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漢東拎著兩塑料袋剩菜,先回到了租住的筒子樓拿自己的行李,因為房租到期,房東將他的行李都堆在走廊里,兩雙鞋子,一套迷彩服,一床被子,就是劉漢東的全部家當。
抱著這些東西,劉漢東打車回到鐵渣街,他交了三個月的房租可不能就這么走了,走進108號的時候,牌局依舊,看到他進來,正在打牌的四個大嬸齊刷刷回頭看來,卻都不言語,包租婆抬起眼皮掃掃他,視若無物一般,干咳一聲,大家繼續。
劉漢東上樓,發現墻上的彈孔都被泥灰抹平,血跡也清理干凈,絲毫沒有血戰過的痕跡。上了二樓,張大姐兩口子都不在家,朱小強依然縮在悶熱的屋里打DOTA,看見劉漢東回來,他立刻摘下耳機跑出來,神神秘秘道:“你這兩天跑哪兒去了?前天這兒發生大案子了,派出所把我的手機存儲卡都收去了。”
“是么。”劉漢東敷衍一句,上了四樓,房門大開,屋里本來就沒什么東西,又被公安翻的亂七八糟,十分凌亂,劉漢東坐在床上,覺得缺點什么東西。
是小帆。
和這小丫頭相處不過兩天一夜,但經歷的卻都是生死考驗,忽然不見,心里空落落的。
江東國際機場,一架來自美國的灣流G650公務機降落在跑道上,機上只有一名女乘客,T恤牛仔褲打扮,帶著簡單的行李,匆匆通關,出口處一群穿西裝的男女見她出來,急忙圍了上去,七嘴八舌說著話。
“小帆在哪里?”安馨將行李丟給一個女職員,快步走著,手下們一窩蜂跟在后面,報告著情況:“小姐在公安廳長家里住著,非常安全;集團網站遭到黑客入侵,損失不太嚴重,工業園區建設受到當地流氓阻撓,已經停工三天了;兩名工人出事故重傷,家屬在公司大門口鬧了兩天了,研發部高級總監楊雋提出辭呈……”
安馨忽然站住,柳眉倒豎:“還有什么?夏總和我不在家,公司就亂成這樣,你們干什么吃的?”
眾人噤若寒蟬。
安馨繼續前行:“究竟是誰要綁架小姐?黑客的IP查到了么?工業園區建設和當地公安部門協調解決,分局不行找市局,市局不管找省廳!受傷工人多給錢,安排家屬就業,立刻去辦;楊雋的事情,我親自和他談。”
一行人來到停車場,安馨看到來接自己的車輛有三輛一模一樣的黑色奔馳S350,兩輛蘭德酷路澤,車里坐滿了穿黑色BDU的制服保安,不禁氣笑了:“興師動眾,小題大做。”
一個保安主管摸樣的漢子道:“安總,非常時期,非常處置,集團經不起損失。”
安馨點點頭:“上車。”
車隊打著雙閃行駛在機場高速公路上,安馨手持平板電腦,耳朵上戴著藍牙耳機,有條不紊的處理著公務,快進城的時候,吩咐車隊解散,只帶了一輛奔馳,前往省廳家屬區。
宋劍鋒家,門鈴響了,宋雙趿拉著拖鞋去開門,看到外面的女子,不禁愣了一下:“您是安總?”
安馨微笑著打招呼:“你好,叫我安馨就好了,我是來接舒帆的,先前打過電話了。”
“進來吧。”宋雙將她迎了進來。
寬敞的客廳里已經坐了一對中年夫婦,見到安馨進來連招呼也不打,將頭扭向了一邊,安馨倒是很客氣的招呼道:“夏董,大嫂,你們好。”
中年男人是舒帆的伯父夏白石,他穿一件POLO衫,腰間路易威登的腰帶扣閃著金光,點頭道:“青石怎么沒回來?”
安馨道:“夏總手術剛完,經不起長途顛簸,派我先回來處理一下。”說完這句話,不再搭理夏白石,問宋雙道:“請問舒帆在哪里?”
宋雙道:“等一下,我去叫她。”
宋家是躍層建筑,面積很大,舒帆躲在最里面的臥室不愿意出來,宋雙勸她:“出來吧,你總不能躲一輩子吧。”
舒帆道:“我不喜歡他們,不要跟他們走。”
宋雙道:“你伯父伯母一看就是市儈,我也不喜歡他們,不過這個安阿姨看起來還好啊,不像你說的那樣是個狐貍精。”
舒帆道:“不是狐貍精,怎么會勾引我爸爸。”
這時候,桌上的Ipad響了,是夏青石發來的FaceTime邀請,宋雙按下接受,屏幕上出現了夏青石消瘦的面龐。
“乖女兒,還生氣呢,不原諒爸爸?”夏青石的聲音充滿父親的慈祥。
“爸爸。”舒帆眼圈紅了。
“爸爸剛做完手術,不能親自去接你,委托安阿姨把你送到美國,送到爸爸身邊,田納西的風景很好,爸爸很想你。”夏青石伸出手來,想替屏幕里的女兒擦掉淚痕。
客廳里隱約傳來吵鬧聲,蘇牧犬可可鉆了進來,用嘴去叼宋雙的袖子,喊她出去。
宋雙來到客廳,只見安馨正抱著膀子冷笑不語,夏白石的老婆不依不饒道:“怪到我們頭上了,真是沒天理,我們是她直系親屬,和某些人不一樣。”
夏白石道:“行了,你少說兩句。”
他老婆道:“少說什么,你弟弟寧肯相信外人,不肯相信你這個大哥,現在出事到怨起我們了,我們到底哪兒做的不對,今天我就要論個清楚。”
安馨道:“我并沒有怪罪你們,你們也不是什么直系親屬,小帆的直系親屬只有一個,就是夏總,現在我受夏總全權委托,將舒帆接走,你們有意見么?”
