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正是辰時,你不去做功課,在此閑蕩作甚?還不退下!”
玄方張了張嘴,準備爭辯些什么,但看圓悔的臉色黑的像鍋底,他還是放棄了注定是徒勞的努力,失魂落魄的離開了。
遠處,犬牙交錯、參差不齊的假山后方,一群禿頭正心有余悸。玄量摸了摸光禿禿的腦殼,對自家的決定慶幸不已。幾個看熱鬧的僧人紛紛恭維道:“還是玄量師叔知天時,明進退,他日成就定然冠絕全寺吶!”
“馬屁精,這還用你說!”
“你看玄方那樣子,簡直就是求歡失敗的公狗啊!”
“咦,你這樣一說,他還真是一副敗犬的樣子吶!”
那爛陀寺玄門四神足中,玄方最是不招人待見,一來是他的容貌著實可以止小兒夜啼,二來,玄方生就一副毒蛇般的嘴巴。這些‘道’字輩和‘靈’字輩的僧人有機會嘲笑他,便絕不會放過。
聽著這些家伙嘲弄玄方,玄量嘴角露出一絲笑容,口中卻呵斥道:“胡說什么,都是宗門弟子,當要和睦相處!”
等玄方走遠,圓悔頗為隱蔽的看了一眼那假山,嘆道:“家門不靖,實在慚愧!”
“家大業大,這也是難免。有掌教的一番訓話,希望他能痛改前非,重新做人!”唐城胡說八道了兩句,便揭過此事不提。
出了這一檔子事情,兩人都沒有了談話的興致。一路無話,直到萬階天梯之前。唐城雙手負在身后,微微弓著腰,望著云遮霧繞的天梯,忽然嘆道:“我突然想起了一位求仙慕道的前輩的長歌,且聽小子唱來!”
“我本楚狂人,鳳歌笑孔丘。手持綠玉杖,朝別黃鶴樓。五岳尋仙不辭遠,一生好入名山游……”歌聲蒼涼沉郁,雖是游仙詩體,卻充滿郁忿之氣。
長歌聲中,唐城一步步邁下天梯,漸漸消失在云霧之中。圓悔心中松了一口氣,這家伙終于走了!
這時,唐城尚未走的太遠。
突然,天邊又有一道金光射來,若飛星跳躍,急墜而下,悠然駐足在圓悔身前。來人卻是一個體型壯碩的僧人,合十行禮道:“掌教師伯!普度禪宗生變,頓、漸兩門大打出手,血流成河。漸門長老普寂單身出逃,頓門獲得慘勝!”
“阿彌陀佛!同室操戈,非我佛門之幸!”圓悔一臉的沉痛,又吩咐道:“通海,你去尋來普寂長老,若是他無處可去,那爛陀寺愿意永遠為他提供庇護!”
“是,師伯!”那僧人躬身行了一禮,后退一步,轉眼間騰空而去,消失在天際。圓悔立足在山門之前,久久的沉默無語。
唐城沒有絲毫不耐,不動用任何法力,一步步的向下走去,他之所以沒事干的念叨這詩詞正是為了掩飾自己不能飛翔的尷尬。
直到走完這數萬階梯,唐城方才踏足大地。茂密的森林中,游蕩著青草的香甜。唐城拔起一片草葉,放在鼻子下面嗅了嗅復有拋棄。唐城在思考那爛陀寺是否還有人注意自己,最終,他還是決定不要冒險的好。
負手在森林中前進,一邊走一邊思考要修行的遁術順序。唐城挑選的遁術盡是極品,對于一般的修士來說,修行起來絕非一日之功。
然而,無論是佛是道,對于所有的修士來說,境界是根本,術法為枝葉。只要修行的境界足夠,那么術法的修行就是水到渠成。
唐城已經是羅漢果位的境界,在佛門之中雖然不是位于巔峰的一小撮人,但也屬于中上層的修士。比如說著步步生蓮遁法,不過是十步之后,唐城已經練至小成,腳下金蓮綻放,金光四溢,每一步可跨越千百丈,高僧的派頭十足。
