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司詔獄,戒備森嚴。
這里之所以被諸多大臣詬病,便在于這監獄的職能,就是關押六部、九卿、地方要員,一般的犯人根本都沒有資格能入得此中。
步入其中,立刻就感到如淵深重之氣,無形中生出一股重壓,令空氣都遲滯、晦澀,吸進去的空氣都有了重量。
前行幾步,能看到一座神壇,上面供奉著獄神的牌匾,正是這整個大瑞地界的總獄神,神位四品!
“好一個總領大瑞之獄神,神位四品,比得上當初的道城隍了,這整個東華,大瑞最為繁華,氣運濃烈,人口眾多,更沒有那竺坨蘭一般的種姓制度制約,反而有人道圣賢引領心智,不禁諸神,所以在這里總領的神位,其實就是冠絕東華!”
詔獄之名,流傳甚廣,那官員畏懼,民間則多有添油加醋的傳說者,將之說的好似人間煉獄,無間之地,便就聚集了諸多念頭、愿念,與香火一般,同樣能壯大神靈”。
邱言心中暗暗感慨,他雖未運轉神通,一雙眼睛千錘百煉,近日觀氣領悟,肉眼隱隱就有蛻變,對超凡之氣格,感應的越發敏感。
只是這樣感慨過后,又忍不住失笑起來。
“不過,這位獄神卻未必能得享受,反倒是提心吊膽。”
卻原來,在這神位之中的那尊神靈,如今依然被鐵鏈捆綁了神軀,縮成一團,瑟瑟發抖,盡管吞吐的香火愿念,都濃烈而醇厚,是天下間對于這座詔獄的畏懼、敬畏之念,可由于龍氣與人道的壓制,那神靈本身是受到制約的。雖然位格高絕,若是放到劍南道,便是當年的道城隍呂良,不動用陰陽塔也未必能戰勝此神。
可惜,這般神祇困于神位,不敢有絲毫異動,惶惶不可終日,縱然神力驚人,卻也不得施展。
“這般處境,還不如尋常獄神。在各個縣城小鎮上來的自在,也有神權該有之勢……”
搖搖頭,邱言的目光并未在神位上停留太久,便隨著那引路之人更深入此地,很快來到了一片略顯潮濕的地方。
這詔獄說是牢獄,但比之其他地方的牢房,要強上太多,盡數都是單間,打掃的整潔干凈。空氣通常,沒有異味,不過門窗皆以精鐵鑄造,墻壁上還畫有諸多紋路、符號。有鎮壓之能,而且邱言走了許久,腳步不斷踩在地上,感受地脈脈動。便知此地與龍氣相合,成鎖竹之勢,輕易難以掙脫。
“這般地方。確實不是尋常人物能待得。”
這樣想著,邱言走了沒幾步,居然聽到不遠處傳出了陣陣讀書聲,聲聲嘹亮入耳,每一個字都富有韻律。
前面領路的人見邱言面色微變,就介紹道:“這是嶺南海正,因得罪了真龍,觸怒龍顏,被關在這里,上面的人不提,咱們也不敢妄動,便一直不見動靜,此公每日都要誦讀,都有專人為他從外面送書進來。”
又行幾步,類似的聲音不斷傳出,但在經過一處牢房的時候,那牢中卻傳來冷哼之聲
“這不是定國侯么?怎么?你想起我等了?何故要來此詔獄?”
說話的人赫然是臉上帶著冷笑的許應一,隔著鐵欄桿,這位宰執直視邱言,似乎有話要說,他似乎早就料定邱言要來。
在其人背后,是一間干凈的號房,除了整理整齊的單人床外,還擺放有桌椅,上面放著幾本書,桌面上還攤著一張紙,上面寫了幾列字,筆則是放在旁邊,明顯是剛剛擱下。
邱言見了他,只是點頭道:“若非相國主動出聲,邱某還就真忘了相國等也被關在這里……”說到這里,他轉頭對邊上的人道,“我看你們這里對此人很是優待,這樣不好,此人乃是國賊,就連他背后的家族也要遭殃,人人喊打之人,在詔獄中這般悠閑,事后有人追究,很難說得清,依我看那些不必要的東西,就都撤了吧。”
這話一說,那領路的頭上的汗當即就刷刷的流了下來,是應也不是,不應也不是,若是應的話,當著許應一的面,萬一其人東山再起,就是吃不了兜著走,可如果不應,邱言正是當權之時,朝中那么多彈劾的奏折都消停了,他小小一個獄頭又算得了什么?
