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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衡,你可是稀客啊。”龍謙微笑著站起身來,和走進書房的總參謀長及軍情局長打招呼,“老田,你最好不要跟司徒走在一起,要么,就穿便衣。”
“呵呵,這我甘拜下風。”頭發差不多全白了的田書榜笑呵呵地應道,“總長的軍容是全軍之冠,別說是我了,便是葉主任也怕是比不上。”
“不過司徒穿便裝就比不上延冰了。”龍謙指了指沙發,“坐,坐下談。”
秘書悄無聲息地進來,將兩杯剛沖好的茶水擺在茶幾上,又為龍謙續了水,悄無聲息地出去了。
在高級將領中,軍容最齊整的是司徒均和葉延冰。不管什么時候,司徒均的軍容總是無可挑剔,但葉延冰穿便裝似乎更瀟灑,用風度翩翩都不足形容。自到了國防工業委員會任職后,葉延冰穿軍裝出鏡的次數極少,竟獲得了京城第一美男子的美譽,其實,葉延冰今年已經42歲了,在這個人均壽命剛過45歲的國度,不算年輕了。
“總統,我來匯報下歐戰的情況。綜合軍情局和國安總局的情報,并參考了外交部的分析,總參認為,戰爭很快就結束了。”司徒均報告道。
“哦?說說看。”龍謙拽過書桌對面那把轉椅坐下來,面對著他的兩位將軍,這個姿勢,總讓來賓感到親切。
不是所有可以進入總統府的人都能進入這間樸素無華的書房,能夠在這里向龍謙匯報工作的不超過十個人,顯然,司徒均是其中之一。
“10月5日,興登堡防線全線崩潰,在凡爾登方向,美軍俘虜了7萬德軍,英國人占領了阿爾貢,魯登道夫向接替庫爾曼出任外交大臣的欣策承認德國已經戰敗了,同意接受威爾遜的14點建議,正式尋求和平途徑……”
“哦?消息核實了?”龍謙的目光投向了田書榜。
“是的,多個渠道傳回國內的消息都證實了。”田書榜點點頭,“情報證實,德軍正處于全面的崩潰中,很多部隊拒絕執行命令,主動投降,德軍9月份以來列為失蹤,實際就是投降,保守的數字超過了11萬。他們真的完了……”
龍謙似乎并不驚訝,目光望著灑滿了陽光的窗子,陷入了沉思。
德軍自三月份發起的西線大進攻取得了不錯的開局,重新占領了馬恩河沿岸,他們的超遠程大炮轟擊巴黎,給平民帶來了傷亡和巨大的恐慌。但自美軍投入戰斗后,德軍的銳勢被逐漸遏止了。五月末發生的蒂里耶堡戰役或許是個轉折,六月份,德軍在蘇瓦松西面的馬茨河再次敗北,然后就是大流感的發生。突然爆發的西班牙大流感帶走了無數人的生命,據說比大戰死亡的軍人還要多。在這場大瘟疫中,英法德都是受害者,但德軍受到的影響更大,他們最嚴重的師病倒2000余人。這大概和德軍營養不良有關。再后來就是澳大利亞人莫納什指揮的哈梅爾戰役,它徹底終結了德國的攻勢。
那是個很能干的將軍,或許是西線最出色的戰地指揮官,哈梅爾戰役被新成立的國防大學列入了戰役系新學期的教材……
“你們要告訴我什么?”龍謙轉過身來,看著站起身的司徒均。
“總統,我建議立即加強與美國的聯系,最好就戰后全球秩序達成一致意見,”他頓了頓,“我認為,盡最大努力保全德國符合我國的戰略利益。”
“這場戰爭流盡了歐洲的血,你以為英法會放過德國嗎?”
