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小姐前幾天特意見了他一回,告訴他這兩人會來,還給他說明了一番兩人現身對公子的好處,他自不會壞了大小姐的一番苦心,要說恨,他又如何比得上大小姐,可大小姐如今都能為公子讓步,他又怎么不能。
對四周團團行禮后,章松示意其他人去幫著將路填出來,自己則走向兩人,隔著三步的距離躬身行禮,“二小姐,二姑爺。”
是的,二小姐,二姑爺,他現在還必須如此稱呼他們,就算他心里一萬個不愿意也得如此,他是章家的下人,老爺夫人在的時候沒有明著將二小姐逐出家門,她就仍是章家的女兒。
章俏兒死死攢著拳頭,很快就勉強自己平復下來,啞聲開口,“章管家免禮。”
章松直起腰來,看向臉上早失去往日光彩的二小姐,心里也覺得很不是滋味,遂垂下視線側開身,“二小姐二姑爺里面請。”
此時已經有不少人往這里看來,聽到這稱呼自然猜到兩人的身份,齊振聲要的就是這效果,扶著章俏兒對章松笑笑,“麻煩管家。”
一個往日差點要殺了他的人今日對他以禮相待,章松只覺得諷刺不已,若非有大小姐對公子真心相待,什么都想著他,也姐代母職的教他為人處事,公子怎會有今日,他身為公子的管家,又豈會被人高看一頭,說到底,還是多虧了大小姐,哪怕是面對二小姐,他也這般認為。
章家寶已經去迎親了。章松派人將消息報到了夏含秋這里,夏含秋本想晾將人晾在那里,可想了想,還是覺得該去見一見。不管齊振聲抱著怎樣的心思,今日這樣的時候要是有章家人出面自是好的。
“換之,我去去就來。”
段梓易隨之起身,“我和你一起去。”
章松將兩人單獨置了一間屋子。以事務繁忙告了聲罪便離開了。
夏含秋夫妻兩人相攜出現時章俏兒挑高了眉,看著倒有了分在娘家時的嬌俏。
“我以為你不會想看到我。”
夏含秋拉著換之自顧自的在主位坐了,對方不諱言她更無顧忌,“我是主,你是客,主人來看看客人有何不對?”
沒有什么不對,可這語氣能噎死人,原本該生氣的章俏兒心里卻生出一絲懷念來,有個親人能肆無忌憚的說話的感覺。真好。
可惜。她了悟得太遲了。
兩個男人都明智的保持了沉默。
“有件事我要提前和你說一聲。免得到時你鬧出事情來毀了家寶的好日子。”
章俏兒很想說她現在已經比以前懂事了,就是千般委屈都受得,這會在齊振聲面前也只是道:“你說說看。”
“家寶的爹娘都不在了。高堂的位子總不能空了,我娘這幾年待家寶如親兒。便是家寶成親的一應準備都是我娘幫著準備的,做得如何你也看得到,沒有出半分錯,所以到時我想讓我娘坐高堂的位子受家寶的拜禮,你就算不滿也將那不滿給我吞回去。”
這話說得毫不客氣,聽著更像是給夏薇表功,可章俏兒知道她沒有說半句假話,她有眼睛看,有耳朵聽,從大門進來到這里,聽到的私語聲里沒有半句是說安排不妥當的,反倒有人說夏氏心太寬了,居然對一個害了自己半生的女人的兒子這般上心,她聽著,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
家寶能有今日,與她這個親姐姐沒有半分干系,反倒是異母姐姐為他鋪了一條康莊大道,還說服夏家嫁女給她,這對夏家來說有多不容易她可以想像得到,換成她,在已經有一個女兒折在章家的情況下,不仇恨就已經是最大的忍讓,怎會再嫁女入章家。
可夏家就是嫁了,還是風風光光的嫁!昨天那送嫁的場面她親眼見著,知道有多盛大!
“我沒有意見。”
夏含秋揚眉,兩姐妹長得并不像,可這個動作卻異常相像,“那最好。”
章俏兒心里苦笑,她現在有什么資格有意見,夏含秋是擔心壞了家寶的喜事,她又如何能在被厭棄后還做會惹家寶更不喜的事。
可當著齊振聲的面,她還是加上了一句,“就算我有意見你們也不會在乎,又何必做那吃力不討好的事。”
“你知道就好。”夏含秋起身,“迎親的隊伍應該快回來了,我還有事忙,你們隨意,到時會有下人來引你們過去。”
兩人一走,章俏兒突然看向齊振聲,“這般颯爽利落,也怪不得王爺會護得跟眼珠子一樣,你說我要不要學學她?”
