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王身形一縱,穿入云霄,化光向北而去。無涯猛一跺腳,破空而起,沖向了海邊。那六只靈龜雖然已經化作人形已經兩年,但他們十分不慣待在金烏樓內,而是嗜好沙灘。無論是晴空萬里,或是暴雨如注,都無法阻擋他們這個嗜好。
仙音島不算大,彈指間,無涯已到海灘。六個昂藏大漢正在沙灘上休憩,或站或臥,姿態各異,但意態十分放松。
無涯按落遁光,急切上前,道:“六位前輩,人族的攻勢馬上就到,諸位是否快點布陣迎敵?”
那六人聞言,瞬間動了起來,一眨眼,六人已經來到無涯身前。這六人不愧全是靈龜所化,化形后的樣子驚人的相似,俱都是國字臉,眉短而濃,古銅色的肌膚,身高九尺開外,一看便是那種極可靠的家伙。
“無涯小友不必驚慌,我觀周遭沒有殺氣,對方即便是來了,當也不會有什么惡意。”
無涯苦笑一聲,心知這六人只怕是駝了十萬年的瀛洲仙島,已經將自己給累傻了。只是,話卻不能說的這么直,無涯委婉的道:“前輩,人族的兇殘諸位不曾見過,晚輩說什么都是無用,不過有備無患總是沒有錯的,還請前輩們盡快布陣如何?”
雖然彼此之間不過是一個交易,可無涯對他們六人畢竟有傳藝之德,這點小事諸人絕不會不給面子。
那為首的漢子見無涯當真是著急的很,也不廢話,慨然應諾道:“沒有問題!”說著,六人便隨無涯前往金烏樓。
自從下了決心要以陣法迎戰之后,金烏樓前的各式建筑便被拆除一空,變成了一個闊達千丈的平坦廣場。
六個漢子依照六合之位站定,其余各小妖每四五人一伙兒,在廣場上影影綽綽而立,錯落有致,有著一種說不出來的和諧美感,卻又沒有絲毫規律。
這個陣法乃是靈龜獨創,喚作六合返空陣。在背著瀛洲島漂移東海的無限時光中,六靈龜便依靠推演這個陣勢來打發時間。
六合返空陣沒有絲毫的殺傷力,但卻可以抽取眾人的力量隔斷空間的聯系。在這隔絕空間的陣勢之中,沒有元氣可供補充。而且,若要打破這藩籬,第一個必要條件便是在力量上大過這布陣之人的總和。也就是說,那一瞬間爆發的力量必須擊敗六個元神高手以及三千妖族的聯手。
六靈龜相信,惶惶中土,沒有一人能夠做到這一點。
一旦唐城等人當真闖入陣中,便會分割成單獨的個體,而熟悉陣勢的妖族卻可以聚在一起,這便可造成妖族以多欺少的局面。
這便是無天的如意算盤。
一眾妖族對陣法已經非常熟悉,不一會兒,陣法便已布置妥當。金烏樓前的喧鬧使得諸妖圣盡被驚動,等他們下得樓來,六合返空陣已經布置妥當。
無涯上前略微解釋了兩句,白象等人便已悚然而驚。眾人正在猶豫是否要驚動妖皇時,無天已經從金烏樓頂破空而來。
朝陽躍出了海面,陽光如劍,將金烏樓前的空地染上了一層溫潤的黃色。六合返空陣之前,妖皇無天、白象圣王等六人肅容而立,等待著敵人的到來。
然而,從清晨等到日上三桿,仍舊不曾見唐城等人的到來。無涯在一旁等的心驚肉跳,他已經有了非常不妙的想法,卻不愿喧之于口。百無聊賴之際,無涯游目四顧,看向湛藍的天空時,無涯身形一震,良久,方才苦澀的道:“諸位,請看天上!”
幾只雪白的鷗鳥掠過天空,這在南海極其常見,不值一提!令眾人在意的是北方正有一朵白云逆風飄來,那白云乃是一只鯨魚的模樣,惟妙惟肖。更加重要的是,那白鯨的腹部用拙劣的筆跡描出了三個大字——俺去也!
