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說了幾句,夏叢才告辭離開,段柏瑜一字一句琢磨著夏叢說的那番話,心頭透亮,嬸嬸這是擔心他多心,用這些話來安他的心呢!
遠離會亭,皇叔更加聲望愈盛,嬸嬸也是名揚天下,兩人掌著大梁的實權,他除了手中這支軍隊實際什么都沒有,要說他半點沒想過那是說謊。
可他也確實沒有想得太多,皇叔是個驕傲到頂的人,他既然說了對那個位置不感興趣那就是真的沒興趣,絕不會食言,他也不屑于食言,嬸嬸就更不用說了,永遠做得多說得少,生怕他們在前邊并肩拼殺的幾個生出矛盾來,心思用在了這上面的人,他沒法將之想像成一個滿腹陰謀野心的人,他那嬸嬸也確實不是。
而現在,他們更是打算連兒子通往那個位置的路都斬斷,要說不感動……
他怎么能不感動。
打開信,意外之中的安慰話,段柏瑜幾乎能想像出來那個明明沒比他大幾歲,卻一直將他當成小輩在用心呵護的人在寫這封信時是怎樣的表情,擔心會傷他的自尊心而小心措詞,可能刪刪寫寫好幾封信才謄寫出這么一份。
聽家寶說嬸嬸手腕出了問題,說不定還要時不時揉一揉手腕……
就沖著這份親生父母也不過如此的用心,他也不會做那白眼狼。
再將信仔仔細細的看了一遍,段柏瑜走到書案后面提筆蘸墨寫回信。
“情況如何?響應得可積極?”看到段梓易進來,夏含秋忙問。
各處都得補充兵源,為了這,早在幾天前就開始照著名冊抽丁了,今天是入營的第一天。她一早就懸著心,打仗沒有不死人的,她能做的就是事后補償安撫,然后繼續征兵,直至大梁一統天下。
段梓易進來時臉上便帶著笑,這會對著夏含秋笑意更盛,“超乎預料的好。甚至有人虛報年齡前來報道,這在以前根本是無法想像的事。”
逃兵役是哪國都時常發生的事,各種手段瞞天過海,可現在,情況像是反過來了,段梓易知道,也許有他的原因,有大梁越來越好的原因,可更多的。是秋兒這兩年的每一條體恤百姓的政令起作用了。
受到大梁保護的百姓也有了護大梁之心!
心甘情愿和被逼被迫的不情不愿,何用再論孰高孰低。
“秋兒,想不想去看看?”
不待夏含秋回話,段梓易就上前拉著人往外走,“你整日困在這些事務里,想想都多久沒有輕松的出門走走了?”
夏含秋邊順著他的力道往外走邊想。末了搖頭苦笑,“我都記不得了,這兩年一睜開眼睛就得為各種事情操心。哪還有那個閑心。”
“今日就丟開了那些,我們也出去湊個熱鬧。”
想想今日案頭上好像沒有十萬火急的事,夏含秋也就隨他去了,遇上有人行禮便點頭笑笑,感覺到每道視線都落在她和換之相牽的手上,她想要掙脫開來,被發現的段梓易更用力的握緊。
無奈,只得隨了他去,心里偷偷的甜得像抹了蜜。
坐上馬車內,夏含秋也不知道男人要將她帶到哪里去。總歸不能將她賣了,索性也不問,沒什么形象的伸了個懶腰。覺得骨頭里都鈍得像生銹了。
“偷得浮生半日閑哪,今天天氣也不錯。”
段梓易一臉寵溺的看著她,愛極她這自在模樣。
走走停停大概小半個時辰,外面隱約傳來喧鬧的聲音,夏含秋想,莫非是想要帶她去逛集市不成,要真是倒也挺好,她還未去過呢!
可等到聲音清晰起來,聽清楚了所言的什么,夏含秋猛然明白過來,撩起小窗口的簾子看向外面。
人山人海!
“怎么這么多人,這是集中在一天全來了嗎?”因為太過驚訝,夏含秋的聲音都有些失真。
段梓易笑得暢快,“這說明百姓對我大梁很有信心。”
何止有信心,簡直是信心十足!夏含秋看著外面前面一堆人,后面還排了長長隊伍的熱鬧場景,心里隱隱升起一股驕傲。
大梁有如今的面貌,她不敢居全功,卻也盡了她所有的心力,她盼著大梁好,只有大梁好了才對得起她這幾年的拼命。
危在旦夕的情況都經歷了幾遭,夠夠的了。
“要下去走走嗎?”
