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北老機場還是民國時期建設的,現在已經拆遷成為住宅區,新機場位于淮江南岸,距離城市三十公里,劉漢東下了飛機,打了一輛黑車直奔市區,他是持港澳通行證回國的,然后換用偽造的身份證購買了機票返鄉,因為根據羅漢的建議,他的冤案尚未平反,不能使用真實身份。
事實上羅漢不建議劉漢東回國,博弈還在繼續,塵埃還未落定,現在回來,沒被發現還好,如果被抓獲,前功盡棄不說,還得連累他人。”
但劉漢東已經厭倦了流亡的日子,他槍林彈雨里不知道走過多少回,對生死已經看淡,并且他有這個實力除掉任何威脅自己的人。
開黑車的是個中年大叔,嘴很碎,一路抱怨,說國際油價下跌的這么厲害,國內成品油價只是象征‘性’的掉了幾次,開車的負擔依然很大。
“我以前跑長途,后來虧的不行,就轉行跑這個了,沒人管沒人問,掙夠自己‘花’的就行,你說那石油公司是咋整的,油價漲他們說虧損,油價跌他們也喊虧損,合著國家讓他們管石油,就沒掙過錢,那還不如讓我去干總經理,保證賺錢。”司機大叔思維發散,嘮叨個不停,劉漢東不接話,只看著窗外熟悉而陌生的景‘色’。
車到目的地,劉漢東下車,背起行囊走在大街上,時值冬天,他穿的很單薄,m65外套,牛仔‘褲’下是沙漠靴,豎起衣領手抄在口袋里,一如《第一滴血》中返回故鄉的蘭博。
他在距離濱河小區兩條街距離的如家快捷酒店住下,沒急著回家,先觀察周圍情況,派出所對自家的監控已經解除,但居委會人員依然保持著每天來樓下轉一圈的習慣,她們才是無孔不入的特務,誰家來了陌生人,第一時間就能知道,比監控攝像頭還靈敏。
劉漢東坐在小區‘門’口的蘭州拉面鋪子里,看到賀堅出了大‘門’,便放下碗筷跟上去,跟了一段距離,確認安全才在后面低低喊了一聲:“賀叔。”
賀堅身體僵了一下,停步。
“繼續走。”劉漢東道。
賀堅繼續前行,扭頭看著這個有些陌生的年輕人,雖然這個人面容有些改變,但聲音沒變,他第一時間就認出這是失蹤兩年多的劉漢東。
“什么時候回來的?”賀堅聲音平靜,但看得出努力在克制情緒。
“昨天回的,家里怎么樣?”劉漢東和賀堅并行,如同熟人一般。
“家里都好,都好,東東,你當爸爸了。”賀堅忙不迭的將這個遲來的喜訊告訴他。
這回輪到劉漢東一僵了,盡管他身經百戰,經得住驚濤駭‘浪’,還是被這個突如其來的消息震驚的目瞪口呆。
“男孩‘女’孩?”劉漢東急切的問道,“馬凌還好吧?”
“男孩,長得隨你,可苦了馬凌了,這孩子要強,不要我們照顧,她媽還得了癌癥,你爺爺身體也不好,這邊離不開人,唉,不管怎么樣,你回來就好。”賀堅聲音略有哽咽,強忍住,拿出手機:“我給你媽打電話。”
“別說我回來了。”劉漢東回頭看了看,再次確認沒人跟蹤,“約她出來。”
“我懂。”賀堅拿起手機撥號,“居委會的人每周都來家里坐坐,問長問短的。”
電話打通了,賀堅盡量用平和的語調通知水芹,到菜市場來一下,有便宜的大白菜可買。
十分鐘后,水芹拎著籃子來了,賀堅上前和她說了兩句,帶她來到菜市場后面一條雜‘亂’的巷口,這里沒有攝像頭,只有遍地垃圾。
水芹一眼就認出了劉漢東,到底是自己的兒子,化成灰都能認得出,她瞬間淚如雨下,劉漢東眼睛也濕潤了,強笑道:”媽,哭啥,我這不全須全尾的回來了么。”
“讓媽看看。”水芹前前后后看著兒子,還好,‘腿’腳完整,她松了一口氣:“你黑了,瘦了,臉也變了,這得吃多大苦,受多大罪啊。”說著說著又要哭。
賀堅說:“別哭了,孩子回來了,先干點正經事,他還沒見過小西呢。”
劉漢東說:“小西是?”
