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多少人說不清,敵人從哪里來的說不清,只是聽到賊人打了兩炮,城門被炸了個洞,便帶了所謂的關防印信逃出了縣城!李純一怒之下沖上去抬腿將趙縣令踹倒在地,喝令將趙慕英拖出去斃了!經部下勸解,暫時押在一旁。
現在怎么辦?幾個軍官面面相覷,覺得問題嚴重起來。軍事常識,任何一支部隊后路被斷都是必須立即應對的問題,一般都要考慮撤退(突圍)了。尤其是現在的情況,主力兩個營加民夫擠在山路上,被擋在了秋村之外,前進受到了有力阻截,后路又被切斷了。依靠攜帶的四五天糧草,非常危險。另一路官軍目前沒有消息,實際情況是,不打開秋村,也無法取得與穿插支隊的聯系。
一夜之間,主動權悄悄地轉到了對手一方了。
“大人,費縣情況不明,但我估計不會是土匪的大隊,或許只是一小股而已,城池根本就沒有丟。他們的目的就是圍魏救趙,嚇唬咱們回軍救援。我認為不必理會他,最多安排一個隊警戒后路即可,今日照計劃進攻,打下秋村,威逼鄭家莊,或許他們就亂了!”青州來的王營官說。
李純明白王營官說的“他們亂了”是什么意思。
“我贊成老王的意見,現在咱們不能回軍。”另一個營官道。
李純沒有表態,他在思忖著突然發生的情況。費縣怕是丟了,既然賊人帶著大炮,應該是賊人的主力,靠二百來個防營是守不住的,凡事應當往壞處想,李純推斷跑到費縣的敵人至少有一個營,同時,他們已經順利地打開了縣城。那么,這股敵人在占領費縣后,會如何行動呢?
“第一個問題,我們當前的敵人究竟有多少?”李純問兩位“客軍”營官。
這個問題比較蠢。打了一天,竟然沒有抓到敵人的一個活口,因此無法準確核實對手投入防御的兵力。對固守在秋村外的敵人大家都是估計,而且相差比較大。
“青州軍”認為當面敵人至少有七百至八百人,火力強大。而李純則認為敵人沒有那么多。地形限制了兵力的展開,攻擊點太少,有利于守而不利于攻。如果敵人只有一個營或者一個加強營,那么,按照戰前反復推測的土匪兵力,他們還有至少兩個營“藏起來”了,這些兵力全部用于費縣方向了嗎?如果是那樣,自己的后路將非常的危險。
想到這里,李純不由自主地往東望了望。
“對面是敵人的大隊,毫無疑問。”還是那個王營官,“至少有七百人。他們一直掌握著比較充足的預備隊。”
“我同意老王的看法,不要管費縣的敵情了,先與蔡營官會合再說。”
這是必須的,如果現在撤退,等于將蔡成勛的穿插支隊“扔掉了”,即使順利奪回費縣,也是大敗!現在,李純想起了司徒均的話了,對付這幫賊人,僅靠沂州這點兵力還真的不行!不過,現在不是吃后悔藥的時候,現在要做的是立即決策,以應付費縣方向的危局。
“那要是你們打不開敵人的阻擊呢?”李純冷冷地問。今天的戰況,讓李純對“青州兵”的戰斗力有了很大疑問。
“請李大人放心,明天我們兩個營并肩展開攻擊,敵人守不住了。事實上,他們已經撐不住了!”兩位營官信誓旦旦地表示,一定會擊破當面敵軍。
“好吧,那就拜托二位了。打開鄭家莊,全盤皆活。”李純做出了決定。
如果李純知道正面阻擊的蒙山軍只是王明遠的一個營,而從石峁翻山越嶺成功穿插拿下費縣的是龍謙帶的兩個營加一個騎兵連,他就不會如此篤定了!龍謙的計劃是用王明遠的二營(轄三個連)正面抗擊官軍,以封國柱的四營駐扎鄭家莊擔任總預備隊。同時提防來自兗州方向的官軍。自己帶了一營、三營及騎兵連自石峁出發,抄小路攻擊費縣,切斷官軍的退路,然后從官軍背后發起攻擊。
計劃建立在這樣一種判斷上:官軍從沂州方向出兵,費縣是必經之地,而從費縣至鄭家莊,雖然有小路可行,但八成會繼續沿大路進兵。考慮到地形問題,誘敵深入至鄭家莊村外有諸多不利因素,不如在秋村外面堅守。當官軍正面受阻,后路被斷,軍心一定大亂。在費縣至秋村的三四十里山道上,沒有可以展開大兵團的地域,我軍一定可以以地形之熟悉,山地戰訓練之優越,定可置官軍的優勢兵力于無用之地。官軍從費縣出發,攜帶的彈藥給養有限,當官軍受困于山野荒郊,進退兩難,即使分散突圍,這一仗也徹底敗了。
魯山及封國柱都提出了另一種可能,那就是這次敵軍不單有費縣一路,兗州方向是最危險的。江云在兗州的情報還是空白,如果敵人兩路出兵,情況將嚴重起來。龍謙固執地認為,兗州方向不可能有官軍大隊,少數敵人,比如一兩個連的新軍配屬幾百巡防營是可能的,再多就不現實了。至于為什么不現實,龍謙并未更多地解釋。但是他還是采納了魯山的建議,留下四營至于鄭家莊,一方面做二營的后援,另一方面應對突然出現的情況。
