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梓易沉默的聽著,直到要跨進新娘子的院落之前才道:“若是本王不想成王呢?不能給他們帶來利益,他們也愿意嗎?”
“愿意,因為您從不虧待自己人,有些事也許您不記得了,但是我們從不曾忘。”
他曾經做過什么讓這些人這般念念不忘,以至深信他重情重義了?段梓易翻遍記憶也沒找出來一絲半點與此有關的,索性也就不去想那些陳年往事了,此時什么事都比不得秋兒重要。
深吸一口氣,段梓易跨過院門,陽光灑在安靜的院子里,要不是處處紅色妝點讓人知道這里確實是在行喜事,怕是誰都不會將之與人生一大喜事牽扯到一起去。
沒有喧嘩,沒有笑鬧,只余靜謐,就像此時還是安穩現世,城外沒有敵人,城內也沒有因為那一場大洪澇而面有菜色,因城外敵人而憂心忡忡的百姓。
門被人從里拉開,伏瑩瑩和柯氏雙雙扶著著一身拖地嫁衣,頭上遮著紅蓋頭的新娘子款款走出來。
這是不合規矩的,可此時的氛圍沒人說得出這句話來。
他們只覺得,這么做再對也沒有了。
段梓易安撫跳得有些急的心,不讓自己顯得太過急躁,眼神卻怎么都離不開那道人影。
心里從來沒有這么明確的認知到,眼前這人,是他的王妃,是要陪他過一輩子,他要疼惜一輩子的人。
清晰的認識到這一點后,心底竟如此滿足。
夏靖覺得自己不用出現了。背外甥女上花轎這事怕是輪不到他了。
果然,段梓易根本沒有想過他的王妃要讓別人背上花轎,走到秋兒面前背過身去蹲下來,段梓易回頭,“秋兒,上來。”
夏含秋視線所及之處只見得到一個后背,寬厚,結實,她這時也忘了理應由小舅送她上花轎,從兩個舅母那里收回手。慢慢的趴到身前男人的背上。接觸的地方和她想像的一樣溫暖。
穩穩的將人背起來,段梓易側過頭透過掉落在頸間的紅蓋頭挨了挨秋兒的臉,“我們回家。”
夏含秋點頭的幅度不大,但是確實是在點頭。一聲輕輕的嗯就在段梓易耳邊響起。
喻長弓和身邊的人道:“我們豈不是就跟著走了一趟?什么也不用我們做啊!怎么夏家這么……這么……”
鄭多新眼神落在那兩人身上。頭也不回的道:“你不是一路上都在猜什么樣的女人才能配得上王爺嗎?要是夏家事兒多。你怕是早跳腳了吧,現在夏家將一切事情簡化了,你倒有意見了?”
“哪有。我就是覺得王妃好像也不簡單。”
要是簡單,能成為四王妃?能成為無為道長的弟子?能被伏睿這般話里話外的護著?不簡單才好,平平凡凡的女人哪配得上四王爺。
看到那兩人走過來,鄭多新扯著還在糾結中的喻長弓退到一邊,待兩人走到前邊了又拉著人自覺跟上。
反正也離得近,要說規矩也早被兩人破得差不多了,干脆也就不管那些了,夏家所有主子都加入了送親的行列,熱熱鬧鬧的在那邊開席,之前是考慮到沒有客人,他們去為兩人撐個場子,現在嘛,只是讓場面更熱鬧了。
不過直至此時他們才發現一件事,鄭(段)梓易居然沒有準備花轎,他是一路將新娘子背過去的!
跨火盆他也代勞了,直到入了行禮的主屋正堂才將人放下來。
無為失笑搖頭,這可真是,將規矩壞到底了,不過也沒什么不好就是,成親本就是兩個人的事,只要其他方面契合了,何用受那些死規矩束縛。
“咳……”清咳一聲,無為眼神在后面一溜人身上掃過,開腔道:“你們兩恰逢亂世,只得一應從簡,換之,你也別怨我為何非得將日子定在今日,趕一趕,去年也未嘗不可,可今日這日子卻是最合你們的,等秋兒學會卜算,到時你自己推算一番就會知道。”
段梓易在這方面從不質疑無為的能力,此時便道:“你就算不偏著我,也必不會讓秋兒有一點點不好,這日子你說好那便肯定是好,沒有不信你的道理。”
“那是,再看你不順眼,我還得疼著自己的關門弟子,haha。”無為daxiao,“場面話我就不說了,我信你會好好待含秋,只是我需得勸你一句,有些事急不得,慢慢來,該有時總會有,含秋也需記著這話。”
“是。”一直沉默的夏含秋脆聲應下,不知為何,心里有種不haode預感,師傅所言的這個急不得,是指什么事?
