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肆!”
邱言話音剛落,高歡昏就喊了一聲,聲音中氣十足,配合著他的那張國字臉,很是有著一點威嚴!
“高兄,不要激動,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還沒有搞清楚。”這時,寬袍男子走了過來,在高歡昏前面站定,拿眼去看邱言。
只是這一看,卻讓他心神恍惚起來,從邱言身上感到一股浩大大勢,和平日里聽老師講學時相似,那心底不禁驚訝。
不只是他,其他幾人,在這一刻也有相同感受,不約而同的面露訝色,微微后退。
“不用唱紅臉、白臉,邱某沒有心思與你等糾纏,高歡昏,你既然自稱小侯爺,應是勛貴之后,但大瑞不是前朝,容不得你放肆,你們剛才讀書,有‘人能虛己以游世’這么一句,這是《逍遙子》一篇之言,我觀九韻書院布局,頗有隨性之意,當以逍遙子的道統為根本,可惜你們只懂看書,不動運用!”
邱言說話的時候,緩緩后退了兩步,沒有給人以退縮之感,反而像是拉弓搭建,蓄勢待發!
話語一動,周圍秩序隨之而動,兵家秩序冷硬如刀,邱言所合的這一道,集中在守備上,可守備的本意,就是為了積蓄力量,因敵而變,對疊加自身之勢頗為擅長。
林建章、高歡昏等人被秩序之力的余波一掃,頓時如重壓在身,身軀顫顫,更是如鯁在喉,心里話語連綿,但嘴卻是怎么都張不開。
對面,邱言退到小池邊上。繼續道:“這‘逍遙’二字,不是說行事上肆意妄為、肆無忌憚,而是追求精神上的通達、自由。逍遙子出身貧寒、生活窘迫,依舊飄逸灑脫,賦詩、講學、操琴高歌,這是人生之雅,你等居于此處。看似隨心,但拘泥形式,得其形而未得其神!”
話語聲中,邱言抬腳輕踩,地面轟然震動,身后池水水花濺起,密集如柱,遠看好似水簾,有游魚在其中游動。如在池中!
這一幕落到對面眼中,讓高歡昏等人心生驚駭,瞳孔倒映水色,那水流激蕩,有心魔碎片穿行,散發五蘊六賊。引心變化,瞬間就讓高歡昏等人恍惚入神,不辨東西。
而后。邱言心念一轉,心魔碎片凌空徘徊,首尾相接,環轉成圓,凝聚出玉盆之影。
北冥玉盆!
此盆,邱言曾帶在身邊,那晏王竊取文思,就是靠著這個玉盆洗滌鎮紙文思,匯聚盆中,加以吸納。
后來。邱言為斷絕因果,沒有半點不舍,將玉盆還給了韓薇兒。只是盆在身邊的日子里,他也有探究,縱不得寶貝本源與真意,但淺顯的意境卻能探查一二。
北冥一詞,正是出自《逍遙子》,來歷不言自明,盆中變化莫測,隱約有類似于圣賢精神的味道,邱言未將之提煉出來,但以此印證,能得書本上不易領悟的深意。
而今,靠著著演化人心的心魔碎片,展露出來。
下一刻,在高歡昏等人眼中,升騰而起的池水無限擴張,鋪天蓋地的蔓延開來,那水中游魚也隨著漲大、漲大、漲大……
“北冥有魚,其名為鯤……”
很快,幾人下意識的念起書上之言。
“嗯?”陳井和陳勻登時愣住了,面露疑惑,在他們看來,邱言只是緩緩后退幾步,說了幾句話,那高歡昏等人就像失了魂兒一般,臉色幾變,現在竟開始無意識的言語了。
“莫不是得了失心瘋?”
順著幾人目光看去,呈現在兩名陳府子弟眼中的,只有平靜的小池,池面倒映一輪明月。
“到底是怎么回事?”