“正因如此,才要保全德國。最有利的戰略態勢是:美國人的美洲,中國人的亞洲,大家伙兒的歐洲。留著德國,對全球均勢是有利的。”
龍謙望著司徒均,盡管這家伙一直對自己保持著距離,絕不踏足于所謂的親信圈子,但戰略眼光卻是獨一份。能看到這點的,除掉自己,全國怕是不會超過三個人……
“亞洲還不由我們說了算。日本人必然跳出來撈一票,他們已經在太平洋撈到不少了。美國也不會老老實實地留在美洲當老大,威爾遜公正的背后是取代英國的勃勃野心。而英法必然壓榨德國,骨髓里也要榨出幾兩油來……但是你的看法是對的,我將派一個高級別的團隊出訪美國,你是其中之一,職務是副團長。你的建議很好,我看盡快出發吧,等我跟其他幾位通氣之后就動身。你去跟威爾遜講,我完全贊同他的14點建議,完全贊同成立國際聯盟并將國聯總部設在美國。至于我們,沒有更多的訴求了……你明白我的意思嗎?”龍謙盯著司徒均。
“明白。總統的意思是讓美國當頭,我們躲在后面。”
“對頭。在我們海軍建設未成之前,美國是最佳的盟友。遠交近攻的方略沒有過時,我看永遠不會過時。你走之前,要安排兩件事,一件是做一個俄國戰局的評估,讓我們盡快脫身出來,對高爾察克的軍事援助方面,我也需要總參的一攬子意見。第二是新疆問題,石大壽已到新疆,我感到他有些軟,放不開手腳。我準備派江云過去,對于分裂分子,必須狠殺一批,不然西進戰略根本就談不到。總參要對西北軍區有一個軍事上的指導意見,措辭嚴厲一些。”
6月底發生的南疆暴,一直沒有平息。新聞報道被壓下了。已經證實,暴背后有俄國的影子,是不是布黨,還不好說,或許幾派勢力都起了些作用。實際上,自建國以來,中樞對新疆的控制力就很弱,不過是占據了迪化等幾個要點而已,忠于中央的基層政權尚未真正組建起來,建國之初確定的地方自治策略帶來了很大的問題。細說起來,龍謙有很大責任。
“明白。對于軍援,總參已經有一個意見了,送國防部會審,大概一兩天就可以呈報總統了。”
“那好。令夫人和千金好吧?碧城休了產假,搞得我如失臂膀,哈哈。”司徒均和京師才女呂碧城成婚多年,終于有了愛情的結晶,也算是總統府的喜事。
“好著呢……她很快就可以上班了,已經找好了保姆。”
“不急,不急。我是開個玩笑。讓她安心休息。還是女兒好啊,像我,生了個搗蛋兒子,簡直頭疼死了。”
“聽她說,二公子卓爾不群,將來一定是千里駒……”因為妻子在總統府當差,龍謙的家事司徒均一清二楚。
“這是諷刺!等見了碧城,我跟她說說,將這匹千里駒交給她帶如何?哈哈。”
“那可不成,拙荊可不是那塊料。”盡管是開玩笑,司徒均也不會接這個話茬。因為呂碧城在總統府工作,對龍家這個二公子知之甚深,最大的特點就是叛逆,不服管教,跟溫文爾雅好學有禮的長子截然不同,小小年紀,已經轉了兩所學校了,總是惹是生非。先是在貴胄子弟密集的蒙山學校,因為違反校紀被開除了,成為京城“貴族圈”的笑柄。龍謙也真好脾氣,又將兒子轉學到西城第三中學,最近又闖了禍,斗毆將同學的胳膊打斷,三中又要開除,搞得龍謙很被動。龍興華轉學是隱瞞了身份的,上層不能出面,這事現在還沒徹底解決,據說準備送到外地念書了。
送司徒均和田書榜走后,龍謙摁鈴叫來了秘書,“叫江云局長來。”然后上了三樓,喊出了躲回臥室閉門反省的龍興華。
“反省的如何?跟我說說。”龍謙在起居室的躺椅上躺下,斜眼看著兒子。
“我不想上學了。”
“胡說!你不上學干什么?”陳淑跟著闖進來,急赤白臉。
“讓他說說理由。”龍謙倒沒生氣。
“我想當兵。”
“知道當兵的年齡和條件嗎?”
