墻頭那道身影幾個起落之間到了外院書房,求見沈奕昀,將云想容在臥房見了蒙面人的事如實稟告。
沈奕昀聞言似乎毫不驚訝,只隨意擺手讓他退下了。
楮天青這才道:“四少爺,您難道絲毫不擔心嗎?”
“擔心什么?”沈奕昀執琺瑯彩福祿壽喜的茶壺,將琥珀色的茶湯緩緩注入三才蓋碗里,這才道:“我既已經答應她全力配合,就當完全信任她。”
“可夫人畢竟女流之輩,養在深宅中,即便有些個見識,也是想當然耳閉門造車罷了,若萬一鬧的大了影響了四少爺可怎么好?”
沈奕昀笑著將三才蓋碗推給楮天青,道:“褚先生且好生吃茶,莫要擔心了。夫人雖是女流,可見識非凡。她即便閉門造車,也未必就不合轍了。當初我還不是被她一招掐住了七寸,險些叫人搜了興易縣的田莊。”
想起當初云想容的手段,沈奕昀禁不住笑了。
楮天青則是吃了口茶,心道四少爺莫不是真瘋了,這樣事難道還是什么光彩的事。不過是四少爺喜愛夫人,就偏疼她一些。回京都之前他已與四少爺長談過,在此之前也因著夫人的事情與四少爺大吵過幾次,既然四少爺人定了的人,他斷不能在對夫人不敬了。再者說夫人此番表現,至少表現了她對四少爺的真心和自身勇氣,他也不好在攙和主子夫妻之間的事。
沈奕昀問:“尉遲家可有消息?”
提及正事,楮天青端正神色,放下蓋碗道:“自從尉遲鳳鳴被免職在家,就在沒出過尉遲府大門,咱們的人探聽得知他最近專門喜好稼穡,整日呆在后花園里種番柿子不肯出來,尉遲老兒幾次三番勸說,他孫子也不肯給他面子,這會子整個尉遲家都是烏云罩頂,柴彬也只能跟著尉遲鳳鳴一起種地。”
“番柿子?”
沈奕昀瞇起鳳眸,想起當初他第一次吃番柿子還是云想容提起的。且那東西酸酸的云想容很喜歡。他幾乎立即肯定尉遲鳳鳴此舉是因為云想容。
這人也是個癡情種子。只不過不該癡心他的女人。
“四少爺,怎么了?”
“沒什么,且叫他安生兩日吧。他在這里安心種地以寄相似,卻不知六兒早已給她設下了天羅地網。”
“天羅地網?”楮天青愕然。
沈奕昀回想起當時他與云想容、閩王一同商議時他們的對話——
“想容,你這樣做豈不是不打算放過尉遲鳳鳴?那可是一輩子的事啊。”
“早先我顧及著自小到大的情分,也估計著朋友之情……可是如今他碰觸到我的底線!他目的不純,在眾人面前羞辱于我,還敢用我的安危來威脅我的家人,我這輩子最不能容忍的就是有人敢動我在乎的人!既然敢給皇帝做爪牙,就要付出代價!放過他?難道我看起來像善人?”
“六兒,你不必如此怨恨,男人的事你還是不要插手,安心養胎……”
“我就是不插手太久了,才讓自己陷入被動里。此事你們不必勸我了。他應當受到懲罰。”
“可他畢竟對你有心……”
“強暴之人若是對受害的女子有心,就不叫強暴了?”
云想容當時的話,說的他和閩王都啞口無言。他也再次從這個被ji怒的女子身上看到了那種其余女子身上沒有的風骨。她的xing子,素來不是軟弱可欺的。是成婚后短暫的平靜讓她放心將她自己托付給了他。
可是他的無能,讓她不得不再次強硬起來。
沈奕昀思及此,就覺得自己當真不是個合格的好丈夫。或許當初他就不該去請她選他。
沈奕昀回房時,云想容已經睡下了,桌上還放了尚未縫制好的小衣裳。看著柔和燭光下她恬靜的睡顏,沈奕昀躡手躡腳坐在床沿,失神了半晌。
他原也想過,最其實最好的保護云想容的辦法就是做一只沒有利爪的貓,如此皇上才能放心,放棄對付他,那樣他只一輩子做個尋常文官就罷了。可是轉念去想,云想容也有自己的敵人,需要他來護他。他不能變弱,就只能變的更強。
這種感覺與前世期待復仇時不同,前世他不擇手段的使自己強大是為了報復,今生他謹慎的壯大自己卻是為了保護身邊的人。前者使他空虛。后者卻使他充實。
手輕輕的撫上她平坦的小腹,熟睡中的她似有所感,嘟著嘴咕噥了一聲,臉頰紅撲撲的可愛的緊。沈奕昀掌不住笑了,她也只有睡著時才如此,平日里她穩重堅韌的讓他幾乎忘了她只有十六歲而已。
沈奕昀坐在床畔,直到夜深倦極才睡下。
又過了兩日,沈奕昀收到下人回報:“夫人今日見了楚少爺,似是商定了什么事,楚少爺來時提著個木箱,回去時并未帶走。”
沈奕昀聞言仍舊只打發人下去了,當即回了卿園詢問下一步究竟需要他如何配合。
八月初三的清晨,靜謐的探花胡同里突然傳來一陣慌忙嘈雜,隱約之中似聽得見伯府中有下人大喊:“不好了,夫人不見了!”
