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旭是中炎黃的高級管理人員,如果用行政級別來套的話,他是副廳級官員,三十五六歲就達到這種層次,和他的家庭背景不無關系,楊旭的祖父曾經擔任過中央某二級部的部長,父親也是在任的副部級領導,他是青年政治學院畢業,哲學碩士學位,年輕有為,在眾人眼里和鄭佳一是天造地設的一雙。
鄭佳一不喜歡楊旭,精英她見得多了,根本不稀罕,以前還只是沒感覺,經過這件事簡直就是厭惡反感了,但她又無能為力,因為精明的楊旭一定會找到合理的原因辯解開脫,別人也不會相信,相信也不會在意,誰會在乎一個勞務派遣人員的生死呢。
鄭佳一在乎,她曾多次拷問過自己的內心,究竟喜不喜歡劉漢東,答案是模糊不定的,理智的鄭佳一不會認為劉漢東是合適的戀人,因為不論從任何方面來說兩人都不相配,在一起生活只會帶來無盡煩惱,但是心底深處另一個感性的鄭佳一卻對劉漢東充滿了興趣,渴望著和他一起浪跡天涯,行俠仗義。
不論如何,眼下最重要的營救,鄭佳一不像某些領導人子女那樣手眼通天,能量巨大,她所能做的僅僅是打聽最新消息,撫慰自己焦灼的心而已。
外交部和中炎黃啟動了緊急預案,一方面通過白沙瓦當地的部族長老打探消息,一方面委托巴基斯坦三軍情報局進行偵察,做好武力營救的準備。
近期國際形勢復雜多變,中東、南亞都不太平,四個中國工程人員被綁架的事情根本上不了新聞頭條,中炎黃遵循低調處理花錢買太平的原則,準備了一百萬美元做贖金,另有五百萬美元的活動經費,用來打點部族長老,當地軍方等關系,以及各項必要開支。
經過多方斡旋,人質被綁架后第三天,好消息終于傳來,綁匪并非塔利班,而是一伙流竄于阿富汗和巴基斯坦邊境地帶的武裝團伙,他們開出了一千萬美元的天價贖金,中炎黃當然不會照付,漫天要價就地還錢,又一輪斡旋開始了。
不知名的阿富汗小山村,三名人質已經被關押了七十二小時,他們的待遇有所提高,綁繩被解開,有清水和面餅充饑,睡覺有草墊子和毛毯,方便用的是陶盆,沒有手紙,只能用小棍刮干凈,條件之惡劣,像是回到了原始社會,又像是被禁錮在圈里的牲畜。
監房只是一間普通民居,土塊壘成的墻壁,門是兩塊木板,鑄鐵的門把手上栓了條中國產的三環牌掛鎖,每天定時有一個眉清目秀的當地小男孩來送飯,順便給他們倒便盆。
唐建軍會說普什圖語,但也僅限日常交流,涉及政治軍事外交等術語就無能為力了,就算他能說的流利,綁匪也不屑于和他坐下來談判,他們要的只是錢而已。
中午,唐建軍又被武裝人員帶走了半個小時,回來后非常興奮,告訴兩位難友:“我剛才用他們的衛星電話和咱們的人通話了,營救正在進行當中,談判非常順利,要不了多久就能回家了。”
胖廚子喜極而泣,被綁架之后他的精神壓力最大,夜不能寐,目光呆滯,整個人傻了一樣,唐建軍也是心事重重,愁眉緊鎖,但嘴上卻不停安慰兩人,盡到了領導的責任,反倒是初來乍到的劉漢東沒什么心理壓力,該吃的吃,該睡的睡,沒事人一樣。
其實劉漢東一直在觀察和分析,根據這幾天村莊人員進出情況,他估算武裝力量的人員在三十人左右,也就是一個排的兵力,雖然部分士兵經驗豐富,但更多的年輕人毫無素養,自己可以選擇在半夜發難,這時候門外只有一個崗哨,大多數武裝分子也在睡夢之中,成功率較高,只是三個人一起逃走比較麻煩,尤其胖廚子肯定會成為累贅。
經過激烈的思想斗爭,劉漢東還是決定三人一起走,異國他鄉,同胞就是親人,哪怕素不相識也要盡力搭救,同舟共濟。
對于唐建軍的喜訊,劉漢東不以為然,哪有那么容易談妥的好事兒,起碼要來來回回拉鋸十幾天才符合邏輯。
果不其然,晚上唐建軍又被帶走,十分鐘后回來,臉上多了幾道淤痕,神情也很落寞,進屋不說話,蹲在地上長吁短嘆。
“唐總,怎么了?”胖廚子嚇壞了,“他們不會要撕票吧?”
“不會的。”唐建軍擠出一個難看的笑容,“談判出了點問題,但影響不大。”
當晚,人質的飲食被取消,這是一個不好的預兆,本來每天就只有一瓦罐的清水和兩塊面餅,根本不夠維持正常需要的,再取消就只能消耗自身營養儲備了,這樣下去不用半個月就得瘦成人干,到那時候想反抗都沒力氣了。
今晚必須行動!
劉漢東剛要說出自己的想法,唐建軍先先說了,他沙啞著嗓子道:“雖然國家在積極營救,咱們也不能干坐著什么也不干,我出去了兩趟,觀察了外面的情況,這里應該還是巴基斯坦境內,晚上咱們想辦法逃出去。”
胖廚子瞪大了眼睛,戰戰兢兢道:“唐總,能行么?”