之所以選擇二營,一方面因為王明遠堅持承擔最危險的正面阻擊任務,另一方面,也是對二營兵力和戰斗力的信賴。這次二營增加了一個連(六連),是兵力最大的一個營。所以龍謙將這個最艱巨的任務交給了二營。
大家反對龍謙親自帶兵打費縣。但龍謙堅持,大家也無奈何。于是做了分工,寧時俊鎮守老窩,周毅蹲二營,魯山蹲四營,作為機動部隊,龍謙覺得魯山應變機敏,處理突發情況更讓人放心。
龍謙指示二營要做機動防御,不要固守一條戰線,即使退回鄭家莊也沒什么了不起。但王明遠和程二虎選擇戰場時,堅持認為秋村以東最有利于防守,山道狹窄,山勢險峻,敵人很難展開兵力。若是將敵人放至鄭家莊村外,即使有寨墻為依托,仗也難打的多。誰知道官軍這次是不是還帶著大炮?所以,二營接受任務后,立即前出秋村以東,連夜構筑了工事,大批百姓被動員起來幫助二營挖戰壕,官軍的行動緩慢,也給了二營充足的筑工時間。所以戰事展開,二營只靠著兩個連(四連和六連),在一天的激戰中擊退了官軍烈度不等的六次進攻。周毅手里掌握著五連做預備隊,關鍵時刻投入反擊,竟然讓官軍寸步難行。
說到大炮,龍謙將手里的四門小口徑火炮給二營留下兩門,自己帶走了兩門。同時囑咐周毅和王明遠,盡量少用炮,炮彈打一發少一發,這些珍貴的炮彈要留給更要緊的戰斗。
但初四天官軍的進攻發起的早,讓二營承受了極大的壓力。官軍集中絕對優勢的兵力攻擊兩個點,像疊加的波浪一浪浪涌向守軍。幾個步隊輪流進攻,陣地幾度危急,靠著五連的白刃反擊和兩門小口徑火炮的投入戰斗,將陣地守住了!火炮的突然開火讓官軍氣沮,因為官軍進攻隊形的密集,火炮不需要高明的瞄準就可以準確地擊中進攻者,帶來的肢體碎裂,血肉橫飛的慘景。昨天的戰斗中一直沒有使用的火炮,被趕到情勢危急的守軍指揮官當做殺手锏祭了出來,一舉擊潰了官軍的進攻。
二營這次也蒙受了慘重的傷亡,周毅、王明遠及程二虎緊急聚到一起商議,王明遠主張后撤,他的理由是二營的傷亡太大了,再打下去就要傷筋動骨了,本來新兵就多的二營不能再折損骨干老兵了,何況龍謙是允許二營后撤回莊的,秋村的百姓已經得到安排,依托鄭家莊的寨墻和這兩門火炮,官軍絕對攻不破莊子!何況還有四營為后盾!
周毅和程二虎不贊同后撤,只要后面上來一個連就什么問題也沒有了,后撤就可惜了精心修筑的工事和良好的地形了。后面一直很安靜,四營閑著干嘛?周毅和程二虎兩個人加起來,王明遠的意見就站不住腳了,于是周毅派人回鄭家莊傳令,讓四營調一個連上來,以備萬一。可是,四營竟然全營出動,被魯山帶至趙家樓了!這個消息令周毅深為不滿,魯山現在與他平級,他無權指揮魯山。
“真是扯淡!咱們這邊死傷的差不多上百了!他卻坐視不管!跑到趙家樓干什么?當面之敵也就是兩個營,我們是吃不下的。若是加入四營,完全可以發起反擊的。真是他媽的!”
“周副司令,魯山絕、絕不是逃跑,”程二虎急忙道,“一定是那邊出現了情況,他們去、去救火了。”
“嗯,對面只有兩個營的敵人,你說,李純會派兩個營來嗎?”王明遠沉思道。他的傷尚未痊愈,這次算是帶傷指揮。
“你是說還有一股敵人?”周毅的神情凝重起來,“立即去告訴寧時俊!讓他注意其他方向!”
這邊的敵情戰況參謀科是知道的,寧時俊已經兩次騎馬來這邊了,組織彈藥輸送,傷員后運,判斷是否需要增援,都是他這個坐鎮司令部的參謀長的事,以寧時俊的精明,他不可能想不到這點。
“也好,魯山和封國柱堵住那邊,我們也就放心了。讓六連撤下去,將五連換上來。六連這次打的不錯。胡宗玉這小子行!”周毅下令道。
胡宗玉這次直接出任了新組建的六連連長,有些不同的聲音。但此次阻擊,證明了六連雖然是一個新連隊,但表現出了頑強的戰斗力。
“現在就看司令的了。”王明遠道,“估摸著,司令那邊也該有動靜了。”
“是,最遲后晌,總應當有消息了。”周毅在棉褲上擦了擦沾滿泥灰的手,“還是準備怎么對付狗日的接下來的進攻吧,四營他娘的溜了,咱們就更不能撤了。”
王明遠和程二虎也緊張起來,五連已經全部用上了,再無預備隊了,下一次的進攻就可能撕開防線……
“官軍撤了,他們撤了,”六連長胡宗玉欣喜地大喊,隱約地,聽見敵陣背后響起了槍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