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有外侮,兵戰將定,但南疆又起紛爭,當稍有變易,以適其時。。ybdu。”邱言在遞上奏疏的時候,也說了目的所在。
不過,他的聲音剛落,就有一連串大臣站出來,接連出聲——
“臣反對!”
“荒謬!國戰當頭,又有重臣離世,南疆也起紛爭,軍鎮城池都有陷落,這種時候,本該以穩妥為主,怎么能革新兵制?”
“邱學士,你莫非不知此舉不妥?居然在這種時候,提出這般事情。”
這一下,不少人迫不及待的就跳了出來,雖在言語上克制,聽其言中所指,能感覺到明顯的敵意。
一個一個爭先恐后,惟恐落后于人!
殿上的大臣,沒有愚蠢的,聽邱言的話,就明了隱含之意,這話看似簡單,好像是無關痛癢的“變通”之言,但實際上隱藏著的含義非常驚人,分明是要暗立名目、暗度陳倉,以此為兵制革新之開端,涉及到的利益更是波及甚廣!
甚至于,連一直以來,對邱言頗為照顧,隱隱將之視為自己人的兵家將領,在這一刻看向邱言的目光中,都有驚疑不定的味道。
一人一聲,整個大殿中就充滿了嘈雜聲,鬧哄哄的,不似朝堂,反如那集市一般。
而皇帝李坤就高踞龍椅,居高臨下的看著,并不言語,既不制止,也不多說,那一雙眼睛緩緩在殿中眾臣的臉上掃過,不知在想些什么。
“皇上沒有露出意外之色,至少說明,這次邱言上疏的事,他事先是有準備的,甚至有可能就是他指使的。”
李坤的這番表現,也落入了有心人的眼中。那立于朝臣前端的張鏈心思變化,注意到皇帝的表情后,又著重探查其他宰輔的反應。
宰輔中,王甫和馬陽不動聲色,可從眼中的一點變化,以及緊皺的眉頭來看,依舊能辨別出二人的意外。至于徐進,就清楚把意外之色表現在了臉上,不見一點掩飾。
樞密院的兩位樞密使,王靖和耿赤。作為統領軍政之人,這次的事情,可以說是最直接的利益攸關方,首當其沖。
只是,張鏈雖能在兩人的表情中看到驚訝,但更多的還是出乎意料、意外的表情,似乎是沒有料到皇帝會在這個時間,突然拋出此言。
“這么看來,皇上是和這兩位樞密使通過氣了。至少有過暗示,只是現在的進程卻讓他們感到太快,但今日確實稍顯突兀,莫非是受到閆東亭離世的影響?”
皇帝有心革新兵制。在朝廷上并不是秘密,不過,自從他的身體有恙后,就有收斂。原本的激進態勢有了緩和跡象,很多朝臣就把擔憂慢慢散去,但皇帝這次昏迷蘇醒。情況就有了明顯的不同。
“這次蘇醒之后,皇上行事越發讓人難以捉摸,但從一些蛛絲馬跡上,還是能看出端倪的,他最近與邱言走的很近,對邱言的格外關照,就是明顯的跡象,這次事情,很有可能就是皇上親自授意的。”
想清楚了這些,張鏈的思路越發清晰,卻沒有站出來,反而是默不作聲,一副靜觀其變的模樣。
事實上,兵制改革,之所以被朝臣反對,除了國家穩定的考慮外,最主要的還是利益牽扯。
兵家軍方,自大瑞立國,甚至更早的時候就建立起來,經過近百年的發展,內里關系錯綜復雜,有諸多世襲勛貴作為靠山和背景,剪不斷、理還亂,發展到如今,世家、官僚皆有涉入,他張鏈作為世家代表,自是有著深刻聯系,不可能不關心,也需要出來說話。
只是,幾日前的寢宮逼宮一事,以張鏈的政治嗅覺已經聞到了危險氣息,甚至做好了致仕準備,誰知這個時候閆東亭離世,使得宰輔之位空缺出來一個,算是暫時緩解了他的危機。
不過,緩解不等于消除,難怪還未度過,張鏈深知低調的必要性,又怎會在這個關頭,主動跳出來?