“一定行。”唐建軍加重語氣道,“不行也得行,老白,你是黨員,拿出黨員的帶頭作用來!小劉,你是不是黨員?”
“你有什么計劃?”劉漢東反問道,在中國如果當兵不入黨,一定是另類中的另類,劉漢東就是另類,倒不是他不追求進步,不向組織靠攏,而是每次差不多快要入的時候,就鬼使神差的橫生枝節,禁閉、處分,挨批,預備黨員的身份一直沒能轉正。
唐建軍有些惋惜,在人質中成立臨時黨支部的希望破滅了,他打起精神走到墻角,脫褲子沖地上撒了泡尿,然后蹲下用力去摳被尿大濕的墻壁。
“不夠,你們也來。”唐建軍道。
胖廚子沖上去撒了一泡尿,劉漢東卻坐在墊子上紋絲不動。
“去尿啊。”胖廚子催促道。
“三泡尿就能沖垮房子,想的太簡單了。”劉漢東嗤之以鼻。
唐建軍一擺手:“不管他,咱們挖。”
兩人蹲在那兒挖了一陣子,毫無進展,正如劉漢東所說的那樣,幾百毫升液體就想把夯土泡軟挖個洞出去,太小瞧中亞人民千百年傳承的建筑技術了。
努力了半個鐘頭,手指甲都出血了,也沒挖出洞來,唐建軍放棄了努力,唉聲嘆氣,胖廚子還不死心,說有工具就好辦了,不如把瓦罐摔碎了當鏟子用。
“算了。”唐建軍擺擺手,他意識到這些嘗試都是白搭,就算能從牢房里爬出去,外面那么多武裝分子可不是白吃飯的。
“我再想辦法。”唐建軍怕兩位難友沮喪,出言安慰。
“不用了,想出去直接開門就行。”劉漢東手指上掛著一枚亮晶晶的鑰匙。
“門鎖鑰匙,你從哪兒拿到的?”胖廚子激動起來。
“這個你就別問了。”劉漢東繼續閉目養神,這一招順手牽羊是他跟小刀學的盜竊技術,輕而易舉就從照管他們吃喝拉撒的阿小孩身上拿到了鑰匙。
午夜時分,門外的哨兵抱著槍熟睡了,遠處傳來犬吠聲,山區晝夜溫差大,氣溫降低不止十度,三人都沒睡覺,等待著越獄的時機。
劉漢東根據月影判斷現在的時間大概是午夜一點鐘,該動手了,他活動一下手腳,單手伸出門縫,投開了掛鎖。
胖廚子心急難耐,推開了門,年久失修的門軸發出刺耳的聲音,寂靜的暗夜被打破,打盹的哨兵一個激靈跳起來,劉漢東剛要動手,唐建軍一個餓虎撲食,撲倒哨兵死死掐住他的脖子,胖廚子也爆發了,撿起石頭猛砸哨兵的腦袋。
哨兵昏死過去,唐建軍摘下他的自動步槍,檢查一下彈匣里的子彈,動作還算熟練,估計受過軍訓或者是有過當兵的經歷。
“你倆跟在我后面。”唐建軍道。
劉漢東瞥見哨兵腕子上帶著一塊夜光潛水表,正是辛曉婉送自己的歐米茄,于是低頭將手表擼了下來。
唐建軍搖搖頭,對劉漢東的行為極為不齒。
忽然,一股不詳的感覺浮生心頭,劉漢東低聲道:“等等。”
唐建軍和胖廚子都沒敢動,因為他倆都看到似乎有一隊黑影從遠處快速穿越街道。
巨大的爆炸聲響起,緊跟著是密集如爆豆的槍聲,聽起來依然是AK槍族的發射聲音,唐建軍也是個有見識的,他欣喜道:“軍方來營救我們了。”
胖廚子激動得差點尿了:“祖國萬歲!是不是咱們解放軍的狼牙大隊出動了。”
“應該是巴基斯坦陸軍的特種部隊。”唐建軍貓著腰,“回去,外面戰斗激烈,小心被流彈打中。”
胖廚子趕緊溜回牢房,死死將門關上,膽戰心驚的趴在地上。
“小劉呢?”唐建軍左顧右盼,一個不留神,劉漢東就不見了。
“沒注意,可能趁亂跑了,別管他,咱們在這兒等著營救就行。”胖廚子道。
外面打得很熱鬧,曳光彈滿天飛,時而還有火箭彈的爆炸聲,打了二十分鐘,一方火力漸弱,槍聲變得零星起來,腳步聲傳來,有人一腳踹開了房門,幾道雪亮的光柱照進來,耀的人張不開眼,唐建軍早已把槍丟下,高舉雙手道:“我是中方項目經理唐建軍。”
來的不是穿卡其軍裝的巴基斯坦陸軍特種部隊,更不是越境執行任務的解放軍狼牙大隊,而是一幫混搭風的蒙面人,他們頭戴普庫爾帽子,身穿卡米茲過膝長袍,下面卻是美式ACU數碼迷彩軍褲和Belleville950山地軍靴。
難道來的是喬裝改扮的美軍特種部隊?唐建軍很是納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