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音說是一個,但內里層層疊疊,像是許多人共同出聲,正是復合意志之聲。
實際上,如周東義這般格外留意的,更發現在聲音出現的同時,那些個異洲宗師、大儒的嘴唇輕微開合,仿佛也在說話。
但這個發現,很快就被話中蘊含之意驅散。
“何人出聲?小懲大誡?可是對我等所言?”立時就有大儒反問,也不見怒意,話中帶著一點笑意,“不知要如何懲戒?”
這時,復合之影從上落下,抬手一揮,周圍浮現張張座椅、蒲團,有矮桌與桌案,使空白景象為之一變,成了片杏林道場,好似古代圣賢論道的學宮。
做完這些,復合之影就對眾人說道:“人道前行,在于探索與交流,隔絕于外,難免固步自封,最終陷入衰敗,是以這懲戒之一,就是會斷絕諸位所屬學派,日后進入文網的資格。”
又有宗師說道:“笑話!莫非不入你這文網,能算是懲戒?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了吧?”
“是否懲戒,過些年頭,諸位自知,現在就算說破嘴皮也是多余,你們也不會相信,不過,這只是懲戒之一,余下的部分,便是要讓各位付出相應的代價。”
“代價?”這下,連周東義都有些沉不住氣了,猜到了對方的大致要求。
他的聲音并不響亮,但復合之影還是清楚的聽到,就道:“不錯,文網規則說來簡單,就是用自己的理解,交換未知學識,有來有回,在豐富自己的同時,也留下東西惠及他人、后人。不然的話,終不可長久。”
“沒有人期望你這所謂文網,能夠長久。”就有一名看似儒生打扮,但身上散發法家氣息的宗師冷笑一聲。
“旁人之希望,不該成為自身的定位,既立下文網,自有所求,力爭傳承不斷,”復合之影也不著惱,語調平和的回復著。“諸位中的一些人,之前沒有遵守規則,汲取了文網知識,沒有留下相應的學識,這是損人利己,怕也與不少學派提倡相悖,所以這第二個懲戒正是糾正此舉,其實也算不上懲戒,就是讓各位留下學識。以抵消之前的竊取。”
這話一落,又有人冷笑:“讓我們留下學識?好大的口氣,難道我等不留,你還能強行將心中所學攝取出來不成?”
不過。這人說話的時候,神情頗為嚴肅。
周東義與此人一樣嚴肅,他想起了被排斥出文網,隨后意識又被攝進來的事。其中涉及到的手段令他很是忌憚,沒有搞清楚之前,不敢貿然表態。對方能直接在腦海中成聲,又將意識攝來,是否真能強行將他們的學識剝離出來,猶未可知。
不過,有一點十分清楚,就是一旦被強行剝離了學識,對心智有很大損傷。
很快,周東義的擔憂,就有人直接問了出來。
復合之影搖搖頭道:“并非強行剝離,此舉太過霸道,而是要通過論道,讓諸位將足夠的學識表現出來,存于文網。”
“先不說是否能以論道讓我等透底,單是這文網,就不可能真將我等約束,若是有心,完全可以將思緒收攏,使得意念回歸現世,旦夕可成。”又有一儒出言,“之前,雖說被人將意識重新引入文網,但多少是利用了技巧,只要我等回歸肉身,謹守一念,又有圣賢之物鎮壓,自信不會被這文網脅迫的。”
此言落下,復合之影還是搖頭,下方,陰陽道的宗師投影向前一步,告誡道:“這里可不是諸位說來就來,說走就走的地方。”
出聲的東華老儒反問:“哦?若真要走,你要如何阻擋?或許,今后入網不算容易了,可離開,難道還能被限制?”話落,他意念一動,就要離開文網,返回現世。
這就是當面挑釁了,倒不是老儒行事孟浪、不計后果,而是他這一道所行的,就是不懼威脅,而且要經世致用,這一舉動,是要用實際行動打破文網的氣勢,加以試探——
從黑煞在天上蔓延開始,文網就在蓄勢,之后種種所為,更是一步步增壓,不光震懾了一眾東華的大儒和宗師,也在提升文網在他們心中的分量。
現在,復合意志出面,提出要是落地生根了,就算日后各家學說想要打壓、沖擊,也未必能有效用。
所以,在這立足未穩之時,若是以行動打擊,或許會有奇效。
可惜,不等老儒真將意識退出文網,就有文思沖擊過來,充斥四周,頓時秩序流轉,格外濃郁,竟將老儒意識的退路給堵住了!