“去。”要放在平日,她會想著人多的地方易有危險,可今日她也想任性一回,身邊有那許多隱衛,又是在軍營中,要是還出問題,那只能說她命該如此了。
段梓易先下去,回過身來將人抱下來,無所顧忌的牽著人自顧自的走,也不管被多少雙眼睛注視著。
等閑人自是不認得他們,可認得他們的同樣不少,很快就有人過來行禮,最后將總負責這事的吳公明都招了出來。
吳公明被嚇得夠嗆,人還未過來就先派人將附近清查了一遍,生怕再出簍子。
這時候夏含秋多少也有了些不好意思,“給你惹麻煩了。”
吳公明連道不敢,“百姓都說衙門等同于您第二個家了,難得您有閑能出來走走,臣就是費些心也是應該的。”
夏含秋訝然,“怎么還有這說法?日日往返衙門的可不止我一個,這兩年里在哪個位置上呆著的人都不輕省。”
吳公明一時也不知道怎么解釋,倒是段梓易將話接了過去,“那是百姓愛戴你,多少也知道那些善政是出自你之手,不然誰天天惦記著一個與己無關的人。”
她在百姓心里是不是都成圣母那樣有著慈悲心腸的人物了?她要是說那些所謂善政仁政的出發點全是私心,他們信不信?
“挺虧心的,我哪有那么好。”
“他們覺得有就行了。”
吳公明拱手一揖,“臣也覺得娘娘當得起他們稱贊。”
“行了行了,不說這個。說得我臊得慌。”夏含秋轉開話題,“聽王爺說有人虛報年齡前來應征?”
“是,查出來好幾個了,名冊是以一個村為整體的,需得互相指認,一個村的誰不認識誰,這一認他們哪里還瞞得過去。”
說起這個吳公明也覺得有意思。只聽過逃兵役的,這么積極主動的來服兵役的他還是頭一回見,王妃說她沒有那么好,其實不止在百姓心里她有份量,就是會亭的官員里,誰對王妃不服氣?
從今往后,恐怕再也不會有人不識相的拿女子頭發長見識短來說事了。
這話至少在大梁沒有了立足之地。
“年紀太小的還是不要征用,憑著一股血性做出這樣的決定,我就怕當這股氣泄了。真到了戰場上會穩不住。”
“是,臣已經和他們說過了,讓他們年齡到了再來。”
越來越多的人往這里看,交頭接耳過后也越來越多的人知道了他們的身份,太過熾熱的眼神讓夏含秋有些不自在,便也不打算多呆了。“換之,我們回吧,不在這里耽誤吳將軍了。”
段梓易恩了一聲。對吳公明道:“多抽調一些人過來幫忙,將事情盡快落實,另外,兵員的底子一定要查清楚才能用。”
“是,臣一定小心。”
在有人壯起膽子想上前行禮前,兩人快步登上馬車離開,撩起小窗簾看著后方的熱鬧景象,夏含秋臉上的笑意格外真心。
大梁會越來越好的,就算現在遇到了危機,也一定很快就會過去。
為了恢復己方士氣。夏含秋這幾天一直在預言,只是沒有一件是能起到作用的。
“娘娘,您今日臉色有些不好。是不是最近事多累著了?”喻紫若將手中的文書放到書案上,一臉擔心的道。
藍玉不由得抬頭看她一眼,娘娘今日出來上了薄妝,除了王爺外,這還是頭一個一眼就看出娘娘身體有恙的人。
“有點著涼,沒大礙。”夏含秋放下筆揉了揉手腕,師兄的膏藥確實有用,手腕現在沒那么痛了。
看著越發清雅大氣的喻紫若,她未來的侄媳婦,夏含秋很滿意,不管是為人處事的能力還是本身的氣度都有了很大提高,做個賢內助是沒有問題了,就不知是不是能得了柏瑜的歡心。
“這段時間你壓力也不小吧。”
喻紫若面色一怔,很快明白了王妃的意思,否定的話都到了嘴邊,想了想還是老實承認,“是,說三道四的人不少,不過我家人都拎得清,爹說正好借這個機會看清楚那些人的嘴臉,并且都斷了來往,我相信殿下一定能用事實讓那些人閉嘴的。”
“對他就該有這份信心,柏瑜不是個輕易認輸的人。”夏含秋給她底氣,看她臉上露笑心頭一動,道:“柏瑜一個人在外不容易,他也沒有帶侍候的人,我當時不想他分心,也沒有給他置通房……”
頓了頓,夏含秋失笑,“好吧,我承認我完全沒有過這個想法,不管是柏瑜還是我那兩個弟弟,我都沒有給他們放通房的打算,沒有成親屋里就有了人像什么樣子,分了心不說,還給他們未來的妻子添堵,以后他們是要納妾還是抬舉誰我管不到,可婚前的這個我還是能管一管,你們現在已經算是未婚夫妻,你不防試著經常寫信給他,也不用說什么家國大事,就寫些家長里短,嘮叨嘮叨他,柏瑜不像那些父母雙全的人,對他來說,這樣家常的嘮叨才稀罕。”
喻紫若聽得眼里光彩連連,一個勁的點頭,心里忍不住的想,王妃這嬸嬸當得真不比親生的母親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