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想容給云賢與云敖行禮:“祖父,父親。”
云賢便慈愛的望著云想容,道:“回來就好,才剛你入宮去,可有見到你五堂姐?”
“不曾見到。入宮后就直接去了慈安宮,見了太后娘娘和皇后。”
云賢頷首,笑著在老太太身邊坐下,端了青花白瓷蓋碗吃了口茶,又說了幾句閑話,就讓云想容下去了。
云想容退出正廳,與英姿在院中等候了片刻,不多時,也見身著寶藍色素緞直裰的云敖負手而來。
云想容行禮道:“父親。”
“嗯。”云敖冷著臉,道:“你且安心在家待嫁,不準在鬧出幺蛾子來丟了云家的體面。”
“是。父親,才剛入宮發生一事。”云想容簡明扼要的將方才宮中之事與云敖說了。
云敖聽罷了,眉頭緊緊擠成個川字,卻不似從前那般遇事情問云想容的看法,只道:“此事你不用理會了。”就快步去了外院。
還真是冷淡呢。
云想容紅唇彎成一個嘲諷的弧度。看來她前世今生,都與父愛無緣。
孟氏是當日就回來的,原本沒有請動趙姨奶奶,卻因為見云想容已經回家來而歡喜不已。云想容也并未問孟氏為何趙姨奶奶不肯幫她。
或許在所有人眼中,她為了救沈奕昀而不聽父命,是大逆不道的行為。
可她至今依然無悔。
云想容回了府,沈奕昀也是放下了心,因家中沒有長輩,便請了舅舅與舅母和義兄一同張羅一切。
轉眼月余過去,五月十八過了文定之禮。正式送到了聘書。
大夫人與二夫人、孟氏更是忙的團團轉,為六月初六的婚禮緊鑼密鼓的準備著。
六月初二是納征吉日。巳初時分,沈奕昀便協同今科狀元譚季同,松陽伯魯安懷,順天府尹長公子蘇世元,京衛指揮使宋慈,五城兵馬司中將軍毛炳懷,薛大少薛頌,舅舅胡樊,以及大表兄胡施文,與薛夫人和舅母吳氏一同帶了聘金與聘禮前來。
誰也想不到。沈奕昀與人相交如此廣泛,今日一同前來之人,如宋慈,毛炳懷,都是云敖想要結交卻不成之人。可他們對沈奕昀卻似十分欽佩喜歡,稱兄道弟不說。言語中也投機。對待沈奕昀未來的岳丈,更是客氣非常,說話盡是捧著來,讓云敖心里也十分的暢快。
沈奕昀對云敖當真無甚好感,他狠下心將云想容趕出家門,即便站在他的立場上可以理解。卻也心疼云想容多過于道理,無法原諒。
不過將來就是一家人,沈奕昀斷然不會惹得云敖不快,客氣的與之笑談。
因著還有恬王家那邊也是同日過大禮。沈奕昀等人坐了不過片刻就告辭,到了恬王家時,也是同一隊人。恬王早已打探了云家那邊的消息,見沈奕昀對待女兒公平,心下很是滿意。只不過話語中仍舊點撥道:“嗪姐兒貴為郡主,今日也就罷了,初六那日可要分得清主次。”
沈奕昀微笑著,明眸中看不出別樣情緒,只恭敬的應是。恬王捋順著胡須,越瞧沈奕昀越是順眼,喜愛他沉穩,也喜愛他善于交際,更喜愛他的才華,如今覺得女兒跟了他是萬幸,自此今后清宇也可多個助力了。
六月初六一大早,卯時剛過,云想容就被孟氏和大夫人叫了起來。
云想容不習慣如此早起,皺著眉道:“母親急什么?天色還早,婚禮不是晚上嗎?”
“你這孩子,今兒要做的事情多著呢,哪里容得你在貪睡。快著點,你大伯母都來了,準備給你開臉上頭呢。”大夫人父母雙全,兒女滿堂,是全福之人,前兒去承平伯府撒床掃轎的就是她。
“太早了。”云想容嬌聲抱怨,但仍舊聽話的起身。
前世成婚之日,她身邊只有丫鬟伺候,邱翦苓斷然不會管她那么多,一切只是為了照顧面子罷了,哪里有如母親在身邊這般幸福?
