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劍鋒現在是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新來的省委徐書記表現的很弱勢,朱省長似乎掌握了大權,開始重新部署人事,收復失地,而作為前任省委書記嫡系的宋劍鋒就在被清理之列。
清理需要過程,畢竟是省公安廳長,不能說免就免,這個窗口期,宋劍鋒也要進行博弈,不會輕易就范,讓他退下來可以,但必須有個交代,不能虧待了下面的人,安排好下屬的歸宿,就是宋劍鋒下臺的交換籌碼。
在宋劍鋒的這份要照顧的名單里,劉漢東的名字排在最后。
劉漢東從督察隊出來,先給耿直打了個電話,報告說自己沒事了,耿直讓他立刻滾回來,一大堆事等著呢。
打車趕回大隊,就聽到會議室里的掌聲,走過去一看,表彰會結束了,一位穿白襯衫的三級警監在眾人簇擁下走來,看見劉漢東停下腳步道:“這就是奔雷手劉漢東?”
“報告,我是劉漢東!”
“小伙子很有干勁嘛,好好干。”領導過來拍拍他的肩膀,點點頭走了。
劉漢東問后面出來的方正:“那是誰?”
“支隊長。”方正小聲答道。
領導走了之后,耿大隊又召開小會議,話就一句:“大家辛苦了,回頭到內勤那領獎金。”
一陣歡呼聲。
耿大隊又安排了幾個人值班,宣布散會,過來問劉漢東:“督察那邊怎么說?”
“例行公事,把事兒說清楚就行了。”
“行,你也辛苦了,今晚上別值班了,放你一晚上的假。”
劉漢東苦笑,進了緝毒大隊,自己的時間都不是自己的了,比在防暴那邊還辛苦。
因為破了一樁大案,搗毀了制毒工場,市局獎勵了一筆錢,分到每個人頭上也有二三百元,劉漢東領到了二百塊錢,到了下班時間,耿大隊倡議大家一起吃烤串去,干警們紛紛響起,讓耿大隊請客。
“沒問題,我請!”耿直拍了拍錢包。
忽然手機響了,耿直看了看來電號碼,趕緊畢恭畢敬接了:“領導好,領導辛苦,有什么指示?”
大家就都竊笑,劉漢東拿胳膊肘搗了搗方正:“誰的電話?耿大隊這么嚴肅。”
“嘻嘻,還能有誰,他媳婦唄。”
耿直打完了電話,一臉苦相:“對不起同志們,晚上吃不成烤串了,得回家一趟。”
大家又起哄,說耿大隊多久沒交公糧了,嫂子空虛寂寞冷了,再不回去,頭上就得綠了。
耿大隊也不生氣,拿起皮包下班回家,劉漢東今晚不用值班,也跟著出去了。
“小劉,你住哪兒,我送你吧。”耿直打開車門坐了進去,因為緝毒工作的特殊性,他開的是公車,但上的是民用牌照。
“我住鐵渣街。”劉漢東說,自從前天趕到緝毒大隊報到以后,已經兩天兩夜沒回去過了。
“正好,我住黃花小區,上來。”耿直打開了副駕車門。
劉漢東上了車,兩人驅車回家,一路上也沒說什么話,到了黃花小區門口,耿直忽然降低車速沖著路邊一群小孩喊道:“耿楚涵!”
路邊蹲著玩耍的小男孩回過頭來,興奮萬分:“爸爸,爸爸!”撲過來拉開車門,要拖耿直下去。
耿直熄了火,下車,被兒子拖到一群小朋友面前。
“這就是我爸爸!我是有爸爸的,你們相信了吧。”小男孩驕傲的說。
小朋友們點頭如搗蒜。
“兒子,咱們回家。”耿大隊抱起兒子回到車里,劉漢東已經下來了:“耿大隊,我先走了,很近了,我走過去就成。”
“行,明天見。”耿大隊發動了汽車。
宋欣欣下班回到家的時候已經六點半了,打開門一看,酒店式公寓的房間里黑漆漆的,沒有毛丫的蹤影,嚇了她一跳,到處找了一下,發現毛丫躲在桌子底下,很惶恐的樣子。
“毛丫,怎么了?”宋欣欣蹲下柔聲問道。
“我弄壞東西了。”毛丫低著頭說。
“弄壞什么了?”宋欣欣左顧右盼,家里整潔如初,沒看到壞了什么東西。
毛丫一指iPAD,“這個壞了,不亮了。”
宋欣欣拿過來點了下圓鍵,根本就沒壞啊。
毛丫很納悶,宋欣欣卻明白了,平板電腦自動黑屏,被毛丫認為自己弄壞了昂貴的東西,惶恐不安,所以躲在桌子底下。
“沒壞,好好的,看媽媽給你帶的什么好吃的。”宋欣欣拿出肯德基外賣,和“女兒”吃起來,毛丫顯然沒吃過這么高端的垃圾食品,吃的津津有味,吃完了還要舔手指。
”好吃么?”
“好吃!”
“還想吃么?”
