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城站在抵天峰上,面無表情。周遭的狂風撕裂白云,吹動衣袍獵獵作響。抵天峰是昆侖第一高峰,距離飛來峰、天柱峰又比較近,立身于此,方圓千里一覽無余。老道若是歸來,立在這里的人可第一時間發覺。
這已經是連續十三天了,唐城不眠不休的立在這里,等待著忘憂老道的到來。從一開始的期盼,到今日的麻木,一切都在變化。
唐城已經和冥夜真人商議妥當,若是老道至始至終都沒有回到劍齋,那么桃夭的死訊便瞞著他,直到永遠。
只是,唐城的心中極不好受,雖說一切都是桃夭自己的選擇,可唐城總覺得自己是一個殺人兇手。唐城殺滅的生靈多不勝數,可這一次不同,桃夭極有可能是老道的紅顏知己,有希望成為他的師母。
忽然,一道亮銀色的遁光從抵天峰旁一閃而逝,其速之快,驚世駭俗。唐城猛然一驚,正要追上去看個究竟,那遁光陡然折返回來。
“哈哈,乖徒兒。你這樣一副望夫石的造型很是別致啊!”普天之下,敢這樣調侃唐城的也只剩下為老不尊的老道一人了。
果然,銀色的遁光一散,老道那嬉皮笑臉的樣子出現在山巔,距離唐城不過數十丈。唐城眼睛頓時通紅,他雙翅一振,瞬間掠到老道身旁,將老道夾在胳膊下面,二話不說,向著劍齋疾飛。老道深感詫異,自言自語的道:“乖徒兒這表現很是古怪啊,難不成劍齋發生了什么貓膩?”說著,老道捻起胡子,苦思不已。
不等老道想的明白,唐城便徑直沖進了劍齋。唐城將老道往地上一矗,大聲道:“桃夭前輩,幸不辱命!”
聽到桃夭兩字,老道身形一顫,竟然不敢回頭。不過,桃夭是何等強悍的性子,她身形一晃便來到唐城面前,一把抱住老道,動情的抓著老道腰上的軟肉,用力擰了七百二十度,溫柔的道:“混蛋,你一去幾百年,這樣耍我難道很好玩嗎?”
老道臉色扭曲,強忍者疼痛,笑道:“哈哈,怎么會,我可是等度過了四九天劫,便可接你一起去仙界享福的。”
這一對男女打情罵俏的方式與眾不同,唐城和冥夜真人待的尷尬,早早的出門而去。劍齋之外,紅日高懸,寒冬的昆侖景色極是壯觀。
唐城輕輕的吐了口氣,道:“師叔,你知道飛升后的情況嗎?”
冥夜真人輕輕按著昆吾神劍,道:“能不能度過四九天劫都不知道,為什么要關心那么遠的事情。”言罷,冥夜又失笑一聲,道:“是了,對于城兒你來說,是應該關心一些飛升之后的事情。不過,你的最后一劫應該在千年后到來,也不用太過急切。”
唐城苦笑一聲,將從冰龍處打探來的消息毫不隱瞞的講了出來。冥夜真人聽了便是一呆,隨即道:“看來,飛升之后也不太平啊!佛門那樣大的勢力,竟然會被人消滅,真是不可思議。”
“所以說,師叔,我們還是找個辦法,將本宗弟子一起帶入大千世界吧!這個小世界的法則未免太過殘酷。若是我們早點合派飛升,連玉師兄,諸葛師兄也不會命喪天劫之下。”
冥夜真人微微搖了搖頭,道:“古時,倒是聽說過一人得道,雞犬升天的傳聞。五莊觀也曾經數十萬人一起離開,可是我們不同。”
“劍齋是祖師一手創立,和大千世界什么的,沒有太大的聯系。我們若是一道離開,劍齋的傳承豈不是因我們而絕!”
冥夜真人之固執,當真叫人頭痛不已。在唐城看來,不論是在本世界傳承昆吾劍齋還是在大千世界傳承,不都是一樣,可偏偏冥夜真人拐不過這個彎來。
正當兩人爭執時,桃夭和老道聯袂而出,老道臉上的表情甚是奇特,幸福中隱藏著痛苦,痛苦中又流露出幸福。
見唐城兩人望來,老道擺了擺手,笑道:“好了,我們兩人這就游山玩水去也,你們不用掛念。”
桃夭臉上露出幸福的笑容,仿佛,一生地等待就只是為了這一刻的到來。唐城忍了又忍,還是忍不住道:“師尊,弟子在抵天峰布置好了師母渡劫的地方,無論結果如何,都讓我們見證那一刻的到來。”
老道神色一黯,隨即道:“也好!”
桃夭上前,輕輕的抱著唐城,笑道:“城兒不必自責,這都是我自己的選擇。萬壽山就像是一個囚籠,我早厭倦了那樣無聊的生命,我需要的,只是一個離開的理由!”
老道兩人揮別了昆侖,消失在云海之中。
兩人離開之后,唐城立刻毀掉了諸天三十六雷陣,將天雷竹轉移到抵天峰上。劍齋的弟子見證了這瘋狂地一幕,叫他們覺得奇怪的是無論是冥夜還是枯木,都沒有阻止唐城瘋狂地行徑。
十日之后,朝陽躍出地平線時,唐城沒有等到老道和桃夭。面對冬日溫暖的陽光,唐城的心陷入了無盡的深淵,比中了龍傲的冰魄寒潮還要更加寒冷。
唐城閉上眼睛,免得淚水滑落,他細心的感受著天地元氣的每一絲波動,神識如網一般鋪灑開來,辨析著元氣的每一絲變化。
驀然,唐城睜開眼睛,駕馭風雷翅化作一道紫色的流光,向東南方飛去,幾個呼吸之后,來到了一處河谷。
天上劫云厚重到不可思議,距離數十里也可以感受到那一份深入骨髓的壓迫感,劫雷如雨般劈下。可詭異的是那河谷中魚蝦,河畔的青草都沒有半點異常,仿佛唐城看到的一切不過是幻影。
桃夭揮灑粉色的光華,抵擋著雷霆的轟擊。唐城臉色蒼白,身形一縱便要深入劫云替下桃夭,但他肩膀上猛然多了一只手。
“師尊!”唐城聲韻含悲
“路都是自己選的,也只有自己能走!城兒,即便是你,也頂不住這天地的反噬!”桃夭似乎察覺到了外界的動靜,她朝著老道微微一笑。笑容中的那一份欣然和遺憾是如此清晰,唐城怕一輩子也難以忘懷。
桃夭羅裙飛揚,頂著劫雷驀然升空而起,這一刻,她仿佛是佛門的飛天,道門的玄女,塵世間一切贊美的話語都顯得蒼白。
劫雷轟然擊下,桃夭的身形如煙花般綻放,七彩的光華漫天飛舞。
煙花易冷,生命易逝。在這江南,唐城緊了緊衣袍,感受到刻骨的寒冷。老道走到河畔的一塊光滑的青石上坐下,望著劫云消散后的天空,一口一口的喝著悶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