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牧突然提出要成立一個外交部,并把它提升到與現有的六部平起平坐的高度上,這讓司馬安和李源、楊慎三人都大感意外。
一開始三人都不說話,心中急著消化這個訊息。
他們都是很早就追隨秦牧的老人,深知秦牧雖然年輕,但涉及如此重大的事情時,他絕對不會是一時沖動而貿然決定。
既然秦牧對此謀劃已久,那他們作為近臣,也不會象一般的御史那樣,聞風而動,貿然反對。肯定是要先想清楚其中的利弊,才會作出反應。
養心殿外,秋陽灑了一地,梧桐開始落葉,大片的葉子從窗外飄過,一縷西風來,飛過高高的飛檐角去。
秦牧讓宮女重新沏上雨前龍井,淡淡的茶香彌漫開來,讓人心肺一清。
李源略作思索后,遲疑地說道:“秦王,此舉等于是自動把各國提升到了與我大秦同等的地位,頗為不妥,作為宗主國,若與各國平起平坐,如此大秦威信不存,何以號令周邊各國?”
秦牧搖頭說道:“本王要成立外交部,并讓其與六部并立,這只代表大秦對外交的重視,不見得就是提升那些藩屬國的地位;
所有的藩屬國依舊是藩屬國,他們朝拜的禮儀照舊。本王此舉只是為了加強對他們的控制。孫子兵法有云,上兵伐謀,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本王希望,今后大秦對外交往時,能少動些刀兵,更注重于伐謀伐交。
而伐謀與伐交既然比伐兵更重要,就必須有專門的部門來負責謀劃和執行。之前各朝把外交職權分散于禮部、兵部、鴻臚寺這些部司,這明顯是對伐謀與伐交不夠重視,幾個部門沒有統一的決策,沒有高度的效率,最終的后果往往是不得不付諸于武力。
在宋代之前,周邊的狄夷都還處在蒙昧的狀態,中原朝廷不重視外交還可以理解。但自從宋代開始,相繼出現的遼、金、元、西夏、朝鮮、日本、安南、大理、滿清等,不管咱們承不承認,他們確實都已形成了國家的概念,不再是傳統意義上那種興也勃然,亡也忽焉的夷狄。
有鑒于此,中原朝廷還秉承以前的外交策略以及態度,這是嚴重的思想滯后。所以今后,大秦一方面仍要謀求宗主國的支配地位;
但另一方面,咱們必須要高度重視外交的事務,不能再一味的把周邊各國以蠻夷視之。要更好地控制他們,就必須要更加重視他們,這是必然的道理。這與大秦繼續謀求宗主國的支配地位也并不沖突,還可以減少伐兵,損耗國力的情形,難道這不是各位大臣希望看到的嗎?”
在春秋戰國時期,有很多實例可以說明,一個富于謀略的縱橫家,可以輕松地避免一場戰爭,同時還能為本國謀得最大的利益。
在那個時代,縱橫家都是各國君主的坐上賓,極其受敬重。
這些縱橫家在后來之所以不受待見,是因為國家統一了,而外部又沒有同等分量的勢力需要到這些縱橫家。此類人物對國家而言,就成了有害無益的群體。
但現在不同了,對待周邊各國,不能再象用以前那種粗暴的方式了,這只會得不嘗失。比如明朝對日本,清朝對英國,都是外交手段過于粗劣,把原本可以成為貿易伙伴的國家變成了敵人。
秦牧多么希望大秦也能出幾個象蘇秦、張儀那樣的人物,無須動用大軍,靠外交手腕就能達到目的。這將大大減少外部帶來的危機,減少大秦在戰爭上的虛耗。
“秦王所思所慮,高瞻遠矚,臣深以為然。”楊慎最先表態支持。
加強外交,可以避免許多不必要的戰爭。這是很簡單的道理,對此司馬安與李源自然也明白,特別是現在大秦需要休養生息,能用外交解決外部的威脅,避免過度用兵,這是再好不過。
總體看來,成立外交部,統籌大秦的外交工作,在利無弊,李源與馬司安也沒有理由反對。
當然,要成立如此重要的部門,肯定要放在朝堂上去詳加討論才行。但說服了這些核心重臣,到朝堂上討論時,阻力就會少很多。
接下來,話題又轉回到對蒙古的政策上。
李源說道:“蒙古之所以難派流官治理,關鍵就在于他的流動性。而他們南侵的動機,歸結起來無非也就是兩點,一是其首領的個人意志決定,二是利益驅使,所以要尋求治本之道,也只能從這些方面著手。”
秦牧頷了頷首,呷著茶尋思了一會兒說道:“其實解決游牧民族流動性的問題,并非完全沒有辦法。”
司馬安三人禁不住露出詫異的表情來。
要知道,自漢唐以來,中原朝廷并非都沒有能力占領草原,只是占領之后,卻沒辦有效管治,原因就在于這流動性上。
如果解決了這個難題,那么要把蒙古草原納入治理,也就不難了。
一兩千年來,都沒有人能解決這個問題,秦牧能解決?
