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證明,鄭忠比莊主更為器重的田書榜有血性的多。其實也好解釋,田書榜骨子里還是“雇傭軍”思維,打仗是為錢,但鄭忠打仗就是為自己,為老婆孩子了。性子陰狠的鄭經選擇鄭忠擔任他寄予無限希望的莊丁隊長,可不完全因為血緣關系。
賊人一但打開莊子意味著什么,鄭忠一清二楚。對于山坡上賊人要他們投降的喊聲,被打掉一只耳朵匆匆包扎的鄭忠的回答是操你娘,給老子狠狠打,誰敢投降,老子滅他滿門!
但他的實戰經驗太缺乏了。如果田書榜在,一定可以判斷出對面攔截他們的火力,不過是幾十支槍。而且,射擊越來越舒緩。
因為一連必須節省子彈。周毅和葉延冰并不知道這場戰斗還要延續多長時間!
鄭忠的兵力占據絕對優勢,但他們不能充分將優勢發揮出來,路就那么寬,又處于下位,對方的幾十支步槍可以居高臨下地對著大路射擊,他們只能胡亂地仰射還擊。雙方對射了一會兒,莊丁隊已經有十幾人傷亡。
聽著自己人不斷發出的慘叫,鄭忠急了,“續真,給老子沖上去!”
鄭續真是1隊隊長,莊丁隊的元老之一,此刻他就在鄭忠身邊,聽到鄭忠的命令,因為朝夕相處的兄弟傷亡而紅了眼的鄭續真爬起來大喊了一聲,“1隊的弟兄們,跟老子上啊。”
勇敢是夠勇敢了,不過這位勇敢的隊長剛剛站起來就中彈了,一顆從仿毛瑟步槍射出的7.92mm圓頭彈精準地射入鄭續真的右眼眶,鄭續真慘叫一聲倒地,血污和腦漿濺了跟著站起來的鄭忠一臉。
這一槍是許公持所射,這位蒙山軍第一神槍手一直在尋找著敵人的軍官,鄭續真的喊叫讓許公持盯上了他。莊丁隊黑色的服裝也給他們帶來了不利,在還算明朗的月光下,黑乎乎的人影被泛白的路面襯托的很是清晰。相反,蒙山軍灰色的新軍軍服卻不那么醒目。
鄭續真的死,讓剛鼓起勇氣的莊丁們又爬伏在地上了。
“子彈不多了,怎么辦?”葉延冰問周毅。
“我知道,”周毅努力傾聽著背后的動靜,白魏的槍聲逐漸平息了,“白魏應該是拿下來了,司令很快就會增援過來。告訴你的人,等他們再次爬起來沖鋒時,每人打一槍,然后沖上去!用刺刀解決他們。”
十天前,蒙山軍在無名谷解決陸三麻子就是用的這一戰術。
“副司令,這種地形,防守行,沖鋒就不利了﹍﹍我們是不是﹍﹍”
“聽我的命令!”周毅冷峻地說,“司令上來前,咱們要將他們的威風打下去!”
“好吧。”葉延冰貓腰退后,傳達周毅的命令去了。
周毅猜想的倒是正確,等了一會兒,包著腦袋只露出眼睛的鄭忠再次吆喝起莊丁發起了沖鋒。葉延冰回到剛才的位置,讓一個士兵看住周毅,不準他親自反擊,等擁擠在大道上的鄉兵跑到半山坡,大喊一聲開火,一陣排槍射出,然后躍出,朝鄉兵發起了反沖鋒。
拎著鬼頭刀的鄭忠跟在幾個鄉兵后面往山坡爬,他不善于使用步槍肉搏,在大刀上卻下過苦功夫。見隱藏在樹叢、石頭后的賊人們紛紛跳出來,心里不禁大喜,但一陣彈雨落下,鄭忠左臂被一顆子彈擦傷,而身邊有兩個鄉兵慘叫中彈。左臂和耳朵傳來的火辣辣疼痛再次激起了鄭忠的戾性,“不要怕,賊子們人很少,上去宰了狗日的們!”鄭忠大喊大叫著,朝撲下來的對手迎了上去。
葉延冰上了刺刀的步槍撥開了對手的刺刀,一個經過無數次訓練的左突刺,感覺到刺刀戳入了對手的胸膛。那種奇特的感覺掩住了對手的慘叫,帶給他心里一陣顫栗。這是他第一次用刺刀殺人,用刀殺人比起用槍射殺更為兇殘刺激﹍﹍他用力往回抽刺刀,但隨著對手身體的軟倒,刺刀被卡在了對手身體內。又一個揮著大刀的鄉兵沖上來,葉延冰甚至已經看到了敵人變得猙獰的面孔,大刀“刷”地揮過來,葉延冰下意識地松開步槍退后一步,讓開了閃著寒光的刀鋒。這時一個戰友拎著軍械組打造的小圓鍬沖上來,照追殺自己的敵人砍過去,迫使揮刀的敵手放棄已經很被動的葉延冰而去對付新的威脅。騰出手的葉延冰終于得機會將自己的步槍從尸體上拽出來,緊前兩步,朝那個揮舞大刀的敵人腰部猛刺過去,已經彎曲的刺刀再次刺入肉體,隨著一聲驚天動地的慘叫,那個敵人癱倒了﹍﹍
