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發事件應急處理小組是中炎黃的臨時機構,由各部門人員搭配組成,正式領導是宋劍鋒,但具體業務會有臨時指定的現場指揮,楊旭就是臨時組長,可是他這個年輕的組長卻沒有權威。
中炎黃是特大型國企,不是軍事單位,以權壓人行不通,必須拿出真本事才能讓人心悅誠服,楊旭第一次出國執行應急任務就出師不利,心中嚴重不爽,如果換了別人他一定想方設法羞辱打擊對方,可是和自己叫板的是鄭佳一,這就讓他左右為難了。
鄭佳一剛進入中炎黃工作,沒有資歷可言,但她的行政級別一點不比楊旭低,甚至還要高上那么一點,更別說她的父親是副國級的領導人,中央能源安全小組負責人,國家安全委員會成員,正兒八經的實權派,楊旭那個快退休的副部級老爹給人家提鞋都不配。
而且鄭佳一是宋劍鋒臨時安排進應急小組的聯絡官,雖然這里面并沒有其他意思,但在別人眼里,鄭佳一就是監軍,比組長更有權力。
楊旭自己心虛,其他組員各懷心思,沒有人反對鄭佳一的決定,他們迅速行動起來,通過中國大使館聯系阿富汗駐伊斯蘭堡的外交機構,緊急辦理簽證,包下一架小型支線客機,從伊斯蘭堡直飛喀布爾。
期間鄭佳一和劉漢東保持著聯絡,得知他在部族村落中做客,并沒有任何危險之后,也就不再擔心他這邊,將精力全都放在營救唐建軍和白富榮上。
飛往喀布爾的客機上,舷窗外是連綿不絕的興都庫山脈,應急小組的成員都靠著頭枕閉目養神,只有鄭佳一在本子上寫寫畫畫,籌劃著營救計劃。
阿富汗政府是在美國庇護下組建的,雖然大部分美軍已經撤離,但美軍依然保持著一部分軍事顧問和諸如私人防務公司之類的準軍事力量,調動阿富汗軍隊也需要美方協調才能事半功倍。
鄭佳一曾在高盛工作,結識了一些很有能量的人物,資本大鱷,猶太財閥,參議員之類,或許這些早年積累的人脈能夠派上用場。
夕陽下炊煙裊裊,羊群慢悠悠的回家,小村落附近被罌粟叢包圍的墓園中,添了許多新墳,死亡對于戰亂中的普什圖人來說,是生活中的一部分。
阿卜杜勒老漢家是一所泥土建成的平頂房子,屋頂上可以做祈禱,家徒四壁,只有地上鋪著的毯子才能顯出一些居家的味道。
“你了解阿富汗么?”老漢盤腿坐在地毯上,用并不嫻熟的英語和他對話。
劉漢東搖搖頭,他對阿富汗的了解只停留在新聞中。
“阿富汗曾被無數大國征服,波斯人、匈奴人、阿拉伯人、蒙古人,沙俄人,英國人,還有蘇聯和美國,阿富汗的歷史,就是一部反征服史,不管是誰,都終將離去,但阿富汗不是勝利者,我們只是大國博弈的犧牲品。”
劉漢東肅然起敬,沒想到老漢能說出這么一番有哲理的話。
老漢從懷里掏出一張照片遞給劉漢東,這是一張泛黃的黑白照片,上面是一群穿著長袍,圍著阿拉伯方巾,懷抱步槍的年輕小伙,其中一個看眉眼很像是阿卜杜勒老漢,站在他旁邊的是個高個子大胡子青年,斜挎著一支AK74U短突,樣貌也頗為眼熟,就是想不起來在哪兒見過。
“阿富汗曾經是一個文明,現代的世俗國家,但是現在卻是極端、落后、戰亂的代名詞,戰爭摧毀了我們的國家,也毀掉了我們的年青一代,女人們戴上了面紗,男人們除了打仗什么也不會,國家經濟一團糟,我們沒有石油,只能靠種罌粟和當雇傭兵為生,這樣的國家永遠沒有前途。”
劉漢東無言以對,不知道老漢這些話背后的意思是什么。
“孩子,那些蒙面人穿的什么鞋子?”老漢思維很跳躍,下一句就轉到了其他事情。
劉漢東仔細回憶著:“是軍靴,美軍制式沙漠靴,黃色和黑色的都有。”
“那他們應該不是阿富汗人。”老漢下了斷言。
“為什么?”劉漢東不解。
“阿富汗人不穿那種靴子。”老漢一語點醒了劉漢東,印象中綁架自己的武裝團伙穿的是拖鞋和一腳蹬的中國造廉價人造革皮鞋,腳后跟位置也被踩平,皮鞋當成拖鞋穿,而后來者則穿著打扮相對洋氣,用的武器也更先進。
“他們開的什么車”老漢繼續發問。
“蘇造軍用卡車,還有悍馬,軍版的,有M2勃朗寧重機槍。”劉漢東觀察能力很強,一些細節牢記于心。