疑惑中,二人朝邱言投過去一個目光,后者神色如常,注意到兩人視線,他說道:“不必驚訝,我只是勾動了他們心中記憶,他們正在回憶所學,不便打擾。”
話音落下,邱言心里,卻回蕩起陳家老祖說過的一句話——
“神通,不過是以自身之力干涉現世,有時不妨拋開神通說法,只看人心。”
陳勻深吸了一口氣,皺眉問道:“這些人現在失魂落魄,下面該怎么辦?還去見那九韻齋主?此人這般倨傲、托大,著實令人失望,他若是見了這幾人樣子,怕是不能善了。”
邱言搖搖頭道:“兵法有云,辭卑而益備者,進也。凡要進攻,當先偽裝自身,本欲進,佯做退,這九韻齋主行事,頗合此中道理,他弄出幾名學生,顯露倨傲之意,似不把我放在眼中,很可能就是為了讓我對他生出錯誤印象。”說著說著,他朝著不遠處的正屋看去。
那屋里燈火通明,遠遠的,就能捕捉到有股非比尋常的文思盤踞其中,環繞如云霧,聚散不定,有種不被世俗條理所約束的味道。
陳井收回目光,轉而看向邱言,說道:“照如今的局面看來,這九韻齋主,是鐵了心的要和你作對了,這個結怕是不易解開,現在他安坐屋中,你卻被阻在院子里,這是在挫你的銳氣,比斗已經開始了。”
他瞇起眼睛,低語道:“我在天理書院,因為性子的關系,不被兩陳先生重視,但若有其他學派過來挑戰,還是能觀看一二的,這主張、學術之爭,并非局限于論戰,那一言一行也是比拼,很多人甚至會利用一些小事,布下局面,化作軼事流傳民間。邱兄今日被阻于門外,要是有心人背后推動,免不了一個‘求韻而不得見’的說法。”
邱言一聽,就明了里面的意思,點頭道:“我姓邱,這‘求韻不見’,如果成為一個成語,那這名字和事情就會凝固下來,流傳后世,今后但凡有人要用這個詞,都是一次羞辱。當真是毒辣之法!”
“就算是有心為難,也沒必要這般行事吧?”陳勻面露不解,拜訪之前,有誰能料到,這盛名之下,會有這般陷阱?
邱言則道:“我這次過來,是要弄清對方之意。省的拖拖拉拉的,既然他已用計,我也不能示弱,佚而勞之,九韻齋主這般安逸,正要給他找點事做。”
這時,先前開門的那個仆從男子再次走來,邊走邊道:“狀元公,我家老爺有請。請隨我去正堂,待老爺的一幅字寫好,就能相見。”
邱言聞言,似笑非笑的看著那人:“先讓弟子出馬,暗喻邱某與他的弟子同格,現在又用寫字做借口。”他搖了搖頭,語氣轉而失望,“雖然有言在先。但邱某來得突然,主人家有事耽擱,本無可厚非,若開始就把事說清楚,等等又有何妨,但眼下卻是前倨后恭!”
他這話還算委婉,要知道,九韻書齋白天剛說要論道,但沒有確定日期,只是說有疑問。可來書齋,邱言當日就過來詢問清楚,也算正常。但書齋卻處處刁難,并無誠意。
那男子勃然色變,正要說話。
邱言抬手虛抓,“啪”的一聲,一根柳條凌空飛來,落到手中,他順勢揮臂,柳條如筆,在地面上劃動。
這一幕,看得那男子驚疑不定。
就聽“沙沙”聲響,文思如泉,注入柳條,落到枝尖,刻印在地上,邱言以樹枝為筆,龍飛鳳舞,但寫的不是字,而是畫了幅畫!
陳井與陳勻在旁看著,注視著這一幅畫從無到有,從模糊到清晰,兩人神色也從平靜,到最后成了驚訝。
邱言旁若無人,運指如飛,柳枝尖兒在泥中劃動,隱隱有火星迸射,將一點秩序攪動起來,散發波動。
秩序的漣漪,似緩實快的傳遞,很快就入了正屋。
正屋里間,一身寬松大袍的老人本在閉目靜坐,暗暗等候,但突然睜開眼睛,眉頭皺起。
此人年歲不小,給人老態之感,可須發烏黑,面龐紅潤,精神矍鑠。
“秩序漣漪?這個邱言,果然念合秩序了,以他的這個年紀,能做到這步,定有際遇,很可能得了圣賢手稿!這次,我用師侄身死的隱情,挑起論道之事,借勢而為,如果能從他的手中得到圣賢手稿,離建立圣賢堂就不遠了,到時,這一身所學,才能流傳百世而不滅……”
此人,正是九韻齋主。
想著想著,他眼中露出驚色:“好鋒利的氣息,這股秩序漣漪,和中正平和的儒家并不匹配,當是兵家。如此也好,他這兩日會有造訪,本在我的計算之中,正好敲打一番,斷了他的勢頭……”
九韻齋主正想著,思路被一陣腳步聲打斷。
噠噠噠!
腳步聲由遠而近,那仆從青年走進來,躬身道:“啟稟老爺,狀元公已經走了。”
“走了?他看出我的布局了?”九韻齋主輕挑眉毛,“也對,若連這點眼力都沒有,如何能有如今成就。”
那青年吞吞吐吐的道:“不過,他在走前,曾對老爺出言不遜,另外……”
九韻齋主打斷道:“不要吞吞吐吐的,他來了一趟,連我的面都沒見上,自是要留下場面話的,除此之外,還有什么?”
“是,”那人聞之,便道,“老爺的幾位學生,而今心神被奪,看樣子是被狀元公的思緒影響到了。”
“哦?”九韻齋主瞇起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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