駿馬奔騰,青色的馬車似一道閃電在管道上飛馳。車廂內仍舊是唐城和蘇老人兩個,但坐在車轅上的除了公孫,又另加了一人。
三福客棧那黑店在烈焰中化為飛灰,與之同歸于天地的還有那重傷垂死的蘇子玉。本來,蘇老人是要割了他的腦袋返回書院銷賬的,但他突然發現了一件事情,便改變了主意。
那屠夫蘇子玉收養的菜團子被蘇老人檢查了一番,竟發現他是十分少有的天才。對于一個書院來說,人才難得。若是長時間后繼無人,那書院不免要消失在歷史的長河之中,這是所有書院都無法接受的。
菜團子頗為忠義,他雖然接受了蘇老人的邀請前往書院讀書,但卻要求為蘇子玉留一個全尸,不要割了他的腦袋。對此,蘇老人慨然答應下來。
這樣一來,他們三個人就變成了四個人。一路來,稍事休息的時候,蘇老人都會取出書院的基礎教材為菜團子講解。
他們每日前進三百里,連續四次休息之后,這青色馬車已經趕到了岳麓書院。而一路走來,唐城也充分的認識到了菜團子的妖孽之處。區區幾日,菜團子將基礎打的牢固,常用千已經寫得,《三字經》、《千字文》倒背如流。
當然了,菜團子如今已經不在叫做菜團子。此前種種譬如昨日死。如今,他叫做姓蔡,名義,廣南府人士,父母雙亡。這就是蘇老人為蔡義準備的身份,而唐城便是蔡義的第一個朋友。
“老爺,到了!”公孫大叫一聲,從馬車上一躍而下,轉身掀開了布簾。而蔡義卻被岳麓書院的恢弘大氣所震驚,竟呆呆的一動也不動。
“蔡義!”公孫一聲厲叱,驚醒了蔡義,使得他屁滾尿流的從馬車上滾落下來,吶吶的道:“公孫大爺!”
“我說過多少遍了,不要叫我公孫大爺。”公孫翻了個白眼,然后不再理他。蘇老人從馬車中鉆了出來,打圓場道:“好了,公孫,蔡義一直在山中沒有見過世面,一時失態也是情有可原。”
唐城冷眼旁觀,明白公孫這是嫉妒了!
試想一下,一個強盜收養的沒娘孩子如今一步登天,竟要加入書院讀書。蔡義將來在身份上遠遠的將公孫甩在了身后,若是將來能夠考中舉人,學習圣術,那公孫再見了蔡義還要稱呼一聲老爺,這叫人心中怎么平衡的起來。
蘇老人也明白這一點,故而他僅僅是做一個和事佬,并不呵斥公孫。唐城撩起襦袍從馬車中鉆出來,朝著岳麓書院定眼看去,頓時明白了為何蔡義會失態。
在前來書院之前,唐城從書中便得知岳麓書院名字的由來。岳麓書院坐落在太岳山山腳,背靠雄山,前掛飛瀑,故而得名。
書院的各式仿佛沿著山腳鋪展開來,一直延伸到半山腰處,斗拱飛檐,碧瓦金磚,在驕陽的照射下,閃耀出無邊光彩。又有飛瀑流泉穿梭其間,霧氣在半空中凝聚,生成了一道彩暈,似雨后彩虹般絢爛美麗。
“當真非人間景象!”唐城輕輕嘆道
蘇老人聞言目視唐城,似有探尋之意。‘人間景象’這四個字非儒家弟子所能言,唐城此話十分蹊蹺。
唐城卻無所覺,袖袍一拂,灑然笑道:“蘇老是此地地主,當勞煩一二!”
蘇老人見唐城毫無異樣,暗道自己多心,撫須道:“呵呵,數十年過去,已是物是人非啊!不知當年學院故舊,可有人尚在?”