齊振聲有些怔然,“俏兒,你做自己便好。”
“也是,我若有她這性格,十個伏可可都不夠我收拾的,所以我還是像現在這般蠢笨的樣子好點。”
齊振聲一時間竟找不出話來回她,章俏兒面上淡淡的,心里卻在冷笑,她是學不到夏含秋的十之一二,但她們留著一樣的血,骨子里有一樣是共通的――當心里恨得狠了,寧愿玉石俱焚也不會讓對方笑到最后。
夏含秋當年能豁出命去搏一個出路,她還遠沒有慘到夏含秋的地步,要做點什么也并非做不到。
那邊,夏含秋一出屋就面露沉吟之色,段梓易想了想未果,待走遠一些就問,“怎么了?有什么不對嗎?”
“章俏兒……像是有點變了,她剛才的有些話像是說給齊振聲說的,這夫妻兩人看著像是出問題了。”
“那也是他們夫妻的事,你別理會,已經有夠多的事讓你費心了。”
夏含秋抬頭看他,“我才懶得管他們感情是不是好,就是……”
就是和那一輩子懸殊太大了,讓她心里有點不得勁罷了,那時候她雖然恨透了兩人的恩愛,卻也羨慕,這世間,能到老都感情深厚的夫妻太少了,那兩人對不起所有人,卻都對得起彼此。
眼下兩人變得如此,未嘗沒有她的關系,因為她才讓這夫妻兩人離心,她理應高興的,可真正想透了卻是感慨居多。
像是知道她心里的擔心,段梓易也不管現在是在外頭,握住她的手輕聲道:“別多想,別人永遠不會是我們的范本,等我死后,別人只會拿我們當范本。”
看著相攜的手,夏含秋心下稍安,也沒有收回手,就這么大模大樣的行走在宅子里,至于多少人看到了,會被傳成什么樣……那又如何?
她卻不知,王爺王妃恩愛早就不是新鮮事,傳開了也不過是讓人更加羨慕罷了。
一直在外面幫著夏薇接待女眷的紫葉疾步過來,邊行禮邊道:“王爺,娘娘,公子迎親回來了,已經到了巷口。”
抬頭看了眼天色,是該回來了,夏含秋笑道:“我們過去吧,可不能讓新人等。”
段梓易自是什么都依著她,兩人像是都忘了,手還牽著。
已經掛上牌匾的章府鑼鼓喧天,鞭炮齊鳴,章家寶一身新郎袍服,胸前一朵大紅花尤其增添喜氣,按著喜娘的話踢了轎門背上新娘,在一片起哄聲中腆著笑臉大步往里走,等進入大堂門前才將人放下來,牽著夏淳的手跨過火盆,又輕聲提醒前邊有臺階,這才雙雙進了門。
火燭香岸已經擺好,看到坐在高堂之位的大娘,再看了一眼并肩坐在稍下一些的姐姐和姐夫,章家寶壓下滿腹感激之情,靜下心去聽禮官的話,雖則沒了父母,可仍有這么多人為他操心,他絕不能出了差錯。
一連串的祝福話過后是跪拜大禮。
拜了天地后拜高堂,夏薇端坐著受了禮,再然后應該是夫妻對待,可禮官接下來的話卻讓眾人都安靜下來。
“再拜長姐。”
夏含秋先是一愣,旋即也笑著受了禮,段梓易也受了這一拜,在他們起來時還伸手虛扶了一把,什么話都不用說,態度已經說明一切。
章俏兒站在人群中看著,心里百般滋味。
“夫妻對拜。”
“送入洞房。”
安靜過后的起哄聲尤其激烈,章家寶雖然在會亭時一直算不上有過實權,但是在會亭被圍時他的表現得到了許多人的認可,因為曾經并肩戰斗過,許多將士都和他交好,章家寶覺得今天自己的洞房夜怕是懸得很。
在起哄聲中掀了紅蓋頭,夏淳圓圓的娃娃臉上彎著眉眼,那股子笑意就像是從心底透出來的,臉飛紅霞,卻也不怯弱,不少人心里都想,這夏家的姑娘是不是個個都有幾分像王妃?明明是個小姑娘,看著竟也有兩分王妃的那股子氣質。
起哄聲一陣高過一陣,章家寶知道自己今天晚上怕是逃不掉,在離開前低聲留下一句,“吃些東西,換了這身重衣裳,不用等我。”
夏淳甜甜笑著點頭,目送夫君被人推著出屋,屋里只剩下自己人了才重重松了口氣,這一關終于過了,“寸蓮,我剛才表現得怎么樣?”
寸蓮并非當初預定要陪嫁的丫鬟,此時聞言便捂嘴笑,“好得不得了,奴婢看著剛才您那沉著的樣子有點像表小姐呢!”
夏淳最佩服的人就是表姐,聽得她這么說頓時高興得眼睛都瞇成了一條縫,“我就是跟表姐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