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省委政策研究室主任也是正廳級編制,但對于顯赫一時的公安廳長宋劍鋒來說,被流放到這個位置上意味著政治生命的終結。
離職之前,宋劍鋒抓緊時間完成了很多人事上的部署,大多是省廳范圍內的,但名單上最后一個人,也就是劉漢東的轉正手續卻卡在近江市局,縣官不如現管,市局是詹樹森的自留地,隨便哪個環節拖延幾天事兒拖就黃了。
不過劉漢東并不知道機會和自己擦肩而過,他依然在緝毒大隊干的風生水起,不過有件事讓他很郁悶,警方決定不起訴李抗,只是將他作為吸毒人員送去強制戒毒。
李抗被送走的時候很老實,傲氣戾氣一掃而空,低眉順眼的像個受氣的服務員。
劉漢東風風火火闖進耿直的辦公室:“大隊長,怎么不辦李抗?這小子販毒證據確鑿啊!放虎歸山,必有后患啊。”
耿直說:“劉漢東,你是警察么?”
劉漢東一愣:“我是啊。”
耿直說:“既然你是一名警察,就要秉公執法,不能被個人仇恨蒙蔽了雙眼,更不能帶到工作中來,我問你,假如李抗不是李隨風的兒子,他也沒有在停車場和你發生口角,你會不會這么恨他?”
劉漢東想了一下說:“可能會好一些。”
耿直說:“李抗家里很有錢,開的是阿斯頓馬丁,他根本不需要販毒,他只是供自己吸食,我們不能把罪名強加給他,哪怕他是李隨風的兒子。”
劉漢東扼腕嘆息:“難道就這么算了?”
“當然不會就這么算了,強制戒毒沒那么舒服的,好了,你出去吧。”耿直擺擺手,打發劉漢東滾蛋。
劉漢東剛值了夜班,最近沒有什么大案子,和二柜打了招呼回去休息,駕車回到鐵渣街,看到梅姐出來倒垃圾,停車招呼了一聲,梅姐拎著垃圾桶眉開眼笑跑過來,說浣溪的事兒辦妥了,已經住進育才中學,跟著同學們一起復習,學籍什么的完全不是問題,等著高考就行了。
“人家肖校長還給她專門搞了個測驗,你猜妮兒成績怎么樣?”梅姐故意賣關子。
“趕緊說。”劉漢東急不可耐。
“人家校長說了,就沒見過這么有天賦,這么會考試的學生,我都懷疑,去年妮兒是咋考砸的……大東你放心好了,這回妮兒要是考不上重點大學,我把頭揪下給你。”
劉漢東笑道:“別,妮兒還指望你供她上學呢。”
梅姐飛了個媚眼過來:“還有你這個當哥哥的呢,也得意思意思。”
劉漢東道:“放心好了,學費我包一半,那啥,你先忙,我走了。”
回到108號,蹬蹬上樓,路過二樓的時候和張大姐打了個招呼,又看見朱小強在屋里啪啪的打著鍵盤,過去一看,桌子上居然擺著牛肉村的外賣,還有一個空啤酒瓶子。
“喲,小強,生活水準上去了啊。”劉漢東發現電腦屏幕上不是WORD界面,而是新浪微博,納悶起來,“不寫書了?”
朱小強自豪無比道:“兩不耽誤,我的《至尊無敵護花特種兵王在校園》已經成功簽約,17還給我申請了新浪微博認證,我現在也是大V了,你看看。”說著指著屏幕上自己的身份標簽。
劉漢東仔細一看,朱小強的ID叫“國士無雙陳子錕”,認證是17K簽約作家,座右銘是”用鍵盤和鼠標捍衛紅色江山”。
“嘖嘖,還是大V啊。”劉漢東贊道,順開朱小強發的主帖,看到以下內容:我真是無法理解那些沒事就辱罵攻擊我們偉大祖國的賣國賊們,中國不需要你們兜售的那一套民煮自由騙鬼的玩意,請滾出我的祖國!子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貧,我雖然只是一個貧窮的寫手,但是我問心無愧,還是那句話,打臺灣我捐一個月全勤低保,打美國我捐一年全勤低保,打日本,我他媽捐一條命!