“他們使用什么語言,你能復述一兩句么?”老漢目光開始聚焦。
“應該不是普什圖語,比較像……我也說不上來。”
“我現在用幾種語言來各說一句話,你聽一下那種最接近。”老漢干咳一聲,開始變換各種語言,聽的劉漢東目瞪口呆。
劉漢東很有語言天賦,他仔細傾聽,苦苦回憶著當晚的場景,那些蒙面人在戰斗中曾經多次呼喊對話,阿卜杜勒老漢使用了六種語言,其中有一種比較接近蒙面人的發音。
“我剛才用了普什圖語,波斯語,烏茲別克語,塔吉克語,阿拉伯語和土耳其語,那些人難道是土耳其人?”老漢沉思片刻,“他們不是,可能是的人。”
“基地?”劉漢東倒吸一口涼氣,這可是臭名昭著的全球性恐怖組織,在新的敵人面前,自己以往那些輝煌經歷全成了不值一提的小兒科。
“孩子,你回家吧,你已經做了自己該做的事情,明天送你去喀布爾,那里有你們的大使館。”老漢擺擺手,嘆了口氣。
“我要救同胞。”劉漢東堅定無比。
“年輕人,你會打仗么?”老漢遞過來一些煙草,嚼煙草是普什圖人打發時間的習慣,劉漢東接受了他的善意,答道:“會一點。”
老漢搖搖頭:“你掌握的只是用槍打架的技術,距離打仗還差很多很多。”
劉漢東很是汗顏,他雖然當了八年兵,開過槍,殺過人,但是從未經歷過真正的戰火洗禮,老漢說的很對,那些小打小鬧,只配稱作用槍打架而已。
“普什圖人講究血族復仇,他們殺我族人,我必將以血還血,哪怕部族中只有一人也要血戰到底,孩子,你不必卷進來,這場戰爭和你無關。”
“現在有關系了。”劉漢東道。
“你確定?”老漢盯著他的眼睛。
劉漢東莊重的點點頭,此刻他完全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明白自己有一顆永不安定的心,無論是事業、愛情都無法羈絆住這顆狂野的心,就在這一刻他忽然醒悟,這才是自己想追尋的生活。
對不起了,媽媽,對不起了,馬凌,請原諒我的自私……
“好吧,早點休息,明天早起,我教你怎么打仗。”老漢站了起來,準備去睡覺。
應急小組抵達喀布爾機場,一下飛機就感受到了戰區的氣氛,機場位于群山環抱之中,候機樓只有兩層,簡陋失修,到處可見背著自動步槍的政府軍士兵,出關手續很簡單,大使館的車在機場外等候,隨車還有中國武警護衛,這是宋劍鋒通過國家能源安全小組協調到的資源。
一名使館秘書前來迎接他們,路上介紹了阿富汗的局勢,美軍撤離,重返阿富汗,整體治安并不樂觀,但首都喀布爾還算安全。
“千萬不要離開城區,如果一定要去其他地方,可以請求警察護送,或者花錢雇傭武裝護衛。”秘書熱情的講解道,“這里條件比較差,你們還是住在大使館吧,有什么問題可以找我,千萬別客氣。”
坐在副駕駛位子上的秘書扭著頭,滿面笑容,仿佛迎接的是遠道而來的親人。
“謝謝你了,這么晚了還給你們添麻煩,真是不好意思。”楊旭道。
“應該的,駐外使領館就是干這個的嘛。”秘書呵呵笑道,目光焦點在鄭佳一身上。
楊旭有些尷尬,有些失落,但并未表現出來。
由于抵達喀布爾的時間較晚,政府機關已經下班,只能等待明天再去相關部門請求協助,大使回國述職了,代辦設宴款待了國內來的同胞,席間一再保證,全力以赴,協助中炎黃的同志們營救同胞。
喀布爾夜涼如水,鄭佳一徹夜未眠,一直在聯絡各方資源,直到東方破曉。
阿卜杜勒老漢做完晨禱之后,帶著劉漢東和艾哈邁德來到山谷中,遠處擺著幾個陶罐做靶子。
老漢將恩菲爾德步槍遞給劉漢東:“試試。”
劉漢東接槍在手,拉栓上膛,舉槍瞄準,三點一線扣動扳機,槍響罐破,他頗為自得的將步槍還給了阿卜杜勒。
老漢嫻熟的端起步槍,動作快如閃電,拉栓射擊一氣呵成,劉漢東注意到他是用大拇指和食指捏住槍栓拉動,用中指扣動扳機,這樣就比常規動作快了那么一點點,栓動步槍打出了半自動的效果。
一連串槍聲后,遠處剩下的九個陶罐全都變成了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