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般聲響,越來越大,赫然就是從練兵場上傳來的。
遠遠的,邱言轉頭看了過去,能清楚的看到,那占據了兵營三分之一大小的沙場上,正有一人被眾人圍住,其人年紀看上去不小,滿面滄桑。
不過,那個人的身影很快就被人徹底圍住,邱言的目光因此中斷。
面對如此局勢,楊眾、肖健卻未表現出異常,仿佛司空見慣了。
說起來,在走入營中之后,肖健的氣息隱隱與兵營相連,其人心頭的沉重竟被漸漸排出,身上那股因為擔憂而沉重、壓抑的氣息,慢慢轉變。
“這環境果然能改變一人心態,不過,也是肖健本身就算是兵將,這兵營又聚集了諸多兵卒意念,才能立竿見影……”
這時,肖健注意到了邱言的表情,解釋道:“這操練結束了之后,兵卒們如何去做,我等并不方便過多干涉,他們如此交流心得,自有伍長、火長主持公道。”
“交流心得?”邱言的面色略顯古怪,但沒有追問,他知道這練兵帶兵,講究張弛有道,兵卒本就是危險職業,面對敵人時候,是把腦袋別在褲腰上拼命,本就壓力巨大,平日如果兵將還適時都要插手,家中壓力,最后很有可能引起劇烈反彈。
就在他思索之際,肖健看了龐倩茹與楊眾一眼,又說了兩句,便帶著邱言入營,但二人不是直奔練兵場,而是走進了連綿兵帳。
兵營扎寨,亦要架起一個個兵帳,構成各個部分,各有規劃,職能不同。
二人一路向內,每到一個地方,首先迎來的定是守衛和警戒的兵卒。五步一哨、十步一崗,涉及諸多暗號、口訣。
這是因為雖在營中,神通被鎮壓下去,可還有許多手段。能提前在兵營外面施展,不得不防。
不過,這也給了邱言不少的感悟,讓他重新認識到了兵營布局的意義。
在常人眼中,兵營只是兵將聚集之地,而邱言剛才觀察氣血,明白兵營安寨,有不少的學問,要暗合陣法,才能將兵將氣血。真正的運用起來,減少變數。
眼下,他在營中行走,見識個個部分,和書本、典籍上看到的句子印證。那心底的記憶慢慢鮮活起來。
“原來如此,那典籍上提過營門、箭塔、暗哨、明哨、糧草、輜重等不同職能,閱讀的時候,尚不覺得如何,真正走在兵營里,才知其中學問,這營與營間的距離、位置。其實大有玄機,彼此間的聯動,在出兵時也有作用,甚至若遇襲營,只要安排的得當,都有可能借此度過最初混亂。有效的支援個個部分,最終化險為夷。”
兵閣中的藏書,早就就被邱言一一看過,在魂中的四部書架上凝出了一本本書冊,里面蘊含兵家信息。但更像是死物,只是單純記載。
但邱言隨使節團一路向北,抵達定昌,一步步加深對邊疆軍鎮的了解,那魂中書冊也就有了活力,上面記載的一句一句文字,好像慢慢活了過來,接連從書頁中跳出,在心中流轉,最后匯聚魂中,醞釀起來。
那魂中,一部書冊慢慢成形,其中的第一卷已經有了要凝實的趨勢……
走走停停,二人最終來到中軍大帳。
肖健也不避嫌,讓邱言入了其中,一步踏入里面,立有陣陣信息洶涌而來,讓邱言在霎時間,有種掌握全軍、把握全局的感覺,仿佛整個兵營的變化,都呈現心底。
不過,這只是一時錯覺,在這兵營里面,神通很難立足,是以一息后便就消散。
“原來如此,中軍大帳名為中軍,也就是整個兵營大陣的陣眼所在,諸將坐鎮里面,能以自身氣運定住大軍……”
這中軍大帳的布置并不復雜,幾張座椅,幾張矮桌,桌面的木頭已經退色,還能看到不少水跡侵染的痕跡。
環視一周,離開大帳,肖健又帶著邱言往士兵居所。
未到地方,先有吵雜聲響傳來,跟著能看到一名名漢子,在各個營帳、木屋中穿梭,有的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有的則是赤著上身說說笑笑,更有人相互抓著膀子,看樣子是在摔跤,周圍還有不少人圍觀,不時叫好。
隨著距離縮短,異味傳了過來,兵營住的都是男子,雖靠近河流,不愁水源,也有專門沖澡的時間,可大部分的人不拘小節,并不注重衛生,匯聚在一起,其味濃烈。
聞著聞著,邱言就皺起了眉頭。