隨即便有承平伯夫人被擄走的消息不脛而走,幾乎在半日內傳遍了整個京都城。沈奕昀得知消息時,嚇得臉色慘白,云敖散衙后也徑直去了承平伯府。
這還是云想容出閣后云敖第一次登承平伯府的門。
沈奕昀此時已是急的臉色發青,給云敖行了禮,就將今晨收到的恐嚇信遞上。
云敖展開信紙,只見上頭寫了一句話:“云氏在我們手上,等著給她收尸吧!”
“父親,您說這可如何是好,對方明擺著不是圖財,卿卿豈不是危險?”
“賢婿莫慌。”云敖yin沉著臉,將信紙上的字又仔細看了一遍,沒有找到破綻后才道:“承平伯府也不是等閑之人說來就能來的,對方必定武藝高強,不圖財,那就是仇家了。咱們仔細想想卿卿平日都得罪過誰。誰有可能做如此偏ji之事。”
沈奕昀強作鎮定的點頭:“還是父親遇事沉著。”
沈奕昀便與云敖仔細商議起云想容到底有可能被誰綁走。
到了下午,不只是閩王,許多與沈奕昀要好的朋友也紛紛到訪詢問,幫忙出謀劃策,到掌燈時分,眾人才散去。
云敖最后一個告辭。沈奕昀送他到府門前,還不忘囑咐:“這件事能瞞著就暫且瞞著吧,別讓母親大人知曉,她若知道卿卿出了事,必定承受不住。”
云敖對沈奕昀很喜歡,連聲稱贊他考慮周全,又安慰了他一番才離開。
沈奕昀這才回了府,愁眉不展的回了卿園。
臥房漆黑一片,一派愁云慘淡之象。英姿等人行禮要服shi沈奕昀洗漱,也被沈奕昀擺手揮退了。
待進了里屋,沈奕昀也并未點燈,而是徑直走到床邊坐下。
“睡了?”
紗幔被雪白素手liáo起,月光頭過紗窗照射進來,正映出云想容那張含笑的俏臉:“還沒有。只不過不能點燈做針線,無聊的緊。”
沈奕昀嘆息著將她抱起來放在自己tui上,無奈的道:“這下遂了你的心意,鬧得所有人都知你在伯爵府被綁走的消息了,連岳父大人和岳母大人你都瞞著,這下滿意了吧?”
“滿意,當然滿意。”云想容笑道:“若非需要你和義兄的配合,你們我也是要瞞著的,越少人知道戲才演的越像。這下子順天府的人也來府里勘察過了。這段時間我只安靜的在房里呆著就是。英姿和玉簪會照顧我的起居,你也不必擔憂。”
“可這些要受委屈了。”
“不委屈,只要能順利達成目的,我就不覺得委屈。”
正說著話,外頭突然傳來小丫頭慌亂的聲音:“伯爺,閩王帶了一大批親兵,將伯爵府給圍起來了。”
云想容挑眉笑道:“義兄動作還真快。”
沈奕昀下巴輕輕磕她的額頭:“你說的話,義兄多早晚都是這樣言聽計從的。我出去看看。”
“恩,早點回來。我自個兒在房里無聊的緊。”
沈奕昀為她放下帳子,離開了臥房。
才剛出門,不論黑暗之中有誰看得見,沈奕昀立即變成了那張愁云慘淡的臉,面色凝重的到了伯爵府門前。
閩王的人手持火把,已經將伯爵府里三層外三層的圍了個水泄不通。
沈奕昀很是驚訝的道:“義兄,你這是做什么?”
閩王義正言辭:“本王妹子是在府里被人擄走的,這可是敕造承平伯府,有什么人有這個能耐憑空將人擄走?定然是你們府上有內應!”
一句話,說的伯府下人們面面相覷,人人緊張。
閩王又道:“從現在起,到本王的妹子回來之前,伯府里所有人不得進出!”單手一指沈奕昀:“除了你上朝之外。”
沈奕昀愕然的道:“可不準進出,這……”
不等他講道理,閩王已經霸道的瞪眼:“怎么,本王說話不作數嗎?本王說不準進出,就是不準!誰要是有意見,就來問問本王的降天锏答應不答應!”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