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家。
章俏兒面如死灰的躺在床上,連齊夫人進來都不知道。
在兩人成親前齊夫人就不太喜歡章俏兒,覺得她太不守規矩,不過知道兩家結親對振兒有利,她也就忍了。
可成親都快兩年了也沒能生下個一兒半女,任她身份再高,章家再不凡她也忍不下去。
齊家就靠著振兒傳宗接代,若是在這一代斷了香火,她死后有何面目去見齊家的列祖列宗?
所以她借口自己身子有些不爽利,使人去請了大夫上門,婆婆身體有恙,就是裝,她那好媳婦也要在床前端茶倒水的裝孝順才能對振兒交待得過去。
待給自己瞧過了,她順便就提了一句給兒媳婦也看看。
不知為何,兒媳婦很怕看大夫,她問過親家母,在娘家時并非如此,這容不得她不起疑。
――難道兒媳婦是哪里有毛病才不敢看大夫?
她哪里知道章俏兒其實是被嚇的,在會亭見過夏含秋后,她常做惡夢,夢里,夏含秋總是冷笑著詛咒她:你不會有子孫緣,你就是個不會下蛋的母雞!
每每她都會被嚇醒。
這事在她心里形成了陰影,下意識的,也害怕看大夫,怕自己真的無法有孩子。
成婚越久,她越擔心。
母親勸她主動給夫君納妾,等妾室生了孩子她抱過來先養著,歷來便有拋磚引玉的說法,說不定很快就能有好消息。
可是。她如何甘心將丈夫分別人一半。
振聲哥待她還是很好,可是她感覺得出來,振聲哥是有些失望的。
心里有愧,對婆婆時不時的刁難她也只得忍下來,可今日,她知道自己躲不過去了。
婆婆這都是預謀haode。
平日里那些粗使婆子不會來婆婆房里,可笑她卻沒有發現。
她不能反抗,她甚至不能表露出任何不滿,這只會讓婆婆抓住借口說她不孝,她好心讓大夫給兒媳婦看身體。兒媳婦非但不領情還忤逆。就是說到振聲哥那里她也不占理。
所以,她只能僵硬著身體坐下來,看著丫鬟在她手腕處蓋上帕子,大夫扣住她的脈膊號脈。
她心跳得有些快。
害怕。又有些期待。
說不定。這全是自己嚇自己的。她的身體其實一點事都沒有,只是……她和孩子的緣份還沒到。
大夫是城中有名的圣手,常在貴族間走動。很多事都是見怪不怪。
此時覺得這小婦人過份緊張也沒有多想,但是當摸清楚了她身體的情況,他心下便有些明了了,齊家少夫人這是悄悄在哪里看過大夫知道自己的身體情況才會這么緊張吧。
“孟大夫,我媳婦身體怎么樣?”
孟大夫看了眼帕子絞成一團的少夫人,心下暗道一聲抱歉,說了實情,“令媳身體……怕是極難受孕。”
“為何?”齊夫人猛的從床上坐起來,哪還有半點生病的樣子。
“老夫行醫數年,頭一次見著女子的身體有這般重的寒氣,就是只得她一半嚴重都極難受孕,更不用說到她這種程度的,老夫自認在這方面有些心得,都不敢說能治好。”
“完全不能治?”
孟大夫不忍的看向慘白著臉要不是丫鬟扶著早就滑落至地的齊少夫人,心里滑過一絲憐憫,終是沒有將話說絕,“老夫給少夫人開個方子試試看,只是不瞞夫人,老夫沒有半分把握。”
章俏兒眼睛一翻,昏了過去。
齊夫人再恨這不會下蛋的兒媳婦,這會也不能做絕了,請孟大夫給看了看,確定沒有大問題后便讓婆子送她回房,并讓管家給兒子去個信。
孟大夫嘴緊是圈子里都知道的,齊夫人也沒有多說什么話,只讓管家奉上不菲的紅封,讓管家親自送了出去。
齊家老人,跟了齊夫人幾十年的隨身婆子柳氏不怵黑臉的主子,上前扶著人重新躺下,邊柔聲安慰,“幸好您今日想這么個法子,不然我們又怎會知道少夫人居然無法孕育孩子,您也別急,這樣一來,少夫人還有什么理由攔著不讓我們公子納妾?還想讓齊家斷了香火不成,若她真有這心思,不用您出面,大公子首先就不待見她了。”
被柳氏這么一說,齊夫人火氣頓時泄了,變得高興起來,雖然嫡出的孫兒沒了,可沒有嫡出的,庶出的不也是齊家人?到時再過繼到媳婦名下,庶不就成嫡了?
