咐下人,數年前的那一場大病肯定是掩蓋不了,但是這一次“酒醉”“偶感風寒”卻是一定要坐實了!
府邸里面的仆人每個人本月月例加倍,但有敢拿少爺前些天“酒醉受了些風寒”的事情到處亂說,立即打死!
至于來瞧病的三個大夫,每個人二十兩銀子的封口費,這三個大夫都是本地人扎了根的,拖家帶口綿延了好幾代,加上還是林府里面的家生子奴才,據說手上有幾十條人命的運糧隊的護衛頭目李虎送去的銀錢,當然是滿口子答應。
林封謹這么干的深意,自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所謂的書院錄取云云只是借口。他在吸收了同為妖命者的泛東流的妖星命格以后,自然而然的就獲得了那家伙的一些記憶碎片,當然也知道了泛東流逃走的噩耗,加上五德書院損失了那么一名出色弟子多半會前來調查。
不過這里乃是南鄭!
更重要的是,泛東流的妖命者身份也同樣對其本人來說,也是個莫大的禁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