“我給盧叔叔打了電話……”十五歲的興華看上去已經成年了,大概遺傳了父親的基因,身高一米七五,上唇上已經長出了絨毛。
“你覺得他會幫忙嗎?”
“只要你不壞事……”
“哈哈,”龍謙大笑起來,“除非盧廣達不想在軍隊干了。”
盧廣達現在是東南軍區副參謀長兼聯勤部長,這位龍謙昔日的警衛員一直與龍家保持著密切的關系,龍謙想不到興華竟然求到了盧廣達。
“看來你還是沒有真正反省到位啊。沒辦法,繼續反省吧。沒有我的命令,不準踏出這所房子!”
興華耷拉著腦袋出去了,陳淑開始叨叨,龍謙心煩起來,“先將前面的事處理干凈再說!你去人家家里道個歉怎么了?掉你的身價了?這不是賠幾個錢的事!換了你,兒子的胳膊被打斷了,收幾個錢就完了?”
“俺不是因為你嘛。對方一直揪住不放,傳出去對你不是名聲的損害嘛。”
“那算了,我去跟人家賠禮吧。”
“那,人家要見家長怎么辦?”
“你不是家長?就說他爸爸死了。”龍謙心煩起來,起身下樓了。
回到書房,桌子上總是堆積如山的文件也無心理會了。他走到窗前,空氣里帶著沁人心脾的芳香,園子里各色獻花怒放著,盡管已是秋季,卻有春天的味道。
不過心情卻沒有因此而明朗起來。也不知道從何時開始,他總是感到郁悶。這種情緒已經影響了家人,影響了身邊的工作人員。使得他們更加小心在意。如果仔細審讀,大部分時候找不到導致自己失意的事情。
心煩事肯定是有的,首先是家務事。因為未授葉延冰元帥軍銜以及將其打入“冷宮”,陳嫻一直有意見,這種情緒不可避免地“傳染”給陳淑,總在他跟前嘰嘰喳喳,什么剝奪了葉延冰軍權啦,什么葉延冰戰功不在王明遠之下啦,理由一大堆。直到他發了脾氣,耳朵才清凈下來。實事求是地講,葉延冰率第1集團軍出國,第一仗打贏了羅馬尼亞戰役,為遠征軍及中國贏得了協約國特別是俄國的敬意,戰功當然有,而且不小。但其中的統籌之功要分給熊勛一部分,而且,也不能跟王明遠后來總攬戰局長達20個月相比。另外,因為是至親,他必須壓一壓葉延冰,別人才不好說話。至于安排葉延冰統管國防工業,有兩層考慮,第一是可以擺在桌面的,那就是需要一員重將來抓這件別人看起來無足輕重的事。只有他清楚,歐戰絕不會帶來和平,不過是下一次大戰的預演。而下一次大戰,就是中國徹底清算歷史問題的時候了,就是中國用鐵與血為子孫后代贏得生存發展空間的時候了。別以為有了自己就可以在三十年的時間內追上美國,超過英國和俄國,其間的變數無數,自己也未必能夠預料到。但如果提前將殺手锏性質的戰略殺器搞出來,比如原子武器和遠程投放工具,足以決定下一場大戰的勝負!成立國防工業委員會就是做這個,坦克、裝甲車、自行火炮都不是那個委員會的任務,生物武器、雷達、半導體通訊、遠程火箭、衛星和核武器才是他們需要征服的目標!這種份量的工作是長期的,更是艱苦的,根本沒有成功的把握,只有一個模糊的方向。必須有一個重量級的人物掛帥方能整合國內外資源,才有成功的希望。
另一個則是擺不到桌面上的,他需要為軍隊最高權位培養替代者。葉延冰的忠誠無可懷疑,親緣在一般情況下是最有力的背書,葉延冰暫時不會背叛自己,他沒有背叛的資本和理由。而他的威望地位使得他在與軍隊若即若離的情況下最為有利。這是他授予葉延冰國防部第一副部長的動機。別人可能認為是對葉延冰的安慰,實際上不是。他只需要葉延冰在軍政最高機關掛一個名就行了。