肖健則道:“狀元公莫要奇怪,都是大瑞男兒,來此苦寒之地戍邊,日日與刀劍兵甲為伍,有些味道也是在所難免的。”他以為是邱言嫌棄軍中氣味。
邱言搖了搖頭,靠著感知與兵家秩序的牽扯,他已經發覺,空氣中漂浮著疫病氣息,遍布各處,那味道、潮濕、臟亂,正是其滋生和壯大的土壤。
這疫病從來都是人道大敵,從上古時期開始,人類就不斷的與之抗爭,為此還誕生了醫術、辨識了不少藥材,催生出醫家這個群體。
隨著時間的推移,醫家的傳說,漸漸隱沒在歷史長河之中,可醫家所傳之術,早已遍布中原各地,處處綻放。
只是,在這座軍營里面,沒有專門用來收容傷病的傷兵營,只有兩名隨軍醫師,技藝算是一般。
不過,邱言雖然察覺了病疫,卻沒有立刻出言建議,倒不是他有心保留,而是說出來,未必有用,貿然出言,只會讓人覺得他有遇阻代庖的嫌疑。
“我雖有狀元之名,可隔行如隔山,一個文道狀元,去指點兵家將領該如何處理傷病,還可能因此勞師動眾,可是要招人詬病的,也不會有人真的放在心上,說不如行……”
正當邱言思索之際,沿途的兵卒也都走了過來,他們之中沒有不認識肖健的,紛紛口呼“少將軍”,面露笑容。
看的出來,肖健在這軍中頗有威信,受人愛戴。
緊跟著,這眾多兵卒的便將疑惑的目光,投注在邱言身上,看到那一身儒服,各自露出厭惡和輕視的神態。
“又是個書生?”
“這人是誰啊,少將軍?”
“該不會又是朝廷派來的吧?”
有人詢問,有人嗤笑。
“不要瞎說,這位是金科狀元。”
“狀元?”
這個稱呼一出,眾人的目光都有了明顯的變化,神態都收斂了不少,輕視不見了,厭惡也減少了,取而代之的多是凝重神色。
這些人生在這個部洲,也沒有世家背景,對于狀元此名,還是很看重的。
肖健又要繼續說話,但邊上卻又急促的腳步聲響起,將那話語打斷。
球掩護循聲看去,入目的是兩名年齡不小、拿著藥箱的男子,二人疾奔,額上見汗,但見到肖健,又折返過來見禮。
“兩位先生不必多禮,”肖健擺擺手,“何故如此焦急?可是有什么人病重?又或者……”他本想問是否有著疫癥,但此地人多嘴雜,貿然問出,如果得到肯定回答,難免引起混亂。
雖然對衛生清潔不夠重視,但行軍之人,又豈能不知病癥的危險?
兩名醫師回道:“回稟少將軍,我二人是去看那老凱的……”
“老凱么?”肖健微微皺眉,眼中露出一點厭惡,“那就快去吧。”
“是。”二人說著,轉身就走。
另一邊,邱言在聽到這個名字的時候,卻是心頭一動,感到氣運因果的變化,隱隱勾動了魂中醞釀的兵法大典!
他遂問道:“這個老凱,是什么人?”
“無他,一老兵也。”肖健明顯不愿意談論此人。
不過,邊上的其他兵卒,卻是忍不住道:“狀元郎還是不要問此人的好,怕要污了你的耳朵。”
“可不是么?這人膽小如鼠,但凡出兵,都是畏畏縮縮的躲在后面,一伙的人都死了,就是他還能活下來。”
“是啊,多少次慘烈征戰,無數英勇兵卒戰死沙場,偏偏這怕死鬼能完好回來。”
“回來就回來,還不知廉恥,每日里四處游蕩,生怕別人不知道他還活著。”
聽著一聲聲的嘲笑,邱言大致了解了緣由,這老凱乃是一名為凱未的老兵,照旁人之言,其人乃是一貪生怕死、為求活命,不惜犧牲戰友之人。
“這樣的人,定然受到戰友的排擠,在戰場上定然也是處處險境,卻不知此人是如何報名的,為何會與我要編著的總要一書有關。”
帶著這樣的疑問,邱言不顧肖健的阻止,來到了一處營帳,見到了那位老凱。
此人,正是先前在練兵場上,被眾人圍住的那名中年人,眼下卻是眼鼻輕重,衣衫帶血,癱倒在營帳一角,渾身散發惡臭,一副氣若游絲的模樣。
不過,在見到其人的瞬間,邱言身上的氣運卻是陡然顛簸起來!
與此同時,在那兵營外面,隔著一條河流,卻有四名穿著綠花窄袍的胡人男子,冷笑著遙望兵營。
其中一人道:“等會,待大王以兵家秩序,鎮壓了營中氣血大陣,就由我突擊進去,把那人引出或者抓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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