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水雪小姐?”唐古有些不能置信。
面紗,少女……
這名身披黑色斗蓬,前來山巔收集露水的黑衣少女,赫然正是兩個多月前,在浮欄角地市以一百枚石幣,購走了他最后一盞花燈“牡丹亭”的藍衣少女水雪。
只是那時,她的身后跟了一男一女,走在人群中,如眾星捧月,而且穿的藍衣,與現在的一身打扮截然不同,加上時隔良久,又僅一面之緣,唐古卻是一時沒想起她是誰。
“是我。”
水雪微微一笑,對于那個在浮欄角地市中出售花燈,明顯和一般小攤小販完全不同的唐古,顯然也是記憶猶新,依舊沒忘。
“你在這里做什么?”她反問道。
顯然,雖然心中并不介意,但對于唐古這樣,孤身一人,卻居住在這樣高大的偏僻山峰,明顯有些不解和好奇。
“我?”
唐古微微一怔,隨即微笑道:“沒什么,在此練功。”
“練功?哦!”
水雪眨了眨眼睛,沒有再問,明顯是怕碰觸到什么禁忌,唐古看向水雪掌心中的那枚白玉銀瓶,同樣好奇的問道:“你呢?這是在收集露水嗎?”
“嗯,我在收集月露。”
水雪輕輕答應一聲,眼睛中,帶著一種明顯的哀愁:“我父親的身體一直不好,據說每收集十滴月露,加上番紅花,就可以煉制成一粒‘九轉玄丹’,對我父親的身體大有好處。”
“我要給父親煉制一百八十粒‘九轉玄丹’,保他長命百歲,所以,要經常收集這個,月刃峰山勢最高,地處偏僻,最近月光,靈氣也足,所以我才深夜來此。”
“哦。”
唐古答應一聲,恍然大悟,這才想起,水雪的另一個身份,還是一名一品中等煉藥師,也是石巖鎮上唯一一名真正的一品煉藥師。
她要給他父親煉制丹藥,在此收集材料,那就毫不奇怪了,難怪她會深夜來此。
這種月之露水,屬性偏陰,而且不能落地,一旦落地,則必靈氣盡失,所以必須月華最盛之時,用特殊手段,方才可以慢慢收集到一小滴,日間,可就沒有了。
而想要收集到十滴,至少也需要大半夜時間,十滴月露,才可以煉制一顆“九轉玄顆”,扣除失敗的可能,一百八十粒,至少得三四個月的時間,才有可能真正全部收集完成。
這水雪的孝心,還真遠非尋常女子可比啊,若是旁人……就算真想為父親煉制什么丹藥,也不會親自深夜冒寒來此。
隨便遣派名下屬或侍女即可,但她卻想親自動手,而需要三四個月不間斷的等侯,這份耐心,也更遠非尋常女子可及。
天時尚早,水雪明顯還需要收集更多的月露,兩人都無睡意,當下并肩坐在茅廬前的空地上,與唐古有一搭沒一搭地慢慢交談。
唐古看她一直手托銀瓶,雖然過程并不復雜,但一直保持這個姿式,卻絕對很累,當即給她出了一個主意。
他伸手取來幾根樹枝,在面前的空地上隨意搭了個三角型架子,而后用一根紅繩,將銀瓶給吊了起來,懸掛在半空,玉珠則輕放在銀瓶之口。
雖然這樣做,明顯不如用內氣催動玉珠旋轉生成的月露來得快,但是卻明顯要輕松很多,水雪再不用一直舉著。
隨著時間逝去,只要人在這看著,玉珠外面,就能源源不斷的滋生出更多的月露,掉落到銀瓶中,每隔小半個時辰,就有一二滴。
兩人坐在地上,天南地北,隨意聊著,慢慢地,就說到了唐古上次制作的那幾盞花燈之上。
“走馬燈,古稱蟠螭燈,又名仙音燭、轉鷺燈、馬騎燈,又有人稱之為魔燈,是我家鄉的傳統玩具之一,燈籠的一種,常見于元夕、元宵、中秋等節日。”
唐古慢慢的述說著記憶中有關于走馬燈的歷史,又給水雪講述起它的制作和運行原理起來,水雪聽得如癡如醉。
她好奇地問道:“你的家鄉?原來你不是石巖鎮的本土人呀?元夕,元宵,中秋等節日,又是什么?”