到了最后,只能和稀泥道:“侯爺明鑒,這事我必定上報,只是單我一人著實不能決定。”
邱言點點頭,一臉真誠:“莫要以為我這是要打擊政敵,是否真言,過幾日自知。”這邊說完,邱言有對許應一道:“許相國還要早些熟悉這般清貧日子才好,日后事發,無論是邱某功成,還是世家依舊,為了避嫌都不會對你施以援手,邱某最多是保許蔡兩家無人因此枉死。”
但這些話,許應一又如何能聽得進去,早就被邱言先前的話,給氣的面色鐵青,若非顧忌身份早就破口大罵,但即便忍耐,一樣也是要引經據典的去反駁邱言,聲音提的很高,使得距離不遠的另外一間牢中,正在閉目養神的蔡闕聽到,后者卻皺起了眉毛。
另一邊,邱言在與許應一說過話后,并不停留,就繼續向內走去。
這一走,竟是走了約莫一盞茶的時間!
邱安在后面計算著,幾次轉折后,他注意到地面的傾斜,知道自己等人已經走到了地下。
“這詔獄本就占地不小,現在看來遠遠不是表面上那么簡單!”越是往里面走,越能感受到空氣中潮意越來越強,沿途的墻壁上能看到不少發霉痕跡。
“上面的牢房中,雖然也有潮濕空氣,但墻壁干凈,顯是有人經常打掃,但這里則完全沒有這樣的待遇了,只是不知道那關押鏡泉子的地方,有什么秘密。”
又是一盞茶的時間后,帶路的人終于停下了腳步,但呈現在邱言、邱安面前的,卻是一面精鐵所鑄墻壁!
在墻壁的前面,有不下于二十名精壯兵卒,手持兵刃守衛,見了來人,一名看似首領男子走上前來,與帶路那人說了兩句暗語,而后領路之人取出一塊令牌,那首領反復看了看,最后居然咬破手指,滴一滴血在上面。
令牌綻放光芒,四周龍氣侵襲,但被一股濃烈的潮氣所阻礙片刻,只是這片刻時間,足以令牌中寄宿的神通爆發出來,就見一道光輝從中激射而出,徑直打在那銅墻鐵壁上。
下一刻,鐵壁中傳出一連串機簧彈動的清脆聲響,更有齒輪轉動的喀嚓聲響,邱言便察覺到鐵壁中傳出一股強烈震顫,表面浮現出一道道紋路、裂痕,接著朝著四面移動,將一個看似完整的墻壁四分五裂,露出了后面的景象。
邱安看了邱言一眼,見其人不動聲色,似乎一切掌握。
那帶路的人這時折返回來,說道:“侯爺,咱們要快一點了,這水牢時間有限,每日只能開啟兩次,咱們進去一次,再出來,就要用盡了。”
“水牢?”邱言眼底閃過一點精芒,“這里便是專門用來關押超凡之人的牢獄?”
“正是如此,侯爺這邊請……”這鐵壁后面卻不似來時寬敞,乃是一條彎彎曲曲的狹窄甬道。
這一走又是不短的時間,前方道路逐漸寬敞,終于抵達一處溶洞后,那人停下腳步,走到邊上,將火把點燃,往墻上一道凹槽靠過去,火焰沾染上面,頓時急速延伸開來,轉眼就遍布洞內各處。
頓時,這陰暗的洞穴便明亮起來,能看到十三道身影,盤坐在洞中各處,圍成一個圈,凝神看去,居然都是活人,只是閉目不語,身上血肉干枯,但卻有汩汩水流之聲傳出,更有無數宛如蒸汽一般的氣流從他們渾身上下的毛孔中噴涌而出!
不過,那位帶路人卻仿佛見怪不怪,指著十三人中心道:“侯爺請看,人就關在那里!”
邱安順著這一指看過去,隨后猛然瞪大了眼睛,原來在那中心之地,擺著一張臺子,臺上放著一個葫蘆!
“這東西……”邱安一愣,正要感慨,但思緒卻被邱言的話所打斷
“不知前輩是何時附身于此人身上的?邱某一路相隨,幾乎都沒有發現,若非此處氣血澎湃,令那神通之跡越發清晰,有了一絲漣漪,還不會發現。”
這話一說,邱安一驚,念頭一轉,就明白其意,趕緊上前兩步,護在邱言前面,冷冷注視著那帶路人。
“哈哈……”
帶路人這時轉過臉來,那張看似平凡的面孔上,浮現出一抹贊賞之色,微微點頭:“不愧是王朝棟梁,這么快就注意到玄虛。”
說話間,他又看了邱安一眼,道:“小子,你不用這般擔心,你家老爺身系未來大瑞安危,老夫是絕對不會動他分毫的,不僅不會動他,只要在京城之內,更沒有人能夠動他!就算是天君親臨,也不例外!”
這話一說,邱安當即愣在原地,被對方話語所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