沐浴之后,穿上了中衣,大夫人笑著打量云想容,嘖嘖道:“卿卿出挑的越發水靈了,轉眼之間小娃娃也長成了大姑娘。”看像孟氏:“咱們也都老了。”
“是啊。”孟氏鳳眼里含著熱淚,卻是笑著。
大夫人拉著云想容坐在西洋美人鏡前,想起昨日送妝之事,禁不住噗嗤一笑:“我活到今日這個歲數,參加過的婚禮許多,見過的婚禮也是無數,還從沒遇到這樣有趣的,恬王家也是昨日送妝,與咱們卿卿的碰到了一處,咱們那二百八十抬的嫁妝,當真把他們都嚇壞了,郡主大婚不過才一百二十抬嫁妝而已。”
說著拿了紅線,手上靈巧的拉直,疊成三股。又道:“你們是沒瞧見,那滿街的老百姓瞧著,哪里有人不羨慕的?咱們云侯府增了光不說,卿卿也成了名人了,這也都是多虧了三弟妹家里。”
孟氏笑著道:“是卿卿她外公疼孫女。”
“是啊。只那些珍奇古董就勾人咂舌的,加上太后與皇后娘娘的賞賜,還有銀票呢。最打眼的,是只房產地契等賬簿就是五抬。”說著,已經開始給云想容面上傅粉,隨即口中咬著線繩的一段,雙手將紅線交叉成十字,挨在云想容光潔如玉的面龐上,口中略微含混念念有詞:“‘左彈一線,早生貴子,右彈一線,喜獲嬌男’……”
大夫人一面說著,一面將汗毛絞掉,一旁孟氏望著西洋美人鏡中的女兒,心中有悵然,更有幸福。
回首這些年來他們一同走過的日子,云想容的生活可以說是喜憂參半。她生在富貴門,卻無法安心享富貴。好在天可憐見,給了她一門好親事。從沈奕昀那兩萬兩銀子的聘禮,以及過大禮那日來人,在看他對云想容的重視程度,云想容或許找到了個良人。
孟氏心中不是不難過的。女兒出閣后,府中就只剩下她帶著寶兒了。出閣的女兒不那么容易回家里來。這時候她才發現,這些年她對女兒太過于依賴了。
但是她更歡喜,女兒從此有了新的家,新的人生,以她的聰明干練,沒有了她這個沒用的母親拖累,她一定可以過的很好。
開了臉,修剪了鬢發,在看鏡中。云想容的面龐瑩白的似剝了殼的煮雞蛋,滑嫩的仿佛掐得出水來,大夫人玩笑著摸了一把,道:“到底是年輕女兒好。”
孟氏笑著頷首,卻是強忍著眼淚不開口。怕一開口。淚水就要滑落。
見她這個模樣,大夫人打趣道:“還沒出閣呢。當娘的就先哭了起來。到了晚上可怎么好?”一面張羅著丫鬟仆婢們進進出出的預備嫁衣,頭面,脂粉等物。
云想容笑道:“大伯母,先晚些吧,這會子還早。”
“我瞧也是。”大夫人笑道:“那你先歇著,我陪著你母親出去見見賓客。”
“多謝大伯母。”云想容素來是不喜大夫人那拔尖兒性子的。可經過那場牢獄之災后,大夫人和二夫人對她的態度都變的好起來,云明珠則是受人排斥。人與她友善,她自然也與之友善。
人一走。云想容就批了件尋常穿著的蜜合色襖子,斜躺在臨窗的美人榻上閉目養神。
六月天里,天亮的早,這會子朝霞似錦,已將屋內照射明亮,有光亮自然睡不著。
英姿穿了身桃紅色的對襟襖子,打扮的喜慶的很,推門進屋本有事回,見滿屋凌亂中,云想容依舊如往常那般慵懶的斜躺,禁不住笑了,拿了件褙子搭在她身上。
云想容柔聲問:“我外公外婆那邊如何?”
“小姐沒睡啊?”
云想容睜開眼,笑道:“哪里睡的著。”
“我正是要回小姐呢,太夫人說要來看看你,這會子和八少爺、九少爺在用早膳,讓我先來看你開臉了沒有。”
云想容莞爾,道:“早已經開了,英姿,你且去將我的藥端來。”
“是。”
云想容吃過了藥,剛要吩咐英姿預備點心,外婆曹氏就帶著云傳宜、云明珠和云博宜一同來了。
曹氏手上端著個托盤,上頭是一碗清粥兩樣小菜,“還沒吃早膳呢吧?先用了,今兒要忙一整日,你身子不好,可不要累垮了。”
“多謝外婆。”曹氏如今消瘦,卻精神奕奕,仿佛孟玉靜的事已時過境遷,并未給她帶來太大的傷害。
云想容用了早膳,云傳宜拉著她的手道:“姐姐,往后我能去看你嗎?”
“自然可以。”看著胞弟那漂亮的小臉,云想容語氣溫柔。
“姐夫不會不喜歡嗎?我聽人說,小舅子不許總去纏著姐姐。”
云傳宜說的如此認真,引得眾人都笑,云博宜拉著云傳宜道:“九弟怕什么,六姐姐自來最疼你了,況且你不是跟六姐學寫字呢么,你即便去找六姐姐也是為了正經事。”
“博哥兒說的是。”云想容微笑著頷首,云博宜雖是邱翦苓之子,卻并沒有壞心,與云明珠是兩類人,她并不排斥。
云想容又問曹氏:“晏表哥和外公呢?”
“都在外頭跟你堂兄和你父親他們說話呢。”
曹氏拉著云想容的手,對云博宜等人道:“你們且先出去,我有話跟你們六姐姐說。”
眾人就都退了下去。
待到屋里沒了旁人,曹氏才低聲道:“你母親臉皮兒薄,抹不開臉來對你說,少不得我來告訴你為妻之道,新婚夜那事兒,你須得忍著些疼,還有,務必要讓落紅落在元帕上,否則賀紅時可麻煩了,至于如何……”
曹氏年老,覺得房中之事十分要緊,便撿著重點的都與云想容說了,用詞雖然隱晦,卻說的十分明白,讓云想容霞飛雙頰,羞赧低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