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宗偉走得很吃力,他兩條腿上都有傷,尤其是左腿,中了一槍,又被三棱刺刀捅了個對穿,傷口到現在沒愈合,剛才走了一段距離的路,傷口綻開鮮血浸透了繃帶,一滴滴落在地上,但他臉上沒有任何痛苦的表情,有的只是冷冽的殺氣。
他背靠水泥柱子站在陰影下,手槍對準了劉漢東。
第五把槍的加入打破了平衡,詹子羽大喜:“偉哥,你來的正好,快幫我把劉漢東拿下。”
張宗偉沒急著開槍,他的面孔在黑暗中看不真切,但能感覺陰鷙無比。
“今天人來的挺齊,趁這個空兒把幾個事兒說清楚吧。”張宗偉道。
劉漢東的槍口依然對準詹子羽,他迅速將三個對手的危險性做了評估,詹子羽是警察出身,接觸槍械的機會比較多,槍法應該不錯,而且手中有人質,有恃無恐,他的威脅性是最高的。
距離自己最近的魏煒浩,眼角余光能瞥見他握槍的手在顫抖,而且有馬凌牽制他,威脅性反而最小。
張宗偉和自己深仇大恨,腿上重傷依然持槍尋仇,可見其毅力過人,但他持槍姿勢不對,腋下夾著拐杖,手臂半曲,一看就是野路子出身,而且距離超過十五步,手槍射擊其實是難度最高的,而且五四式的指向性較差,真開火未必能命中自己,所以他的威脅性中等。
沒人說話,大家都高度緊張,生怕說話分神,被人搶了先機。
張宗偉繼續說道:“劉漢東,我這兩條腿是好不了啦,今后怕是要拄一輩子拐杖,咱倆之間必須得死一個,反正今天橫豎你出不了這個門,就當著子羽的面說句實話,賭船,是不是你搶得。”
“是。”劉漢東回答他,不承認也沒用了,他手中的槍就是賭船上搶來的,詹子羽自然能認得出。
張宗偉點點頭:“你還算實誠,我再問你,我家里的錢,我兒子買車的錢,是不是你給的?”
“是。”劉漢東依然承認。
張宗偉陰惻惻笑起來:“你還挺會用計的,連子羽都被你騙了。”
“偉哥,我可從沒懷疑過你,天地良心。”詹子羽急忙撇清。
“子羽,我不怪你,是誰攤上那樣的事兒,都得懷疑一下,一千多萬啊,不是小數字。”張宗偉混社會多年,人老精鬼老靈,詹子羽言不由衷的話他才不信。
“繼續,我媽是你害死的吧?”張宗偉提出最后一個問題。
“這個真不是。”劉漢東槍口繼續指著詹子羽,“看見我身后那家伙么,是他干的,我有他進你家的視頻,就在我手機里,你想不想看?”
“放屁!”魏煒浩急眼了,他知道張宗偉近江第一狠的名頭,殺母之仇不共戴天,自己還想再活幾年呢。
張宗偉心里有疑惑,半小時前他給父親打電話得知,小區里下棋的老頭子們反映,家中出事前來了一伙陌生人,為首的是個黑胖子,而魏煒浩正符合這個特征,當然也不能排除劉漢東的嫌疑,畢竟自己剛去過江北劉家,對方以牙還牙也在情理之中。
“就是劉漢東干的,警方也有視頻證據,就是他殺了你母親,還拿走你家衣柜里的八萬美元!”魏煒浩急赤白臉的辯解著。
張宗偉心頭巨震,八萬美元的事情父親可沒向警方交代,只有自家人和兇手才能知道,魏煒浩才是真兇!
一瞬間無數記憶涌上心頭,母親為了袒護頑劣的自己,不知道多少回和人家罵架、打架,為了搭救自己出獄,求爺爺告奶奶,花盡了拆遷款,本以為能安度晚年,卻死在了這人手中,張宗偉怒不可遏,殺意噌的一下上來了,槍口一轉,嘡嘡兩槍打在魏煒浩身上。
槍聲響起,緊繃著神經的四個人都開始下意識的開槍,月光籠罩下的廢棄爛尾樓大廳內,槍火乍現,膛口焰映紅了一張張面孔。
詹子羽將手中的人質用力推向劉漢東,舉槍向他猛射,而劉漢東也在第一時間向詹子羽開槍,射擊的同時迅速走位,詹子羽的子彈落空,身上卻中了劉漢東一槍,幸虧穿了防彈背心,內臟并無大礙,只是肋骨好像斷了一根。
兩發子彈擊中了魏煒浩的前胸,有防彈背心擋著不至于斃命,但51式手槍彈強大的動能讓他踉蹌著倒在地上,右手連連扣動扳機,子彈射向天花板,無一命中。
馬凌的目標被張宗偉擊倒,與詹子羽之間又隔了一個劉漢東,她的反應也夠快,立刻調轉槍口向張宗偉射擊,第一發子彈落空,第二發子彈擊中張宗偉的肩膀。
張宗偉朝馬凌開槍,扣了一下扳機,瞎火了,槍神老邢造槍有一套,但造子彈的功夫差點,復裝的子彈瞎火率很高,很不幸他就碰上了一枚臭子。
