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王府別院。
飛虎道長正盤膝而坐,在他身前地上,一道變幻莫測的虛影扭曲變化著,不斷釋放出土行氣息,卻被一張符紙鎮住,難以掙脫。
另一方面,有興京意志鎮壓,又有龍氣籠罩,這點土行氣息,被鎮壓的頗為式微,仿佛隨時都有可能消失。
不過,這土行虛影卻有點核心頗為堅韌,縱被鎮壓,依舊不被破滅,傳遞出一股狂躁、兇狠的氣息,直指近在咫尺的飛虎道長,令后者感到一股強烈的仇恨之意。
“莫怪貧道,若非貧道將你攔住,真讓你去找那邱言的麻煩,你只有滅亡這一條路可以走,畢竟是沉淀百多年的土行精華,就這般破滅的話,未免太過可惜了……”
飛虎道長搖了搖頭,看著面前的那道虛影,淡淡說著,只是這話說到一半,就戛然而止。
轟隆隆!
虛空雷響!
飛虎面色微變,心中的一點知行之道流轉起來,令他莫名抬頭看天,眼中閃過一點光輝,覆蓋在瞳孔之上,興京雖對神通有鎮壓之能,可一些微小之能還是可以施展出來的。
他這一看,目光穿梭時空,在虛空中看到了一幅畫面,驚濤駭浪、電閃雷鳴,連綿不絕,像奔流的江河一樣,朝著遠方奔涌而去。
其強橫之態,甚至將要打破虛空壁障,來到現世,肆虐京城!
“怎么回事?在能夠鎮壓神通的王朝京城,會有這等動靜?”飛虎心頭震顫,細細探查的時候,卻發現自己的神識居然無法接觸到虛空奔流!
“嗯?這似乎和神通之力有一點區別,而是……”
“人道大勢!”
同一時間,文館中。
正盤坐著十幾名大儒,邱言在東都見過的小陳先生、周東義、龐楚、許世等大儒、宗師赫然在列。
更有本就在京城坐鎮的大陳先生等人,除此之外,還有諸多陌生面孔。
這些人本在辯論印證,卻紛紛停下話語,抬頭朝上看去,那一道道目光,仿佛穿透了屋頂遮掩,直指一處。
“大勢濤濤,人力不可逆。”
“不過,如此浩蕩,也不知是因何故,那邱言才剛回來,就引出如此變化,莫非真為當世引領之人?”
“不好說,總要見過一面,辯論過了才能知曉。”
聲聲話語中,屋子里有淡淡光輝浮現,虛空中的電光狂浪竟是波及此處,就見那一名名宗師、大儒的身上綻放出光輝、光澤。
光輝成環,色澤各有不同,隱隱演化出諸多人道景象。
百家光暈!
這赫然是一道道百家光暈,光暈自滿屋人背后閃爍而出,大部分只是一道,也有人為兩道,而如大陳、小陳則是三道光暈。
光暈一出,交相輝映,波及過來的虛空狂浪竟被平息幾分,其中隱藏的信息也分明許多,被屋中之人把握住了一點大概。
“文字之道?傳播之道?”
“與這兩道有關?難怪能起這等浪潮!”
“這兩道還有什么改進空間?”
“引領人道浪潮,可成第四道百家光暈,如此看來,邱言怕是要功成了,不過傳聞中,他修有神通之道,不破最后虛妄,終究要被困于藩籬,真是可惜。”
“學無先后,達者為師,他若真能成就如此,我等也當向他請教。”
隨著感悟進行,屋中的大儒、宗師,漸漸摸到了一絲時代脈搏,那洶涌而來的巨浪、雷霆,就像人世間的血液一樣,奔流不息,但在這其中又有一點波動。
“時代的脈搏么?朝代興替,乾坤變幻,時代移改,各隨事立。”
房間一角,一身白衣的白昭元靜坐不語,但一雙眼睛卻綻放種種光輝,觀看虛空浪潮。
他的身后,同樣閃爍著一道百家光暈,光暈中并無多少人道景象,而是充斥抽象的概念,變幻莫測,有種去偽存真、看透真實的意境。
意境隨光暈擴展,那虛空浪潮中,一道身影漸漸清晰,看似淡薄、實則挺拔,其人白昭元更是早已熟悉。
“你已到如此程度了么?當真出人意料,只是,站在風口浪尖、弄潮世事,可不是件簡單的事。”
想到這里,他的嘴角微微上翹。
在狂暴的虛空浪潮中,作為源頭的金鑾殿,卻似風眼一眼,反倒一片平靜。
那位定王李鐸拿著圣旨,緩緩吐字,將邱言的功績表述一遍,期間夾雜著諸多贊譽,從口吻上來看,明顯是出自今上之口。
這道圣旨,洋洋灑灑一百多字,卻字字璣珠,不光言及狀元之事,更提及了他在劍南一篇兵策,料敵于先,將沼人入侵之人驅散,隨后有說了些許文事,但都只是餐前點。等那李鐸讀到“領節出關,北往塞北”的時候,這滿殿眾臣便知道重頭戲來了,不免心下嘀咕。
“這等陣勢,莫非是立刻就有邱言封賞?”