況且,他很清楚,就算自己不出面,也會有足夠分量的人出來反對。
果然,沒過多久,就有幾名老臣出列,要給還未表態的皇帝上言。
“皇上,古就有云,認主和德于上,百姓和合于下,未有國于外戰,而內動于制的,這是禍國亂民之言也!”這樣的言語,是勸慰皇帝不要瞎折騰了。
“將相和調,則士豫附。則天下雖有變,而權不分。”這樣的言論,有著危言聳聽的味道,如果是普通的臣子說出,難免引人非議,可讓德高望重的老臣說出來,就有所不同,是種明諫。
更有看上去連眼睛都睜不開的老臣,顫顫巍巍的走出,一把鼻涕一把淚的道:“窮武事者,未有不悔者也,昔者強如炎武,亦知此理,激戰后休養生息,才有大炎四百年基業傳承。”
一人一句,頗有倚老賣老的味道,但話從他們口中說出,意義和分量自然不同,這些老臣雖然權不至宰執,可威望并不欠缺,在大瑞這樣的王朝環境中,連皇帝都不能將他們如何。
聽著幾人言語,李坤翻動著那封奏疏,因為群臣反對略有起伏的念頭,竟是漸漸平復,轉著念頭——
“邱卿做事果然穩妥,應是料到如今局面,奏疏中的所言之事,就像針對這些老臣的話語一樣,能避開他們關注的要點,難怪他會提出試行之法,這方法不只解決了朕頭疼的問題,還能同時處理當下的當務之急,堵住群臣之嘴,只是提出的幾個人選……”
對于老臣,皇帝同樣頭疼,供著不是,反駁也不是,但邱言的奏疏上,卻給他指明了道路。
想著想著,他在群臣說話的間隙中咳嗽一聲。
這聲音一落,本來亂糟糟的金鑾殿,頃刻間落針可聞,群臣顯然早就等著皇帝表態了。
李坤也不遲疑,將奏疏放下,就道:“諸位說了這么多,拳拳之心朕心里清楚,但不妨聽邱卿將事情說完,對了,他今天上這一封奏疏,也是朕前些日子醒來之后,談論時提起。”
“這……”眾臣未料皇帝會直接承認,一時間面面相覷。
李坤也不管他們,就去問邱言:“邱卿,你在奏疏中言及,要稍有變易,以適其時,此變動是為了針對南疆戰事?不妨細細說來。”
“是。”邱言點了點頭,也不看其他人,“諸位大臣的提議都是好的,老成持重,不過臣的這個建議,主要是針對南疆戰事,臣聽說南疆之地,連軍鎮都陷落敵手,雖然事后奪回,但終究顯露出一點問題,是以才想要過去一觀,對癥下藥。”
“過去一觀?”聽得此言,不少人都是眼皮子一跳。
那邊,邱言繼續道:“事情終究要處理,但北疆牽扯兵力,因而在南邊能夠投入的力量有限,可就算什么都不做,南疆戰事亦不會平靜,倒不如稍加改易,因勢利導。”
到了這個時候,其他人如何還看不出邱言的目的所在?
“他這是要用南疆戰事為借口,借機攬了南疆兵權,然后施行兵制變法,以為世先!”不過,看出了這一點,卻不能立刻反駁,正像邱言所說的那樣,他是在提出解決的辦法,甚至愿意身先士卒——
南疆局勢一出,就成了燙手山芋,幾乎沒有朝臣主動請纓,甚至會刻意避開,就連平日里喜歡去軍中撈功的,都不會選擇去南邊,而是要去北疆。
一來北疆大戰,戰的是柔羅,殺一個柔羅人,比殺十個南疆人功勞還大,二來北疆戰事日漸清晰,柔羅人眼看大勢已去,過去直接享受勝利果實,相比之下,南疆沼人羈縻甚早,多年來時有叛亂,根本就是一個泥潭,牽扯復雜,殺多了未必就是好事。
不然,如宋淵這般的節度使,也不會想辦法調去北疆。
邱言愿意去這個泥潭,對不好認而言,乃是好事,這些日子以來,他的所作所為,以及皇帝對他的態度,讓不少人感到了威脅,正打算敲打一番,邱言若是自己離去,無疑省去了很多功夫。
京城為權力中樞,一旦遠離,再次回來,往往就物是人非了。
另一方面,也如邱言所說,南疆的事情已經發生,終歸要有人處置,之前朝中就滋生了妥協一說,認為國朝重心在北,南方精兵捉襟見肘,不應對抗反叛的沼人,而該安撫,以期能集中力量對付北疆大敵。
只是提議歸提議,真讓人去,還是少有人愿意的,當然,如果沒有北疆戰事,愿意過去的人自然會增加不少。
在眾人心思中,邱言與李坤一問一答的說了不少,開始涉及到具體的事情了,眼看氣氛不對,就有大臣又要開口。
正好這時候,李坤問出一句:“對了,邱卿的奏疏上說,還需些許幫手,不知心中可有人選?”
“有了,”邱言聞言,眼中閃過一點精芒,“南疆之事,只憑刀兵難以平定,還需擅長理政之人,臣聽說田侍郎當年于西北,協徐宰輔治理邊關,卓有成效,希望陛下能準許田侍郎隨臣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