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都?”
邱言疑惑更甚,不禁問道:“杏壇論道,與東都何干?”
那姬正回道:“這杏壇論道,并非今日才有,而因大瑞革鼎在即,方才出現,值此大爭之世,世上學派哪個不想參與?只是托我那人乃是東都之人,所以才需你前往東都,到時候,你自然能夠知曉如何杏壇論道。”
“大爭之世?”邱言瞇起眼睛,思緒起伏,“這人突然而來,說出的話,也顯突兀,宛如打啞謎一般,只是……”
想到這里,他開口問道:“不知那委托先生的是什么人?能否告知?”
姬正笑道:“就知你會這么問,不過,我卻不方便說,等你到了東都,自然能夠知道。”
說到這里,他忽然掃了邱言全身幾眼,然后又道:“另外,還有一事要提醒你,此去東都,不妨游學于民間。”說著,他的面容略有變化,有股鄭重其事的味道,“不知民間疾苦,總歸是寫不出直達人心的文章的,又如何能名動天下?”
“哦?”聽到這話,邱言眼皮子微微一跳,再去看姬正的時候,對方臉上的鄭重之色已經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抹笑容。
“行了,該說的,不該說的,我都已經說了,最后再多說一句吧,若是要走、要游學,最好盡快動身,遲了,怕是要卷入不必要的紛爭里面。”
說著說著,此人架起雙臂,朝邱言、張允齡等人行了一禮:“姬某就此告辭。”
話落,便甩著雙袖從容離去,便是那張允齡,亦不敢隨意出言挽留,只是趕上去相送,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樣。
“行走民間?”
看著對方遠去的背影。邱言默然不語,心里卻在轉著念頭,最后笑了起來:“若非此人提醒,險些忘了這個,人道人道,確實不能缺少,也罷,是時候離去了。”
這時候,張振湊了上來,一臉好奇的低聲詢問道:“賢弟。那姬正是受人所托?什么人能驅使得了杏壇門人,你心里可有人選?”
邱言搖搖頭道:“我也沒有頭緒,等到了東都,應該才能知曉。”
聽了這話,張振一愣,隨后便道:“這么說,賢弟是打算要去了?”
“不錯。”邱言點點頭,然后看著張振,問道。“如何?張兄要不要隨我同去?”
張振遺憾的搖了搖頭:“我怎么能去?還要在家溫習,你給我的那卷指要,著實驚人,照上面的法門記憶。事半功倍,我父看過之后,更大加贊賞,囑托我不得隨意透露出去。這一點還請賢弟放心。”
邱言聽到這話,倒也不怎么意外:“留下讀書么?那也好,三年之后。張兄必定能夠高中。”
張振笑著搖頭,隨后就略過話題,直接問道:“對了,賢弟打算什么時候動身?”
邱言回道:“既然那姬正給了提醒,那我也不打算耽擱,自然是越快越好,等參加了羅兄的婚禮,就動身北上。”
“那也就在這兩天了啊。”
邱言點頭笑道:“不錯,到時候羅兄肯定是難以離家的,我卻可以去問一問周貫。”
張振一臉向往:“真真羨煞旁人,看來我這三年要好生溫習,也好早日去尋你等。”話中卻沒有太多的自怨自艾。
離了張府,邱言先去潘府看望了一下姨母,這才回家。
本來,那潘府的二少爺潘向,在鄉試之后,有心要和邱言結識一番,但隨后朝中傳來消息,說是新黨要員為他求情,所以便匆匆離去,當然沒時間和邱言交流,這事因此而結。
兩日之后,邱言收拾了行囊,拜別了舅父一家,帶著胡起和戴國,隨張家的馬車一路向東。
羅家云的籍貫屬劍南道戎州府,這戎州府,正是位于遠寧府的東邊。
羅家所在羅家村不大,大部分都是宗族,所以婚禮很是熱鬧——羅家云如今中了舉人,在羅氏宗族中地位大增,這婚禮來的人自然很多。
邱言等人是羅家云的好友,到了之后也搭手幫忙,搬運花瓶、花燭、照臺等物,隨后自有雇來的樂官鼓吹,領著花擔子前往女家。
女家離羅家不遠,是十幾年前搬來的外鄉人,但爹去得早,因此很早就和羅家訂了親,一直幫襯,和羅家云的老母一起供羅家云讀書求學。
到了女家,那家中人按照規矩法洪銀蝶、利市錢會,前有樂官催妝,待時辰一到,新娘登擔,一路奏樂,回了男家。