忽然毛丫不說話了,將手中的漢堡小心翼翼用包裝紙包好,放進紙盒子里蓋上。
“你這是干什么?”宋欣欣奇道。
“明天去醫院,帶給奶奶吃。”毛丫很認真的說道。
宋欣欣覺得嗓子眼發堵,想說些什么卻說不出來。
吃完了飯,毛丫收拾桌子,打掃的干干凈凈,還會拿抹布擦桌子,勤快的不像她這個年齡的孩子,這也難怪,毛丫一直跟著奶奶干環衛,別說是家里的清潔衛生,就是大街她都掃過。
宋欣欣開始考慮怎么睡覺的問題,從外婆去世后自己就單身居住,家里忽然多了個人,真有些不習慣。
“我想回家。”毛丫小聲說。
“這里不好么?”宋欣欣奇道。
“好,可這不是我的家。”
“你家在哪兒?”
“在街上。”毛丫也說不出個具體地址,但宋欣欣知道,毛丫心中的家,是王鳳霞租住的房子。
“行,媽媽帶你回家去看看,拿些東西,然后再回來住,好不好?”
這回毛丫點頭了。
宋欣欣打了幾個電話,查到了王鳳霞的暫住地址,帶著毛丫打車前往鐵渣街,毛丫的“家”就在這兒的一處出租屋,雜亂的院落門口擺著兩個簡陋的花圈,是環衛處的同事以集體名義送的。
院子里坐著兩個人,筆挺的西褲一塵不染的皮鞋,一看就不屬于這里,他們正在和王鳳霞的兒子、媳婦談善后處理事宜,宋欣欣沒有上前打斷,在一旁靜靜聽著。
“張先生,你母親已經去世,人死不能復生,不如把精力放在活人身上,這樣,我的委托人答應先給你三萬塊慰問金,如果你能盡快火化尸體,另外再給你五萬,一共是八萬塊,你考慮考慮。”
王鳳霞的兒子張小柱是個老實巴交的農民,媳婦卻很精明的樣子,代替丈夫進行交涉:“我婆婆才六十,還能再干好幾年,她老人家省吃儉用,每月工資都貼補我們的,我苦命的婆婆啊,讓畜生活活咬死了……”
媳婦說著就抹起眼淚,給對方施加壓力。
”這樣吧,火化后再加兩萬,不過你們要簽署一個東西,承諾不再追究。”律師見慣了這種農村刁婦,才不會被她壓制住,所謂的讓步不過是策略而已。
“再加兩萬,一共才十萬……”媳婦嘀咕道,“婆婆每月工資千把塊,一年就是一萬多,再干個十年,也有十萬,干到八十,就是二十萬……”
律師冷笑:“賬不是這么算的,你婆婆每月工資六百元,加上各種補助和加班費,才八百出頭,還要付房租,還要養撿來的孫女,吃喝上再節約,一個月也要三四百吧,再說王鳳霞已經六十歲,患有各種慢性病,且不說環衛處不能讓她干到七八十歲,就是能,到時候也是滿身傷病,住院看病可是大頭,你能負擔得起?現在人走了,一了百了,喪葬費不讓你出,你還想什么去?還不如拿十萬塊回家,一點力氣不花,反正這么媽你也是三兩年不來看一回的。”
媳婦在鄉下也是個角色,聽了律師的話就開始瞪眼:“你們城里人怎么這么不講道理,十萬塊就要買一條人命,太不把俺們農村人當人看了,十萬塊,絕對不行!”
律師摘下金絲眼鏡,慢條斯理的擦著,和顏悅色道:“好啊,你去告啊,你盡管去告,李老板在近江的勢力你恐怕還不知道吧,他是省政協委員,省里市里關系多著呢,再說他也是受害者,兩頭藏獒價值千萬,就這么說沒就沒了,他也正一肚子火呢,你們要是去打官司,一分錢也撈不到!”
旁邊另一位年輕律師負責唱白臉,“大姐,何苦呢,民不與官斗,你看法院、政府門口那些上訪的,有用么?再說就算你告贏了,你媽已經六十歲了,每月工資就這么點,法院判下來的賠償金,指不定還沒十萬呢,聽我一句勸,拿著錢趕緊回去吧,何苦鬧這些沒用的,這樣吧,我幫你支個招,告環衛處,絕對能弄一筆賠償金,我可以給你當律師,費用可以打八折,公家的錢么,和私人的錢不一樣,這個官司好打。”
金絲眼鏡見對方有退縮的意思,立刻加碼:“你不是有個兒子在上技校么,如果你同意簽署文件,李總會考慮給你們的兒子安排工作。”
張小柱兩口子對視一眼,覺得差不多了,一起點了點頭。
律師拿出一份早已準備好的文件,讓他們簽字畫押,然后拿出三萬元現金來遞過去,媳婦接過來蘸著唾沫一張一張的點著,發現不對勁的票子還拿出來對著亮光看水印,檢查的一絲不茍。
鈔票點完之后,張小柱拿起筆,在協議書上歪歪扭扭簽下自己的名字,按了手印,寫了一張收條。
“那我們就先走了,火化后再付余款。”律師完成任務,起身告辭。
律師走了,張小柱兩口子竊喜不已,媳婦說:“值了,上回咱村老徐家的三姨,被車撞死才賠了七萬,咱娘死的不虧。”
忽聽旁邊一個聲音冷冷道:“十萬塊就把你媽給賣了,你們還是人么!”
“你是誰?”張小柱兩口子看著這個陌生的黑衣高個子女人,她身旁的小女孩倒是認識,正是母親撿來的孤兒毛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