“你說得對,這樣她還有什么理由攔著振兒不讓納妾?咱們振兒年紀輕輕就已經是大官兒,以后成就不可限量,妾室也得找那干干凈凈,有些底氣的人家,不然可配不上咱們家振兒。”
“公子年少有為,不知多少姑娘家芳心暗許呢!就是再娶個章家那般家世的也未嘗沒有可能。”
這卻是真的不能,老夫人雖說不知外面的事,從兒子和任先生的一些話中卻也知道章澤天是個老狐貍,若是他后繼無人,能倚仗的只有女兒女婿也就罷了,可他不是,章家寶在武陽名聲極響,教過他的先生無不稱贊,不少人拿他和當年的振兒比居然毫不遜色。
有出色的后人,家世也不差,這樣的章家只能交好,不能上趕著去得罪。
納妾卻是刻不容緩,他章家再厲害,在此事上還能挑出理來不成。
想到章家,齊夫人就想到了曾與兒子定親的章家大姐兒,之前只以為她老實,可在被妹妹欺負時卻能那般烈性,寧可燒毀一切也不讓妹妹占便宜,若是嫁來齊家的是她……
嘆了口氣,齊夫人收了心思,有些事啊,想也沒用,“遣個人去門口守著,若是振兒回來讓他先行回屋,我們也過去,這事今日就必須定下來。”
“是,您慢著點,不急。”
“該急的不是我,平日里那章俏兒老占著振兒,這回我倒要看看她還有什么可說的。”
看到章俏兒此時的神情,和她平時一對比,莫名的讓齊夫人看著有些解氣。
柳氏端了坐榻過來,老夫人在床邊坐了,輕咳一聲提醒章氏她的到來。
章俏兒裝沒聽到。
她此時是有些后悔的,平日里不該仗著家世不將婆婆看在眼里,振聲哥是由寡母拉扯大,對母極孝,當著振聲哥的面她向來乖巧,可背地里,陰奉陽違的事卻沒少干。
這些振聲哥不知道,婆婆卻必然是感受到了的,所以她這會落了難,婆婆明明也該難過沒有嫡孫,可是難過她沒有看到,倒是幸災樂禍布了滿臉。
“我通知了振兒,估摸著他也快回來了。”
看章氏終于看向她,齊夫人嘲諷的笑,“提到振兒就聽得到我的話了?”
章俏兒不說話。
“就算振兒回來了又如何?你當這回振兒還會站在你那邊?男人誰不希望趕緊有個子嗣,可你生得出來嗎?”
章俏兒撇開頭,拼命忍住要奪眶而出的眼淚。
驀然,章含秋冷冷的眼神在腦海中浮現,是了,一定是被她詛咒了,一定是!
她要回家,她要去找娘,讓娘說動爹收拾了章含秋,只要章含秋沒了,她的詛咒就解了。
沒有力氣的身體仿佛一瞬間注入無限liliang,也不用人侍候,自個兒撐著床坐起來,汲著鞋子越過床邊坐著的人往外走,邊吩咐屋里的丫鬟,“更衣。”
齊夫人變了臉色,這是打算回娘家讓章家給她撐腰嗎?她也不想想,哪個做娘家的可以管到這事上面來。
正要說話,感覺衣袖被柳氏用力扯了一下,回頭看她一眼,柳氏打了個眼色,兩人相伴幾十年,齊夫人馬上明白過來,眨了眨眼,眼淚便掉了下來,“大夫檢查出來你生不了孩子,我這個做婆婆的雖然心里不好受,可也沒有對你說一句重話,你就擺出一副要回娘家的樣子來給我看,哪家做媳婦的有你這么過份,要是我哪日老得動不了了,你是不是打算將我丟在角落生死由天?振兒到底是吃了你什么迷魂藥才舍了章家大姐兒和你攪和到一起,還弄出那么多事來差點毀了振兒名聲不說還膝下空虛……”
“不要提章含秋!”章俏兒猛然回頭,猙獰的模樣嚇得齊夫人頓時收了聲,眼淚卻一時沒能收住。
“章含秋哪點比得上我?我告訴你,我懷不上孩子都是受了她的詛咒,都是她,我不會放過她的,一定不會!你等著瞧,在武陽時她十幾年翻不了身,就算如今她躲在會亭,我也照樣能收拾她!”
章夫人張口就想問章含秋是不是真的沒死,可想到振兒可能在外面,她便忍住了,話里又帶上了哭意,“我知道你怪我找大夫來,可我一個老婆子,身體不爽利是常事,找大夫上門看看有何不對?順便讓他給你看看還錯了?還將錯推到你自己姐姐身上,章俏兒,你怎么能這么……這么……”
說著說著,齊夫人撫著胸口倒了下去。
“夫人,夫人……”柳兒慌張大喊,察覺到手被用力緊了一下頓時放下心來,表現得卻越發悲凄,“夫人,您怎么了?是不是心口又痛了,大夫離開時才說了您不能受刺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