還未進門,就有人拿著花斗,將谷、豆望門而撒,有總角孩童歡快相爭……
“真是熱鬧,不愧是人生三大喜之一。”看著這般景象,張振不由稱贊。
一旁的周貫笑嘻嘻的道:“張兄若是羨慕,大可盡早成婚。”
“說不得,再過個兩年,就該你們吃我的喜酒了。”張振也不客氣,如是說著,隨后幾名好友相互打趣。
那新娘則被引去影堂,堂中擺著羅家祖先的畫像,設有香、酒、菜肴,羅母穿著襦裙,站在堂上。
贊引人領著一對新人來到堂前,主持人入堂焚香、酹酒、俯伏、起立,祝者則跪地上宣:“羅家云以今月吉日,迎婦張麗婚,事見祖禰。”
這個過程被稱為拜先靈,是將子孫成婚的消息,告知先祖,讓他們泉下安心,知曉香火存繼,血脈流傳。
人群中,邱言眉毛微動,露出驚容,他竟從那堂內捕捉到絲絲縷縷的香火心念,雖不濃郁,卻格外精純,頓時若有所思。
堂上,羅母喜極而泣,看著一對璧人,淚流不止,她中年喪夫,含辛茹苦的將羅家云養大,更是辛勞半輩,供羅家云讀書求學,如今終于有了回報,自然高興。
羅家云亦激動不已。
隨后便是牽巾、交拜、結發等儀式,不過這里是沒有立刻入洞房的習俗的,新郎隨后要換過一身,陪賓客吃酒。
而邱言等人則被人帶著落座,他們幾人都是功名在身的舉人、秀才,與旁人不同,那羅家宗族的長者,都要過來見禮,與他們交談,過了好一會兒才退去。
“羅兄如今算是苦盡甘來了,我剛才聽那鄉人交談,相互聯系,能夠知道,那幾年前,羅家被親戚謀去了幾塊良田,現在他一中舉人,就都被送回來了。”席間,周貫低聲說著。
張振聽了,搖頭道:“那這羅家也太沒規矩了,我大瑞以孝立國,講究親親相助,不是有那什么……什么,哎賢弟,那疏議怎么說來著?”
邱言聽了,笑道:“張兄莫不是說‘但有余資,以贍宗族之孤寡貧困者’?”
“不錯!還是你記得清楚,這解元不是白得的,”張振拍了下大腿,“這宗族乃是根本,便是互有齟齬,總不能斷人生路?”他的臉上一片不平之色,似乎是勾起了心底記憶。
“這些是別人的家事,有道是清官難斷家務事,”邱言搖搖頭,“還是風氣緣故,若人人都有扶危濟貧的概念,當可杜絕,可惜說來簡單,做起來卻何等困難,人心難測啊。”
“言之有理。”張振也搖了搖頭,想到了一些事情。
見其他幾人神色有異,邱言便轉過話題,問那周貫道:“周弟,先前我托人送去的書信,不知你可看了?”
周貫聽了,面露慚色,道:“正要給兄長說此事,本是打算陪邱兄游學的,但我父卻準備讓我拜入泉佑書院,你也知道我在家中的情況,為了母親著想,只能聽從父令。”
“原來如此,也是應該,能入書院,得大儒傳承,乃是喜事,為兄在這里敬你一杯,也算是借花獻佛,為你慶賀。”說著端起酒杯。
“我也是,為賢弟賀!”張振同樣也抬手舉杯。
“多謝兩位兄長。”
三人一飲而盡。
沒過多久,紅光滿面的羅家云走了過來,與幾位好友敬酒,過了好一會才離去。
整整一天,羅家都沉浸在喜慶中,不過天色稍晚,羅家云還是抽出時間,過來送友人。
“邱兄,今日一別,要等來年二月在興京再聚首了。”周貫看著邱言,如此說著。
幾人向邱言道別,在知道周貫的決定后,邱言便告訴他們,婚禮一完,就要從直接出發。
“是不是急了些?”羅家云喝了不少酒,腦袋昏昏沉沉的,但對好友離去,還是感到不舍。
邱言笑道:“總歸要走,從這里出發,還能省去些麻煩,再說,我也與家里說好了。”
張振見過姬正,多少知道一些,順勢就道:“賢弟說的不錯,那為兄就在此祝你一路順風了。”
“一路順風。”
“多保重。”
羅家云和周貫也出聲告別。
“各位,后會有期!”邱言拱手拜別,翻身上馬,揚鞭而去,胡起和戴國亦騎馬跟隨。
看著邱言遠去的背影,余下三人心中都涌出一股莫名情緒。
與此同時,遠寧府,劉懷家的院子門外,卻是來了名老人,后面跟著幾名儒生,其中一人上前敲門。
“劉翁可在?在下泉佑書院張治操,協趙師過來拜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