“那便行禮吧。”
“等等。”段梓易叫住要到一邊坐下觀禮的無為,“我沒有尊長,你便代替了吧。”
尊長是受拜禮的,無為不甚肯定的看向段梓易,用眼神問,‘你確定?’
段梓易點頭。
無為也不矯情,坦然在首位坐下,行拜禮時上首卻無人,相比起來還是這個更讓人難堪,他受個禮倒不算什么了。
擔任儐相的伏睿接到王爺的示意,上前兩步站定,清了清嗓子揚聲道:“燃燭,焚香,鳴爆竹,奏樂。”
聲落,聲起。
伏睿各遞了三根香在兩人手里,兩人持香拜了三拜將之遞回去,伏睿接過來插到供桌的香爐里。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無為坦然受禮。
“夫妻交拜。”兩人相對行禮,在湊近的那一刻,透過紅蓋頭,夏含秋看到換之眼里滿滿的笑意,因為緊張藏在袖中握成拳的手悄悄松開,這一刻,她好像不那么緊張了。
“送入洞房!”
喻長弓長長的吹了個口哨,抬腳就跟了上去,他一定要看看王妃長什么模樣,才能將一向神鬼不能近身的四王爺迷住。
其他人對望一眼,也難掩好奇的跟了上去。
新房就是之前夏含秋住的屋子。
成親之前兩日她去了夏家住,這屋子重新好好拾掇了一番,現在一眼看著還和之前差不多,再一看,卻能發現新添了許多東西,也更換了一些,既讓夏含秋不覺得陌生,也讓房間里多了分新意。
床上被子全是新的,紅棗,花生,桂圓,蓮子各放了一堆,寓意早生貴子之意。
“王爺,您趕緊的讓我們見見王妃,也好給王妃請個安啊!”
瞟了眼嬉皮笑臉的喻長弓,段梓易拿起旁邊的喜秤挑起紅蓋頭,兩人視線交接,滿眼眷戀,明明不過分開兩天,卻像是分開了很久一般。
這張臉幾乎日日見著,可薄薄上了一層妝的秋兒依舊讓段梓易覺得驚艷。
他見過太多美人,以前也一直覺得女人就得有一張漂亮的臉,可將心遺落在秋兒身后他就不這么看了,一張好看的臉固然重要,但是讓一個女人脫穎而出的絕不是漂亮,而是獨一無二的氣質,而他的秋兒恰恰兩者兼備。
早在數年前第一次見面,他看到的就不是那張尚顯稚嫩的臉,而是她的膽氣,以及她獨自一人時顯露出來的脆弱,再次相見后,秋兒少有露出脆弱的一面,倒是越加自信獨立,因為她的經歷,更是會在不經意間露出淡薄冷意,憑生出一股子冷艷勁來。
齊振聲對秋兒的執著他并非不能理解,只是,他絕不可能讓他有半分靠近的機會。
而現在,從今往后,秋兒名正言順的是他的了,是他的妻,他的王妃,而他,則是秋兒的夫,是她唯一能近身的男人,只是這么想著,他就覺得心安。
秋兒從來不知道,他欣喜于秋兒不同于其他女子的獨立,卻也害怕她太過獨立,有朝一日不再需要他,直至這時,他心里這層擔憂才放下。
對他來說,他們現在的關系是最牢靠的,比血緣還要牢靠。
兩人對視的時間太久,久得喻長弓都想開口打斷了,被身邊的鄭多新一腳踩了回去,待他看過來時用眼神警告他,這么做明顯會惹惱王爺,傻了嗎?
那也別這么用力啊,他差點就叫出聲來了!喻長弓在心里嘀咕,對鄭多新的話他向來信得過,王爺離開的這些年,他們就是靠著多新這顆腦袋才能始終抱成團的。
兩人像是終于看夠了,段梓易終于將紅蓋頭完全挑起,露出里面的容顏。
鄭多新瞇眼細看,容貌極出色,尤其是看向他們時眼神流轉間,冷,艷,傲展現得淋漓盡致,卻又奇異的能從她眼中看出絲絲暖意來,這樣的女人,不像是深閨里能養出來的。
伏睿只告訴他們新王妃是商家女,其他的沒有多提及半句,在到了會亭后,他們不應該只顧著興奮終于能見到王爺,應該將他的新王妃也查查底的!不然今日也不會被她的身份打個措手不及。
“他們都是從上都過來,也算是多年前的故舊,改明兒我再好好介紹給你認識。”段梓易將她頭上份量看著就不輕的頭冠取下來,動作親昵的像是根本沒把屋里其他人當作外人。
夏含秋也就知道了眼前這些人之于換之來說確有幾分不同,便也對著他們微微點頭,露出笑臉,“多謝你們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