下面有幾十轉發,十幾個回帖,還有兩個贊。
“你現在也是公知了啊。”劉漢東不禁肅然起敬。
“東哥你外行了,我是七字黨,專門反公知的,隨便談點心得體會而已,我現在發現,弄這個比寫書來錢快的多。”朱小強頗為自豪的打開一個論壇,點開自己發布的帖子,說道:“我發一個有質量的帖子,就能得五毛錢,一天發二百個帖子,就是一百塊錢,夠吃夠喝夠房租網費……”
劉漢東道:“原來你是五毛啊。”再看朱小強發的帖子,竟然是談藏獒咬死人事件的,說王鳳霞是釘子戶,上訪戶,刁民,并且從技術角度進行了分析。
“王鳳霞大概是想訛詐藏獒的主人,才主動挑釁藏獒,我們知道,藏獒是一種西藏神獸,能打得過獅子老虎,如果兩頭藏獒想咬死王鳳霞,只需要一秒鐘,直取咽喉即可,但受過訓練的藏獒并沒有發起致命攻擊,它們只是自衛而已,王鳳霞的死是自己有病造成的,我們可以猜想一下,為什么她主動招惹藏獒,難道不怕死么,真相只有一個,王鳳霞已經身患絕癥,想利用自己的性命訛詐一筆錢來養活私生女,所以才故意攻擊正常散步中的藏獒,很不幸,在我國的體制下,刁民再一次的成功了。”
這些是朱小強的帖子內容,下面有人支持有人罵。
“這帖子,起碼值五塊吧。”劉漢東臉色變的有些難看。
“不是我寫的,是公關公司文案策劃的,我轉發的,還是給五毛。”朱小強有些不好意思道。
“小強,聽哥一句勸,這事兒別干了,損陰德。”劉漢東說完上樓去了,留下滿臉疑惑的朱小強。
蘊山別墅88號,黑色大鐵門緊閉,里面隱約傳出狼犬的吠聲,一輛銀色勞斯萊斯古斯特駛近,黑衣保鏢打開大門放汽車進來,停穩后,從后門鉆出李隨風。
吳興發迎上來:“大哥,沒事吧?”
李隨風傲然道:“能有什么事兒?現在是詹局長當家做主,一般性傳喚而已。”
走進客廳,李隨風叼上雪茄,吳興發給他點燃,說道:“李抗被送去戒毒了。”
李隨風一愣:“我操!”
吳興發忙道:“詹子羽說了,兩天就能搞出來,沒啥難度。”
李隨風說:“小抗啥時候吸毒了!我操他媽的,是扎針還是溜冰?這毒品能碰么,這小子傻了吧,這玩意只能賣給別人賺錢,自己絕對不能碰!不要撈他了,讓他在戒毒所給老子好好戒毒癮!”
吳興發說:“毒癮是一定要戒的,只是戒毒所的條件很有限,不如在自己家戒毒,找幾個醫生來制定個方案什么的,循序漸進的戒。”
李隨風摸摸大腦袋,想了想說:“不行,就讓他在戒毒所關著,老子一世英明,怎么生了這么個兒子出來,將來怎么繼承我的事業。”
吳興發說:“大哥,這樣就苦了孩子了,不過你的做法是對的,混社會歸混社會,打架斗毆嫖娼賭博喝酒吸煙都可以,就是不能碰這玩意,弄的人不人鬼不鬼的,一輩子就完了。”
李隨風擺擺手:“不管這個癟犢子了,說說場子的事兒,咋樣了?”
吳興發說:“鉑樂門停業整頓,消防、衛生都來查,罰款,請客送禮,都不能少。”
“操他媽的,被詹樹森當成槍使了,我就說了,民不與官斗,混社會混得再牛逼,人家當官的一句話就能把你辦的服服帖帖。”李隨風搖頭嘆息。
“大哥,事情要分兩面看,這回咱們為他沖鋒陷陣,損失不小,詹局長是個講義氣的人,肯定不會虧待咱們的。”吳興發勸道。
李隨風說:“對,所以我是硬著頭皮也要上,現在詹樹森上位了,如果他能當上省廳一把手,以后近江,哦不,江東,就是咱們的天下了。”
吳興發說:“聽說省廳一把手的人選不是詹樹森,目前是政法委書記暫代,具體安排還得再等幾天才能揭曉。”
李隨風陷入思索中:“我靠,政治上的事兒,真是千變萬化啊。”
吳興發說:“估計上層還在博弈,新來的徐書記不會輕易丟掉這一塊陣地,如果是詹樹森上位,他就不會同意拿掉宋劍鋒,公安廳長這個位子太重要了,誰也不會撒手的。”
李隨風道:“依你看,誰能贏?”
吳興發道:“肯定是徐書記,我聽說六十年代的時候,他當過造反派,踢斷他爹三根肋骨,這樣的狠角色,朱省長一介文人怎么是對手。”
李隨風將手上的雪茄叼在嘴里,拍起了巴掌:“興發,你要是不當官,都白瞎你這個腦子了。”
吳興發笑笑:“相機而動吧。”
一個保鏢走進來說:“老板,有人找你,是個小妞。”
吳興發拿起遙控器一按,客廳里的電視屏幕上出現了大門口的監控畫面,是個長得還不錯的女孩子,錐子臉,長頭發,黑絲短裙高跟鞋。
“媽逼的,我沒叫外賣啊,老吳,你替我叫的,怎么知道我就好這一口。”李隨風很感興趣,讓保鏢放人進來。
吳興發兩手一攤:“我沒叫啊。”
不一會工夫,女孩子進來了,羞答答的,兩手交叉放在胸前,大概是李隨風的霸氣嚇到了她,站在門口不敢往里面走。
“妹子,在哪個場子做的?包夜多少錢?”李隨風色迷迷的上下打量著女孩,饒有興趣的問道。
女孩說:“叔叔,我是李抗的女朋友,我懷了他的孩子,這是婦幼保健院的化驗單。”
李隨風呆若木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