“請吾王賜教。”三人同聲說道。
“本王只是有一個粗略的構想,具體能不能實施,還需要大家討論補充。”秦牧放下茶杯,徐徐地說道,“本王的設想是,把草原私有化。”
“私有化?”三人失聲而問,都感覺腦子有些不夠用。
“嗯,諸位大臣請想,現在草原上各部族雖說是逐水草而居,但實際上各部族還是有相對固定的牧場的,他們就是以各片牧場劃分自己的勢力范圍。
如果咱們做得更細一點,象中原劃分田地一樣,把各片草場劃分到戶,分給牧民,立碑為界,讓他們有這樣的概念,碑界內的草場就是我的私有財產,可以象田地一樣,有固定的價值。
如此一來,就等于把他們的財產固定下來了,牧民依賴草場生存,草場固定了下來,那么相應的也就等于是把牧民固定了下來。”
秦牧說到這,楊慎忍不住擊掌叫好:“吾王之策,可謂是神來之筆,將草場劃分成私有財產后,不但可以讓牧民相對固定下來,而已會大大減弱他們的團結性,以及對部族首領的人身依附。”
“不錯,不錯,聽吾王一席話,臣有茅塞頓開之感,牧民需要兩季遷徙,咱們就給他劃分兩處草場.......”
秦牧搖搖手說道:“在本王看來,其實無此必要,一處草場或許就能解決問題了。現在牧民,主要是放牧手段落后,過分靠天吃飯,他們沒有大量囤積牧草,以備過冬的習慣。咱們要教會他們,牧草豐盛的季節,要提前打牧草以備過冬,這樣基本上就不用隨季節遷徙了。
再者,還要讓他們認識到,不能過度放牧,牲口產出量大,市場價格就會下降,并不能給他們帶來更多的收入。所以并不是養越多的羊越好,要有一個合理的數量才行。
而且過度放牧還會造成嚴重草原沙漠化,這是一個非常嚴重的問題,而且不光是牧民要注意,就是關內也要引起足夠的重視。
我打個比方,唐朝以前的關中,水土何等肥沃,但是唐代過度的開墾,導致水土大量流失,以至于如今關中殘敗至斯。
諸位大臣到草原上去看看就知道,草原地處北方,雨水相對稀少,長年多刮大風。一但過度放牧,草原植被破壞了,就再也難以恢復,若干年后就會逐漸形成翰海沙漠,到時狂風一來,沙暴滿天,不但會讓草原遭殃,甚至對關內也會形成巨大的威脅。
但你現在去向牧民宣傳過度放牧的危害,他們一定不以為然,因為在他們看來,草原那么大,此處破壞了,遷徙到別處就是了。
但把草原私有化后,情況就不同了。草場不再是無主之物,而是自家賴以生存的地方,只在這樣,牧民才會認真去保護草場,使之不會被沙漠化。
另外,不能讓牧民單純的依靠放牧維生,咱們要鼓勵商人,或由官府去開辦一些紡織廠,把草原上多余的人力吸引的紡織廠里來,對羊毛以及肉類進行深加工,一方面可減輕草原人口增加所形成的壓力,同時可以增加他們生活的來原,以及生活的穩定性。
總之,各種辦法可以多想,但關鍵之處就在于草場私有化,以及增加他們生活的穩定性。這兩點做到了,把牧民納入日常治理,就不再是不可能的事。”
“吾王圣明!”這一次,司馬安三人一齊起身,恭恭敬敬地給秦牧施了一禮。
秦牧今日這番話,讓他們有一種顛覆性的認知,也給大秦提供了一條解決北疆問題的治本思路。
如果真的解決了困擾中原兩千年的北疆問題,這將是一個前無古人的創舉,其意思之重大,將難以衡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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