葉延冰殺掉的正是鄭忠。短促的肉搏戰是極為慘烈的,但蒙山軍一連顯然占了上風,隨著鄭忠的陣亡,鄭家莊1隊潰敗了,與增援上來的3隊擁擠在山坡上,不知誰喊了聲鄭隊長被殺死了,鄉兵們的斗志立即崩潰了,紛紛往后跑。這時,馮侖的三連終于趕來了﹍﹍
龍謙與魯山帶著五連和四連的一小部分兵力沿小路跑到岔路口,潰散下來的鄉兵大隊已經過去了一大截,龍謙沒有猶豫,立即帶領部隊沖過去,將拼命往回逃的鄉兵攔腰斷為兩截。
再次受到打擊的鄉兵們幾乎失去了抵抗的意志,四下逃竄,一部分人往回跑,更多的人跳到了溝里﹍﹍
“司令,我帶人追上去﹍﹍”魯山也不知道有多少鄉兵已經跑過了岔路口。
“追,但不要追的太緊,跟著他們混進莊子里!”瞬間,龍謙做出了決定。
當鄭家莊南門的守衛發現大路上潰散下來的隊伍時,他們終于知道仗打敗了。留守的鄉兵5隊趕緊放下了吊橋,以便將顯然是被人追趕的自己人接進來——鄭家莊的寨門很像傳統的城門,門前有深溝,只不過沒有水。
這是一個致命的錯誤。慌亂的只顧上逃命的鄉兵們現在恢復了農民的本性,他們很多人丟棄了武器,甚至連鞋子都跑丟了,十幾里山路跑下來,早已筋疲力盡,何況后面還有追兵在追趕。看見自己的家,很多人大喊大叫哭著涌進了寨門,因為是夜間,立在城門樓上的鄭經也沒有看清自己打了大敗仗的隊伍中混雜著賊寇!直到寨門內亂將起來,有人大叫有賊人混進來啦,鄭經急忙下令關門,放吊橋,但一切都晚了!
龍謙和魯山已經進了莊子。跟隨他倆進莊的士兵只有二十幾人,但這已經足夠了!蒙山軍的士兵們這時就表現出訓練的結果了,第一是他們奔跑的能力要強于莊丁們,第二是他們現在知道該干什么,不需長官吩咐,搶進莊子的士兵們不約而同地沖上寨門兩側的階梯,只要奪下寨門,這場亂仗就勝利結束了!
寨門樓的戰斗短促而激烈,隨著鄭經的被幾個護衛死命拽著逃走,南門被五連奪下!鄉兵們的彈藥補充了幾乎打光子彈的蒙山軍士兵們,即使再有百十人反撲上來,也很難再奪回寨門了。
倚在垛口的龍謙看到了自己的部隊涌過來,他緊繃著的弦終于松弛下來,這一夜失控的混戰,竟然取得了最完美的結局。
乘著混亂被親衛門裹挾下門樓就勢鉆進小巷子的鄭經沒來得及回家,由幾個親衛夾著七拐八拐從西門直接逃出了鄭家莊。仗著地形熟,迅速消失在黎明前的黑暗中,親衛們不顧鄭經的大罵和掙扎,一直帶著老莊主跑出了五六里地,接著微曙的黎明,看看身后并無追兵,這才將鄭經放下來。
鄭經劈面扇了親衛頭目鄭敘禮幾個大嘴巴。
“老爺,事急從權啊。您就別怪敘禮哥了。”另一個親衛勸道。
鄭經的親衛幾乎都是本家子弟,多是“敘”字輩的晚輩,在鄭家莊,鄭經家族一手遮天,他當然會選擇自家子侄充任親衛。
鄭經紅著眼,呼呼喘氣。他推開攙著他的一個親衛,一屁股坐在一塊山石上,腦子里竟然亂糟糟地理不出一個頭緒。宛如做夢一般,一夜之間,自己花了大價錢苦心打造的鄉兵隊就煙消云散,究竟如何失敗的他根本就不知道!而且,同樣花了大價錢修葺的寨墻竟然沒有一點用處!想到女兒和小妾尚在莊中,自己的萬貫家財鐵定化為烏有,鄭經抑制不住悲傷,嚎啕大哭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