“哦,當初丟給我們照顧,現在一句話又要接走,你以為你是誰?”潑婦嗓門越來越高。
”要吵出去吵,這里是我家。”宋雙冷聲道。
夏白石的老婆立刻偃旗息鼓,她是窩里橫的角色,在公安廳長家里可不敢造次。
“接走就接走吧,清凈。”夏白石道。
兩口子悻悻走了,舒帆也從臥室走了出來,顯然是爸爸的勸說起了效果。
“小帆,你的病好了?”安馨蹲下身子,試探著問道,這女孩子自從母親死后,患有自閉癥一直不說話。
舒帆依然一言不發。
安馨知道這孩子不喜歡自己,也不勉強,道:“飛機已經準備好了,你的簽證有效期還在。”抬腕看了看手表,“現在就走吧,早些見到爸爸。”
舒帆道:“我不走。”
安馨奇道:“為什么不走?這里不安全,壞人隨時會再來的,你忍心爸爸為你擔心么?”
舒帆道:“我不要你們保護,我有哥哥。”
“哥哥?”安馨疑惑的眼神看向宋雙。
宋雙解釋道:“這幾天,有個人保護了小帆,要不然壞人早就得逞了。”
安馨道:“哦,就是你在電郵里說的那個人吧,放心,即使你到了美國,也能和哥哥通電話啊,如果你愿意,還能招聘他到公司來上班,天天都能見到,不急于這幾天啊,現在是你爸爸最要緊,他的換肝手術雖然成功,但是還有些排斥反應……”
說到這里,安馨忽然哽咽了,說不下去。
舒帆咬了咬嘴唇:“好吧,我跟你走,但是我要和哥哥道別。”
安馨道:“我馬上安排,他電話多少?”
劉漢東沒有電話,他的諾基亞手機拆了電池扔在桌子上,被屋頂漏的雨淋濕,主板燒掉了。
正坐在屋里發呆,忽然樓下包租婆喊道:“四樓的小劉,下來接電話,公安局找你。”
劉漢東猜出八成是萬旭東找自己繼續了解情況,保不齊晚上又要在市局吃盒飯,便將中午吃剩下的菜拎到二樓遞給朱小強:“小強,晚上留你宵夜。”
朱小強嘖嘖連聲:“都是硬菜,買倆燒餅就齊活了,謝謝東哥。”
劉漢東說聲不客氣,下樓接了電話,不是萬旭東打來的,是花火派出所打來的,讓他到所里去一趟,了解些情況。
十分鐘后,劉漢東來到了花火派出所,報上自己名字,值班民警指指樓上:“二樓第一個門。”
上了樓,敲門進屋,里面坐了幾個警察正在聊天抽煙,見劉漢東進來,上下打量他一番,一個兩杠一星的警官問道:“你就是劉漢東?”
“是我。”
“我們是開發區公安分局的,有人把你告了,跟我們走一趟吧。”警官道。
劉漢東不由得握緊了拳頭。
“世峰集團告你損壞他們的東西,打死值夜班的警犬,對了,還拉閘人為制造停電事故,造成很大損失,你小子行啊。”警官并沒有掏出手銬,因為這案子對于警方來說,不算大。
但從另一個角度來說,劉漢東這回是戳了馬蜂窩了,世峰集團什么背景?黑白兩道通吃,市長都給面子,王世峰更是政協委員,跺一跺腳,近江市都抖三抖的人物,敢打到他門上去撒野,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劉漢東卻松開了拳頭,他闖入世峰集團是為了抓捕古長軍,為警方破案立了功,他不相信警察會幫著世峰集團對付自己。
就這樣,劉漢東被開發區分局的警察帶走了。
近江機場,候機大廳貴賓室內,安馨將一張十萬元人民幣的轉賬支票遞給王星:“王先生,謝謝你。”
“謝謝安總照顧生意。”王星捧著支票心花怒放,這一單生意賺的爽啊,頂一年盯梢抓二奶的低級買賣。
“哥哥怎么還沒來?”舒帆焦慮道。
“大概在路上吧。”宋雙道,雖然相處時間很短,兩人年紀也有差距,但她和舒帆卻一見如故成了朋友,今天特地曠課來送妹妹赴美。
王星拿出手機:“我催一下。”
他打給了萬旭東,接通之后道:“萬處,劉漢東人呢?怎么還沒過來,人家小姑娘等著見他呢?”
萬旭東道:“”別提了,劉漢東讓開發區分局抓了,王世峰把他告了。”
“操,這樣啊,行,我知道了。”王星收了線,走過來道:“不巧,劉漢東配合警方到外地取證去了,暫時來不了。”
舒帆眼里盈滿了淚水,此時貴賓室背景音樂響起了張學友的“傷離別”
傷離別離別雖然在眼前,說再見再見不會太遙遠,若有緣有緣就能期待明天,你和我重逢在燦爛的季節……
灣流公務機起飛了,舒帆離開了近江,離開了中國,她趴在舷窗邊,努力想分辨出哪里是鐵渣街,可是怎么也找不到那塊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