離開靈鷲山的范圍不遠,唐城搖身一晃,化作了一個普通僧人的模樣,大紅袈裟上金色的絲線閃耀著明銳的色彩。
大日如來法袍并非純粹的紫色,而是如陽光一般擁有七彩,在赤橙黃綠青藍紫各種色澤間任意變換無礙。
對于一個時辰之后,唐城便已經將步步生蓮這門大眾遁法練到了絕頂,一步百里不過等閑。然而,這已經是步步生蓮術法的極限,若要更快的遁法,那便需要轉修心光遁法。心光遁法是佛門的頂級秘法,號稱心之所在,身之所至;諸天萬界,念到即至。
當然,自從這門術法出世以來,便從沒有一個僧人能夠達成這種程度,故而道門中人譏笑這門遁法只是禿頭們為自家臉上貼金。
不過,即便無法將這門遁法練到絕頂程度,心光遁法仍舊是無可爭議的佛門第一遁法。當然,與其名頭相襯的是它的艱深程度,沒有足夠的悟性,很難入得門中來。
每邁一步,必有金蓮相伴,不提速度,步步生蓮這遁法賣相十足。而此刻,唐城在趕路的同時,卻全心投入思考心光遁法,反正以他如今這全新的樣貌,當不會有什么麻煩。
不過,唐城此刻卻忘記了什么叫做人在家中,禍從天降。
人影一閃,一個女子攔住了唐城的去路。唐城一驚,身形急退。那女子情況頗為狼狽,白色的裙裝有些破損,露出了光潔如玉的肌膚。她神色極其驚慌,高聲叫道:“小女子有難,大師救命!”
初時,唐城有些納罕,等他一摸自家的光頭方才明白過來,趕忙學著和尚的樣子合十行禮道:“女施主有禮了!”
這時,又是一道青光射來,青袍玉帶,一副濁世佳公子的裝扮,只是穿在來人身上卻是麻袋做龍袍,百般不協調,尤其是那最為明顯的中分頭。
來人正是唐城此前見過的辛神子。
唐城一見,噗嗤一聲便笑了出來,然后他立刻想起自家‘高僧’的身份,又連忙端正容顏。辛神子一見唐城明顯便有些畏縮,他害怕的自然不是那個害他顏面盡失的唐城,而是他此刻和尚的身份。
在十萬大山,這些旁門散修、妖怪魔頭一見到和尚第一個反應便是那爛陀寺的禿頭。那爛陀寺的霸道作風給他們留下很深的印記,自然便有些心理陰影。
若是在往常,辛神子或許會就此退走,畢竟萬事都沒有自家的安全重要,即便是尊嚴也是如此,然而,辛神子掃了一眼那女孩,便立刻挺直了腰桿,喝道:“這是我等旁之間的矛盾,大師也要插手嗎?”
唐城的麻煩事已經足夠多,可沒有興趣再干涉這等私事,他立刻搖頭道:“出家人不理外事,兩位施主請自便!”
辛神子沒有料到唐城這般好說話,立時便是一愣,然后興奮的道:“大師真不愧是那爛陀寺的高僧,叫我等敬仰的緊!”此時,他已經不介意此前那爛陀寺要將他們全數趕走時兇惡的嘴臉了!拍完馬屁,辛神子立刻轉頭盯著那少女,獰笑道:“鶴無雙,你還能逃到哪兒去?”
唐城一笑,暗道:原來是強搶民女的戲碼,可僅有惡霸,惜無俠士相助啊!這樣想著,唐城便準備離開。傳說中英雄救美便有美女奉上身心,可此刻唐城一介禿頭,想必不會有美女定要做尼姑和唐城混個鄰居來報答!更何況,唐城一眼便看出這鶴無雙乃是一個飛禽成精的妖怪。
當一個妖怪和人類起了爭執時,唐城天生的便偏向了人類一方,這無關正邪,只是本能罷了。正準備離開時,卻聽鶴無雙悲聲道:“若家兄尚在,我何至于被你這賤人如此欺辱?今日我雖逃不得,便一死了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