馬凌又開一槍,將張宗偉放倒。
辛曉婉驚嚇過度,發瘋一般尖叫著沖向劉漢東,詹子羽靠在墻上舉起槍咬牙切齒瞄準辛曉婉的后心。
說時遲那時快,劉漢東一把抓過辛曉婉,一個瀟灑的轉身將她護在身后,同時舉槍向詹子羽射擊。
本來還算明朗的夜空不知道哪里飄來一朵烏云將月亮遮住,廢樓中霎那間黑下來,開槍全憑感覺,兩人朝對方站立位置不斷扣動扳機,傾瀉著子彈,一直打到彈盡糧絕,空倉掛機,槍聲震耳欲聾,回聲連連,緊跟著是無數子彈殼叮叮當當落在水泥地上亂滾的聲音。
魏煒浩靠墻坐著,神志還算清醒,舉槍朝張宗偉開了一槍,還是沒打中。
張宗偉也坐在地上,丟掉手槍,舉起拐杖板起隱藏的扳機扣動,一顆子彈從拐杖末端射出,槍聲巨大,橘紅色的膛口焰把人的眼睛都閃花了。
7.62mm的軍用步槍子彈打著旋轉射入魏煒浩的額頭,將他的腦殼整個掀起來,四濺,當場死亡。
馬凌看的驚心動魄,又朝張宗偉開了兩槍,一槍落空,一槍命中,再扣扳機,沒子彈了。
月亮從云朵里鉆了出來,月光再次灑滿大地,那邊的戰斗也結束了,詹子羽靠墻坐著,眼睛圓睜,面頰上一個血洞。
劉漢東松了口氣,一摸腋下,滿手鮮血,他替辛曉婉擋了一槍,但絲毫感覺不到疼痛,戰斗太過激烈,腎上腺素急劇分泌使得痛感喪失。
但這顆穿過他肋下的子彈依然擊中了辛曉婉的要害,她嘴里流出血來,急促的呼吸著:“冬瓜,我要死了。”
劉漢東掃視一眼戰場,張宗偉不動了,魏煒浩天靈蓋都掀開了,已經沒有危險,他撕下一幅衣服幫辛曉婉按住傷口,“你不會死的。”
“我包里,有手表,給你的,就當作最后的念想吧……你戴上我看看。”辛曉婉指著地上的愛馬仕包說。
劉漢東撿起包,從里面拿出歐米茄手表戴上。
再看辛曉婉,她血色盡失的臉上露出一絲笑意:“好看,配你,咱倆的故事,都能拍電影了,你覺得誰當主演比較好……我覺得杰森斯坦森演你最合適……范冰冰演我……導演找誰還沒想好,制片人找包世宏……”
她喋喋不休的說著,聲音越來越弱,眼皮也耷拉下來了。
“別睡著,醒醒。”劉漢東將辛曉婉攔腰抱起,牽動肋下傷口,疼得他直咧嘴,步履艱難的向外走。
馬凌警惕萬分的走到張宗偉面前,看到他拐杖盡頭硝煙裊裊,鋼管已經炸成了喇叭口,老邢坑人,用的是劣質鋼管,這種簡易步槍只能打兩三發就得炸膛,但另一個拐杖還原封未動,馬凌急忙將它踢到遠處,張宗偉還睜著眼,沖馬凌獰笑一下,他腿上有傷,身上中了幾槍,已經是茍延殘喘了。
對這種垂死之人,馬凌下不了狠手,默默退開,心想讓他自生自滅算了。
馬凌攙扶著劉漢東,劉漢東抱著辛曉婉,三人一步一步向外挪動著,忽然馬凌聽到身后有響動,回頭一看,只見張宗偉掙扎著從地上爬起來,撿起拐杖一抖,前頭竟然冒出一根鋒利的刺刀來,居然就這樣猛沖過來,仿佛腿上根本沒受過傷。
“小心!”馬凌大喊一聲,劉漢東扭頭望去,但懷中抱著辛曉婉行動不便來不及躲閃,就見馬凌箭步上前擋在自己身后。
刺刀捅進了馬凌的肚子。
“馬凌!”劉漢東撕心裂肺的大叫道。
馬凌緊緊握住拐杖,一腳將張宗偉踢開,慢慢將拐杖刺刀拔出來,痛苦的哼了一聲,一刀扎下去,正中張宗偉心窩,拔出來,再刺一刀,血井噴一般向外四濺。
剛才的舉動已經用盡了張宗偉所有的潛能,一代江湖梟雄,所謂的近江第一狠人,就這樣流盡了最后一滴血,死不瞑目。
扎完這一刀,馬凌仿佛用盡了所有力氣,撲倒在地,再也不動了。
遠處手電光閃耀,是祁大哥回來了,他看到這一幕頓時驚呆。
“打電話,叫救護車!”這是劉漢東最后的話,他這才發現自己不單是腋下中彈,身上還有兩處槍傷。
祁慶雨趕緊拿出手機撥打120急救電話,沒等他撥通就看到一群穿防彈背心戴頭盔的警察沖了過來,舉著鋼盾端著微沖,迅速控制現場。
強光手電照射下,廢樓大廳里滿是血跡和子彈殼,墻上遍布彈痕,墻角坐著兩具尸體。
魏煒浩不用看了,腦袋都飛了半個,死的透透的。
萬旭東上前試了試詹子羽的鼻息:“還有氣。”
一輛黑色涂裝的裝甲警車撞破工地大門開了進來,警察們七手八腳將傷員們抬上車,警笛長鳴,警燈閃爍,急速駛向最近的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