唐古微微一笑,神色卻忽然變得有些恍惚,他沒有多說話,反而是水雪,似乎被提起了興致,絮絮叨叨的說道:“你做的那個‘白蛇傳’走馬燈吸引了很多人,我看得越來越出神,后來就象看戲一樣。
你的走馬燈做得很好,白素珍把法海囚到**塔里,他們一家三口到天上去當神仙了,可惜被人提前買走了,我只能買了最后的那具‘牡丹亭’,不過那具也很好。
我一個人經常看著走馬燈出神,人世間流轉的萬物,都有它一定歸宿。為什么它要這樣不停地旋轉,在橘色中捕捉那一抹幸福的清光呢?”
“呵呵。”唐古微笑,“也許,這就是它們的宿命吧,如果不轉,那燈也就死了,故事也就不再流動了。因其旋轉,因其捕捉不到,所以才更顯珍貴。”
“是這樣么?那些故事里的人物,你來我往,彼此追逐,永不停息,好不熱鬧,就如同這漫長的人生,誰也不知道終點在哪里,直到燭盡,方才人散。”
“其實!”
唐古微笑道:“不止走馬燈,水姑娘,如果有機會,下次你來,我給你制作另一種燈,相信絕對比走馬燈好看。”
“什么燈,好啊好啊……那我們可就這樣說定了。”
“嗯。”
唐古沒有告訴水雪是什么燈,不過……在他的記憶中,一盞盞看起來簡樸,但飛上天空,卻如繁星一樣閃爍,美麗的燈籠,卻更甚走馬燈百倍。
兩人之間一直沉默起來,誰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沒有說話。
忽然。
水雪轉頭,那對如水波一般的眸子,凝視著唐古,柔聲問道:“唐大哥,我能問你一個問題嗎?”
“嗯?”
唐古被她的話聲從沉思中驚醒,看著水雪那似乎忽然有些低沉下去的心緒,心中一柔,輕聲道:“什么問題,問吧?”
“你說,愛是什么呢?”
抬起頭,水雪仰望著天空之上的漫天繁星,似在問唐古,又似是在自言自語。
月光打在她的頭發上,一片蔚藍。
“嗯?”唐古怔住了,愛是什么,這個他還真不知道。
天下間,愛有千種萬種……但水雪要問的是哪一種?
他試探著問道:“你要知道的,是哪一種?”
“哪一種?”
水雪眼睛動了動,想了想,似乎下了很大決心,這才慢慢地道:“我父親他明明是很愛我的,待我如掌上明珠,要什么都給。但卻同樣,為了聯姻,他又可以讓我和一個我根本不認識的人成親,所以我想知道,愛,到底是什么呢?”
“嗯?”
唐古聞言,這才瞬間明白了,水雪剛才問他這句話的意思是什么意思。
或許也不是想問他,也許只是想自言自語,自己詢問自己。
也許只是因為,平時悶得久了,沒人說話,好不容易可以找到一個,沒有多大牽連,卻又愿意傾聽她心聲的人。
他沉默半晌,微笑問道:“據說,那個少城主英俊瀟灑,而且是獵妖師侍叢,將來前途不可限量,這樣不好嗎?”
“不,也不是他不好,只是,跟一個從來沒有見過的人結婚,一切都太倉促。”
唐古于是一切全明白了。
想了想,他看著水雪,忽然十分認真的道:“水姑娘,交淺言深,或許,你的問題我也沒有答案,不過,我可以告訴你一個我家鄉,流傳很久,很久,很悠遠的故事。”
“這個故事,名叫‘梁祝’,又有人叫它——‘化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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