“不等著戰事結束,大封群臣的時候,再給邱言封賞么?”
“親王宣讀,這可是不小的殊榮,也不知邱言能否承受。”
“將領節的名頭,直接給了這邱言,大概也能看出圣上的心思了。”
“不知會是個什么樣的結果。”
在這各種心思中,李鐸將一份圣旨讀到最后,說的乃是出使三水、結下盟約的事情跟著就是一連串的贊譽,顯然是封賞官職的前奏了。
群臣這才意識到,這道圣旨里面,并沒有提及戰功!
不過,卻沒有人會認為,這是李坤要捫了邱言的戰功,而是要將戰功分出去,等戰事結束再行封賞,眼前要與邱言的,是與戰功無關的功績!
如此一來,滿朝文武立刻就明白了李坤的目的——
“這次只是前奏,日后還有軍功?這是要文武之功兩分,給邱言封賞兩次?”
這么一想,立刻有人感到不妥,如果只是封賞一次,讓親王出來讀詔,雖說有些超格,也不見得過分,畢竟邱言的功勞擺在那里,說是不世之功也不為過。
但若將戰功剔除出去,就顯得有些單薄了。
只是,宣旨的時候,他們縱然有著意見,也是不能出聲反駁的。
另一邊,宣召的定王李鐸面色越發凝重,讀完對邱言編撰二部典籍的稱贊后,終于到了切實之處——
“……朕思及古之賢人,何嘗有愛四千戶不以慰子弟的?有功不賞,雖堯、舜不能為治,今邱卿有功于社稷萬世,闡圣人之語,全教化之道,乃人文重事也,亦當有所進益……”
這“人文重事”一詞一出,不光殿中百官面色微變,連垂首立于陛前的邱言,都是心頭一跳,感到氣運急速翻滾,陰靈內心火猛然一變!
“……授邱言為翰林學士!”
此言一出,殿上登時人心翻滾,便有禮制鎮壓,也有些即將沸騰的趨勢!
翰林學士這個職位,為翰林院之首,正五品!
邱言原本“翰林院修撰”是從六品,這下是跳過了正六品和從五品,直接得了正五品的職位,而其步入官場才不過一年光景!
一年時間,就在京城中樞連跳三極,速度堪稱驚人,但考慮到邱言如今的影響力,倒也不算意外,只是這個職位太過敏感。
從名字上來看,翰林學士與邱言正在任職的翰林院關系不淺,實際上,翰林學士正是翰林院長官,只是一般這個職位都是兼稱。
如那田游青,就曾兼任過一段時間的翰林學士,由此也能想象,這翰林學士都是沒有精力和時間去掌管翰林院的,那翰林院中真正做主的,還是從五品的侍讀學士和侍講學士,也就是邱言之前見過的韓變、楊涉。
不過,這并不代表著翰林學士就是空銜,因為這個官職的職能,并非只局限于翰林院中,還衍生于外,包括了經筵、論撰、起草詔書等等。
這些職能,看似簡單,好像只是私人顧問之流,但這個“私人”卻不是其他什么人,而是當今皇帝!
皇帝的一個念頭,就可能在王朝中掀起風浪,其人言行沒有小事。
翰林學士作為天子近臣,能經手詔書,即便無法更改,但可以提前得知,本身就是優勢,更不要說,借著近水樓臺的機會,很容易影響到天子的思路,如那經筵之事,就可以將自家學說,灌輸給皇帝、儲君。
可以說,這一職位的權勢,非直接體現在的權力方面,而是在于文化、學說的影響上,當然,在政策方面也能有些先機。
這么一個職位,歷來都是新舊兩黨爭奪的焦點,兩黨往往輪流當值,今日卻被賞給了邱言,自是讓人心頭念動。
如今,有關邱言的情報,也已經被不少人得知,不少官員知道,其人與舊黨有著淵源,但和新黨也有關聯,是個微妙人物。
“這個職位給的有些突然,但靠著鑄就人道典籍,得了個正五品的官職,也不算過分……”
正當不少大臣盤算得失、思慮今后風向的時候,那李鐸的話并未停下,在說了一段勉勵之詞后,又道:“加邱言樞密都承旨一職!”
此言一出,大殿上登時一片寂靜!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