說著,蘇老人一老馬識途之態,大步向前走去。公孫侍奉在側。唐城大袖飄飄緊跟在后,蔡義戰戰兢兢步步跟隨。
入學向來不是容易的事情,即便是唐城已經考上了秀才,有足夠的資格入學學習,可是該繳納的費用卻是一個都不能少。
柳林村窮困之極,上次供養一個唐景如已經是力有未逮,今次供應唐城更是叫他們叫苦不迭。不過,唐城本人自有大把的門路賺取銀子,故而只取了第一次入學的學費便罷了。
在岳麓書院,學費僅僅需要三兩銀子,但是每月在岳麓書院吃飯卻需要十兩銀子之多,這還是最簡單的,最便宜的飯菜。若是稍稍奢侈一些,每月五十兩銀子抖動都打不住,甚至有人僅僅是吃穿用度便用去了一百兩銀子,當真是無比的奢華。
除此之外,添置文房四寶,購置各式書籍都需要銀子開路。可以說,在岳麓書院,沒有才華可以,但沒有銀子是萬萬不能的。
唐城辦完了入學的手續,便在一旁等待蔡義。相比于唐城,他的手續卻要麻煩的多了。蔡義沒有經過系統的儒學教育,若要入岳麓書院讀書,必須要有保人。保人的最低水準便是舉人。
每個舉人十年可以舉薦一人免測入學,而進士則是每三年一次。這種名額之寶貴由此可見一斑。
大多數的舉人和進士都是舉薦自己的親人或者弟子入學,這也算是為他們找一條上進的門路。然而,這種行為卻直接拉低了岳麓書院學子的整體水平,不是什么好事兒。
蘇老人向來對這種行為深惡痛絕,作為一個舉人,從來沒有推薦過任何一人入學。然而,他一見蔡義,才明白書院這個規矩的含義。
俯身在一張折十的大紅紙張上寫下自己的名字,閣下紫毫,蘇老人輕輕嘆息了一聲,撫著蔡義的腦袋,溫聲道:“小義,在這里好好學習,有什么不懂的事情就去問唐秀才。你要記住,這里不再是廣南府,你是一個秀才,不是別的什么,懂嗎?”
蔡義哽咽起來,他雖然是在土匪窩里長大的,但這并不代表他就是個傻子。蔡義明白蘇老人這是在隱晦的提醒他,這里是岳麓書院,而不是三福客棧。在這里可不能在拿著匕首到處耍弄。
蔡義跪下,恭恭敬敬的磕頭,咚咚作響。蘇老人也不動,生受了這一份大禮,公孫在旁邊看的羨慕之極,敲了敲腦袋,對自己的愚笨無法可想。
三福客棧的黑錢那是不義之財,他們未取分毫,故而連蔡義的學費都是蘇老人代繳。而后,蘇老人還給了蔡義五十兩銀子的花銷。
互相拜別之后,唐城和蔡義目送蘇老人遠走天涯,青色的馬車如閃電一般飛馳在道路上,最終隱沒在地平線之下。
等馬車徹底的消失,唐城拍了拍蔡義的肩膀,道:“蔡公子,走吧!”
‘蔡公子’三個字叫得蔡義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他連忙說道:“唐公子,叫我小義就好了!”
唐城摸了摸下巴,胡子有些扎手,想了一下,道:“也好,小義,咱們這就去住宿去吧!”在岳麓書院,住宿的條件極好,并且不要錢,這一點叫大多數貧寒學子無比的感激。
若是學院按照客棧的價格收費,保證讓大多數人家破產。學院的宿舍區依山而建,風景秀美。不過,即便是同一片宿舍區,條件也有好有差,這就給了有些人上下其手的機會。
若是你使了銀子,那么就會被分到較好的位置;若是沒有銀子,那么很抱歉,只能分到次等的位置。
分管宿舍的執事姓孫,名字叫做孫慶,是一個四十余歲的男子,面白無須,看上去頗為面善。
孫慶一見唐城的月白色襦袍暗中便是一撇嘴,月白色是布匹的原色,沒有經過任何的染洗,最是便宜不過,穿這種襦袍的學子都是窮得不能再窮了。
蔡義雖然稍好一些,但也不過是藍色亞麻袍子,只比唐城的衣服貴那么一點。蘇老人雖然豪爽大方,但在穿著上當真是沒有什么講究。
“兩位秀才,這滿山的房子大都住了人。莫不如,你們兩個人住一個房間,好么?”孫慶目光清澈,看唐城二人的眼神十分無辜。但此人說出來的話,卻十分的無恥。
每個人一個房間,這是岳麓書院的規矩,雖然說規矩的執行向來沒有那么嚴格,可是這孫慶如此明目張膽的欺負人,卻是過了底線。
唐城臉色一沉,他來這岳麓書院并不是為了享受,但是若是有人因此認為他好欺負,那就大錯特錯了!
蔡義還是滿臉的不知所措,一路上,他所有的時間都用在了學習功課上,蘇老人并沒有講什么學院的事情給他聽。因此,此事他決定一切聽從唐城的決定,他上前一步,和唐城肩并肩,示意兩人站在同一條戰線上。
“孫老師說沒有,那定然是沒有房間的。但是此事非同小可,我還是前往學院高層匯報一下情況,后面還有不少的學子不曾前來報到,若是后來者都沒有房子住,那唐某情愿退學,也好給后來的賢者讓路!”
唐城這句話綿里藏針,若是此事被學院的額高層得知,那孫慶必然要挨兩頓掛落。試想,這漫山遍野的房子,三分之一的房子都是空的,他孫慶卻說學院已經沒有空位,這說明什么?這說明學院的管理極其黑暗。
孫慶這是在打學院全體成員的臉,他會有好果子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