這三個篆字組成了一個笑臉,似在嘲弄他們的愚蠢。
眾人一呆,隨即都明白過來。無天面無表情,紫焰、穿山都是面容苦澀,白象圣王卻是怒發沖冠,低吼道:“白鯨生,這叛徒,我去宰了他!”
話音未落,白象圣王便架起遁光,向北狂飆而去,眨眼間,白象圣王蹤影全無。無涯張口欲呼,他們在這里耽擱了超過一個時辰,這么長的時間,足夠海王和血散人逃出數萬里之遙,白象到哪兒找去?
可不等無涯出聲,白象已經消失在天際。無涯轉身看向自家的老子,不知是否錯覺,這一瞬間,無天那偉岸的身影慢慢的垮塌下來,仿佛蒼老了百年。
過了很久,無天緩緩的移步,走向了金烏樓,到門口時,無天驀然止步,也不回頭,淡淡的開口說道:“若是還有人想去追殺那叛徒,不妨立刻就去,遲恐不及!”
無涯心中閃過一絲不好的想法:不會吧,難道白象圣王閣下也……
作為妖皇無天的忠實支持者,無涯從未想過有一天,白象竟會棄無天而去。就在無涯震驚難言時,紫焰圣王突然說道:“陛下,中土雖好,卻非吾家。紫焰對這里從未有過奢望,我生在熔巖谷,死也要在熔巖谷。”言罷,紫焰圣王略顯傷感的對著無天的背影輕輕行了個萬福,化作一道紫焰沖霄而起。
穿山圣王干笑一陣,也不多言追著紫焰的腳步化光而去。無涯正用希冀的目光看向多面蛛王和無音蛇王,卻見兩人什么話也沒有,徑直離開。
無涯的腦袋一陣眩暈,幾乎站立不穩,他踉蹌了一下,努力穩住身形。再看無天,發覺自家的父親不僅沒有被打垮,反倒是脊背愈發的挺直。
雖然僅僅是一個氣息的微妙變化,無涯卻仿佛有了主心骨,猛然站直了身軀,道:“父王,這些家伙個個不靠譜的緊,咱們也犯不著為了這些王八蛋打生打死。聽說西賀牛州、東勝神州景色幽勝,別有洞天,我們正好去飽覽秀色。這樣,豈不是瀟灑的緊。”
聞言,無天轉過身來,臉上不僅沒有半點氣餒之色,反倒是略含笑意,他看著無涯,道:“很好,你去將南盟的天風舟盡數征集過來。記得,操舟之人也要尋一些過來。”
無涯甚是興奮,畢竟在這里等待不過死路一條。妖族掌控南盟已久,這點小事不過是一刻鐘的時間便已辦妥。
無涯以縮寶訣將南盟全部二十三艘天風舟在金烏樓前一字排開時,蔚為壯觀,這已經是南盟大半的數量,只有極少數尚在大海征途之上的貨船逃過一劫。
“父王,咱們挑選那一艘船?”對于這一次出行,無涯顯得頗為興奮。無天淡淡的道:“且不忙,無涯,族內數千弟子信任我們父子,方才跟著我們遠征異域,如今,我等一敗涂地,卻不能叫他們枉丟性命。你用天風舟將他們送回北俱蘆洲,再來接我吧!”
就算是傻子也知道這不過是敷衍之語,南海距離北俱蘆洲何止十萬里,以天風舟的龜速,這一來一回,怕不是要半年之久,等無涯回來,黃花菜都涼了。
無涯呆了一下,隨即笑道:“原來如此,父王害的我空歡喜一場,此小事爾。族內人才濟濟,自有他人代勞。”
說到這里,他頓了一下,復笑道:“至于我嘛,自然是陪著父親了,黃泉路上寂寞,若沒有人陪著父親說話解悶,豈不是單調乏味的緊!”
無天笑著,輕輕的拍了下無涯的肩膀,沒有多言。無涯的話語雖輕,但無天看得出來,無涯決心已定,絕不會更改。
大丈夫死則死兒,何必作小兒女態。無天父子倆相視一笑,便有會于心。無涯修為雖弱,這一刻,他卻是不折不扣的強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