軍權是政權的基礎,也是他推行其政治理念并且保證其退位后安度晚年的關鍵因素。人都是會變的,他不敢保證那些跟隨自己建立新中國的戰友們一直會追隨自己。但只要軍隊穩定,其他的麻煩事就有解決的時間。
興華的事不算大事,他可沒有陳淑那樣當回事。當然,孩子的錯誤必須糾正,孩子的性格也需要磨練。哪個人青春期不逆反幾天?龍謙很豁達,隨著年齡的增大,一般都會好轉的。他也沒有過分在意興華的學業,論學習,這個孩子肯定比不上他的哥哥了。但那又有什么關系?自己的經歷早已證明,學校時期的成績并不能決定一生,不過是那個階段的證明而已。何況興華的功課并不算差,最多說個中等罷了,考不上大學算什么?只要他愿意讀,總有辦法讓他去完成學業的。想當兵就更不是事了,其實更愿意孩子到部隊去鍛煉鍛煉。興華迷上了飛機,那就干空軍好了!也算是對空軍的實際支持……
在想興華的時候,他腦子里飄過另一個孩子的影子。那個孩子已經八歲了,看照片酷似自己童年的樣子。如果母親來到這個時空,不需要介紹,一眼就可以認出那是她的親孫子。可是,孩子卻以為他的父親早已犧牲于開國之戰,孩子身邊的親人從未透露過他的父親其實在世,而且權傾一時,一言九鼎。孩子在學校受了欺負,導致他的母親嚎啕大哭,但仍死守著那個秘密。其實,秘密就是用來傳播的,他的親信圈子已經知曉了究竟,他們勸過他,還跟他生過氣,認為他太冷酷不進人情了,或者認為陳淑過于霸道了。但這都不是事實。陳淑已經接受了存在,甚至表示愿意親赴江南,把他們母子接回身邊。阻礙不是別人,是自己,是那個曾刻骨銘心愛過的女人。他知道,除非他親自出面,這件事根本不可能辦成。或許一趟兩趟都辦不成。可是,他能那樣做嗎?他有時間離開這個越來越令他煩心的崗位,去處理自己的私務?
只有等自己卸任了。1922年,自己將卸掉這副擔子,做一個真正的平民。或許到那時候,自己才可以了卻此生最后的心愿。
國事嘛……龍謙的思緒轉到了國務上,秘書蘇全順輕輕敲了敲半開的房門,“總統,江局長到了。”
蘇全順是從北京市政府辦公廳調來的,接替外放出任廣州市副市長的王兆擔任總統機要秘書不足三個月,處處小心謹慎,唯恐犯錯。他清楚,只要他在這個崗位上立住腳,今后將前程無量。
“請他進來吧。”龍謙暫時收回了思緒。
一身便裝的江云出現在龍謙面前,“司令……”
“你什么時候動身?”龍謙從來對江云沒有過客套,劈面問道。
“計劃明天走。司令還有什么吩咐嗎?”
“你準備怎么處理?”
“殺,只有殺掉一大批,新疆才能穩定。”
“怎么殺?”
“罪行昭彰的,交給軍隊和新疆省辦。罪行不能落實的,由我的行動局辦,名單我審定。”
“好。就這樣辦吧。對了,聽說你總算看上了一個姑娘?這可不容易。”龍謙面色溫和下來。
年近四旬的江云竟然露出了一絲羞澀的神情。
龍謙哈哈大笑,“這就對了!立業成家嘛。你嫂子總是惦記著你的婚事,這下子她可以放心了。你的婚事,我親自操辦。沒別的事了,你去吧。”
江云微微一躬,退出了龍謙的書房。蘇全順恭敬地將這位手握無數秘密的特務頭子送出門廳,目送總局長上車而去。R1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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