“就是你兒子,你個沒良心的,那人家馬凌娘倆丟下不管不問,現在孩子都一歲半了,不姓劉,姓馬,小名叫馬小西。”
劉漢東說:“馬小西,馬小西,好吧,馬小西就馬小西吧。”
水芹說:“你這回來就不走了吧。”
劉漢東說:“還得走,事情沒辦完,不過也快了。”
水芹看看四周,壓低聲音道:“他們還在通緝你吧,你小心點,家里都好,回頭瞅沒人的時候,回家看看你爺爺,他身子骨是一年不如一年了。”
劉漢東點頭。
水芹抹眼淚:“回來就好,你別擔心我們,趕緊去近江,看看你兒子,哄哄馬凌,你可對不起人家了,以后安生過日子吧,咱家經不起折騰了。”
劉漢東說:“好,我這就去近江,回頭再來看爺爺。”
“去吧去吧,這邊不急。”賀堅和水芹一起說。
近江,中午,郊外羊‘肉’館,出租車司機們經常聚在這里吃飯,順便歇腳,馬凌也在其中,她不合群,單獨坐在一張桌子上,點了一碗面條吃著,她吃完就走,從不耽誤時間,她需要錢,給兒子買‘奶’粉,給媽媽買‘藥’。
司機們聚在一起吃飯,桌上擺著燒羊雜,羊‘肉’湯等吃食,時不時有人講兩個葷笑話下飯,其中也有個別‘女’司機,歷來是玩笑的中心熱點,但從沒人敢開馬凌的玩笑,因為這個姐們手狠不留情,曾經有個不識相的調戲她,被打得住了一個月的院。
一盆紅燒羊‘肉’放在了馬凌面前,她抬起頭,狐疑道:“我沒點。”
“那邊有人幫你點的。”伙計指著大桌子。
馬凌望過去,大桌子邊一群人爆發出哄笑,只有一個小伙子沒笑,他叫王超,也是青石出租的司機。
“謝了。”馬凌點頭致意,她不矯情,別人的善意會接受,也會投桃報李,等吃完飯,大家各自上車的時候,老板拿了兩盒金淮江丟給王超:“馬姐給你的。”
馬姐早已吃完走了,司機們一陣善意的笑,有人打趣道:“王超,你小子想的美啊,拿下咱馬姐,老婆孩子都有了,不用費事了。”
王超辯解道:“我就是看她‘挺’可憐的。”
有人說:“王超,你知道馬姐的男人是干啥的么?”
王超入行不久,對以往江湖上的大事不甚了解,懵懂搖頭。
那人就給他科普起來:“馬姐的男人是前兩年近江黑社會一個老大,‘混’得相當牛‘逼’,后來出國了,據說死在國外,留下馬姐娘倆,人家可是見過世面的,你真想追,哥哥就得提醒你一下,掂量掂量自己。”
王超撓撓頭,沒說話。
傍晚,公路旁,馬凌的車拋錨了,打了公司的救援電話,拖車還沒來到,她正心急火燎,一輛青‘色’出租車停在旁邊,王超從車上下來:“馬姐,怎么了?”
“不知道,開不動了,故障燈老閃,我這還急著回去接孩子呢。”
“我看看。”王超回身拿了工具包和千斤頂,鉆進了車下,擺‘弄’了一陣說:“虧電,你跑的太多了。”
馬凌說:“那還好,我就怕車壞了,公司要罰錢的。”
王超說:“我把電池換給你,你先走。”
馬凌說:“那怎么行。”
王超說:“那怎么就不行啦,趕緊的,搭把手。”
青石出租車的電池組是可以人工更換的,王超從自己車上卸下電池組換到馬凌車上,啟動,故障燈果然不閃了。
“走吧,我留下等救援。”王超拍拍手,一臉輕松。
“謝謝你了,小王。”馬凌有些不好意思,但是急著接孩子,上車就走了。
黃‘花’小區,馬凌停好車,快步上樓,開‘門’,進臥室,兒子馬小西被一根布帶子綁在‘床’上,正盯著電視在看購物節目,‘床’上一片狼藉,有屎有‘尿’。
“你怎么又‘尿’‘床’,還拉了一‘褲’子!”馬凌氣不打一處來,將兒子拎起來檢查,原來是‘尿’布不堪重負漏了。
馬小西哇哇的哭了,馬凌又不忍心下,忙乎一通,把兒子清洗干凈,換了‘床’單,臟的塞進洗衣機,走進廚房,只有殘羹剩飯,冰箱里也是空的,兒子又在哇哇大哭:“媽媽,餓。”
馬凌急得團團轉,家里連泡‘奶’粉的熱水都沒有,這兩天馬國慶犯了胃病,和王‘玉’蘭一起住院了,兩人倒是能互相照顧,把個孩子丟給了自己,她又一貫要強,天大的事也不會找劉漢東家里幫忙,有苦有累都是自己扛著。
她又翻了翻,家里還有點掛面,幾個‘雞’蛋,一瓶老干媽,懶得出去買菜,就這么將就下吧,匆忙下了掛面,打了兩個‘雞’蛋進去,瞥了一眼墻上的掛歷,猛然醒悟,今天是兒子的兩歲生日。
“兒子,在家乖乖的,媽去給你買好吃的。”馬凌熄了煤氣灶的火,拿了錢包出‘門’,跑到小區‘門’口的蛋糕店,物價上漲的厲害,純‘奶’油的蛋糕動輒上百元,她選了個最便宜的買了,又急火火的跑回家,一開‘門’,馬小西嗷嗷待哺的等著呢。
“看,蛋糕!”馬凌變戲法一般拿出小蛋糕,馬小西高興地咯咯笑。
馬凌盛了面條,大碗是自己的,小碗是兒子的,兩個‘雞’蛋都放兒子碗里,小蛋糕上‘插’上兩根蠟燭,點上說:“兒子,許個愿吧。”
“什么是許愿?”馬小西‘奶’聲‘奶’氣的說。
“你想要什么就說,老天爺會買給你的。”馬凌說。
馬小西很認真的想了一會說:“我想買一個爸爸。”
馬凌的淚水瞬間留下,背轉身去,身體不停的抖動著,捂著嘴不哭出聲。
馬小西嚇壞了,跑過來拉著媽媽:“媽媽不哭,我不要買爸爸了。”
馬凌抱緊了兒子:“乖,媽媽不是哭,媽媽‘迷’眼了。”
突然,敲‘門’聲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