這不是用神通去攔路、逼迫,而是單純透過秩序共鳴,引動了老儒心頭的文思之意,使得其人無法令意念回轉現世!
說到底,是血獄投影中,有人所學與這老儒相似,部分思想重疊,以秩序牽動意識,方能做到這點。
對此,周東義等人先是一愣,隨后也看出了緣由,更多的卻是驚訝。
“沒想到,異洲來者里面,所主張的學說里面,居然有和蔡伏所學接近之人,這也太巧了,如此一來,秩序共鳴,倒令他無法抽身了!”
念合秩序,能帶來諸多便利,但也使得大儒、宗師們的意識,與所合的秩序有了緊密聯系,正因如此,當他們的意識受到干擾時,秩序會自然而然的匯聚過來,但反過來,如果秩序受到了影響,相應的意識也難以獨善其身,也會被牽扯。
這本就是相互的過程,不過,尋常的大儒,幾時會遇上自身秩序被引動的情況?
如今,這名為蔡伏的老儒,在自身秩序被引動之后,面色一變,顧不得其他,調動起文思去試著平息、穩定,而對面的血獄諸賢中,有名身著儒服的中年人邁步而出,正催動文思,引動一道秩序,和蔡伏所屬的那道秩序對峙。
頓時,思想碰撞,火花四濺。
觀此情景,周東義等人立時明白了深意,就道:“這是生生逼著蔡伏和他論道,不拿出一點本領都不行了,只是在試探蔡伏的同時,他自己的所學,不也要泄露出來……”
不過,人群中的議論還未結束,那中年儒生后面又走出三人。
這三個人的模樣、年齡各有不同,散發出的文思氣息也有差別,內里卻有相像之處,都將那文思喚起,又是三道秩序匯聚過來,竟也與那老儒蔡伏的所學相似。
秩序相合,與中年人呼應,使得氣勢大漲,對面的老儒節節敗退。
立刻就是四對一的局面!
“怎么回事?會有四人與蔡伏所學相似?未免也太巧了一點吧?”這下,有人預料到一點事情了。
隨即,就有幾名大儒運轉文思精神,要抽身退去,旋即就是七八道相似的文思從四周聚集過來,調動秩序之力,喚起想要離開之人的秩序,將之遲滯,使之僵持,難以成行!
這一幕,使得不少東華之賢,看出了不妙。
打算離開的幾人,更是露出驚容:“連我等所學都有相似之人,難道真個是處心積慮,早就探查清楚了,我東華人道的傳承特點?這才傾巢而來?”
世間的道理,其實殊途同歸,在某個部洲顯化的大致相同,只是用來描述的語句不同,由此也衍生了不同流派,但難免就有接近的,可人力有時而窮,兩個部洲間,有幾道學說相似,并沒有什么奇怪的,可以推之為巧合,但若是東華洲隨便一道學說,對面都有三四人與之相應,就不得不讓人懷疑了。
這東華洲的大儒、宗師們,自是不會想到,血獄文網關押著多少賢人,來自個個部洲,橫跨幾千年時間,所學駁雜,自然涉及極廣,這不是他們愚蠢,而是沒有足夠信息推算、推測。
到了這個時候,周東義等人看出這文網背后的人,是真的鐵了心的要“懲戒”他們了,又如何能夠安然承受?彼此對視,心照不宣,隨即引動文思,調動秩序,要合力沖擊文網封鎖!
就算小陳先生等按著規矩在文網中行動之人,也引動了百家光暈,調動秩序,與之相合。
這時,先前與他交談的血獄之儒就道:“陳兄未在網中取巧,何必動念?”
小陳先生卻回:“東華蒙險,豈可獨善其身?”
那人聞言,不再多說。
另一邊,周東義等人之念貫穿上下四方,引動秩序如潮,威勢到來,氣勢大漲。
“如此這般,爾等如何懲戒?就算文網,怕也承受不住,這么多秩序之力!說到底,終究……”
其人話語還未落下,周遭倏地一靜。
復合之影潰散。
這血獄諸賢,本只有百多人在場,與東華的大儒、宗師人數相當,現在復合之影潰散,分化出一道道身影,就見一人……十人……百人……千人……兩千人……
人數越來越多,每個都有百家光暈閃爍,圍成一圈,將東華的大儒、總是們圍在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