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3日,龍謙回到廣州。在了解了最近十天里廣州及廣東的局勢發展后,來不及嘉獎王明遠等人發動廣州起義的功績,第一件事便是追問廣東水師營的下落。在得知王明遠調動總部警衛營、臨時抽調的一個炮營在兩個保安團(惠州及廣州)的配合下將廣東水師提督李準指揮的水師營包圍繳械,水師營基本無傷亡及李準本人安然無恙后大喜,連呼做的好。雖然事前交代了盡量和平解決水師營,但龍謙還是捏著把汗。
“干的好!要知道李準是個愛國的海軍將領,而海軍我們實在是太缺人了。本來應當親自去趟惠州見一見李準將軍的,但來回六七百里,太耽擱時間了。這樣吧,我寫一封信,你抽空親自去趟惠州面交李準將軍,順便代我致歉。對他說,吾輩軍人,應當效忠這個國家,不當效忠一家一姓。水師營投誠不丟人,這就算是我們的第一支海軍部隊了,要他相信,無論是待遇還是前程,絕對比給滿清干好的多。前程嘛,暫時還看不到,但軍餉比原先提高五成!包括水師營的訓練維護費,統統足額發放!這次我們的蔣總裁在上海干的不錯,暫時不缺錢了。等我們建國了,會大力發展海軍,西沙、南沙,都是要他來鎮守的!不是用木質小船,而是用不次于或者超過列強的大軍艦來保衛我們的神圣海疆!”龍謙眉飛色舞地對王明遠說道。
王明遠親自指揮了對水師營的包圍繳械,情知李準并不愿投降。而是迫于炮兵的壓力,顧慮他的艦只與兵士傷亡才下令投誠,而且與王明遠約定不得傷害他的兵士,不得將軍艦上的大炮拆除他用。
因為事前龍謙有交代,只要李準投誠,什么條件都可以答應。所以王明遠便答應了李準的條件,促使惠州水師營和平解決。現在龍謙如此器重李準,王明遠心里不以為然,但也知招降納叛是開國之君應有的氣度,事后還是按照龍謙的指示又去了一趟惠州。順便將惠州團帶出來編入第八旅。李準看了龍謙的親筆信后有些感動。比第一次與王明遠的見面和氣了許多。因為軍餉及軍費很快到位,水師營的官兵倒是很穩定。
龍謙在廣州并未待幾天。與王明遠、司徒均等人就兩廣局勢細致研究后,抽空拜會了周馥及廣州商界名流,并且召開了一次總政治部宣傳部舉辦的為時一小時的記者招待會。這是龍謙預定的活動。在看了“勘電”后。龍謙認為一些東西需要澄清。更因為廣州乃中國不次于上海的風氣開放之地,列強勢力盤根錯節,對于舉義。觀望者有之,反對者更多,像德國領事拜會遷回廣州的總部表示愿意在道義和物資上幫助的僅此一家,別無分店。龍謙思慮再三,讓政治部組織了這次活動。
曾經的風云人物秋瑾神奇“復活”,立即震撼了參加記者會的記者們。秋瑾的高調亮相,甚至奪了龍謙這位統帥的風頭。為此,記者會延時了二十分鐘。
記者們向龍謙提了一堆問題,因為是總政治部選擇的媒體,并且事前做了約定,不準提出深受慈禧太后厚恩,如今太后尸骨未寒便反了之類的問題,也不準提問軍事計劃,因為總司令不會回答這種愚蠢的問題。可以問什么?其他就可以問啦,夠寬松吧?
參加會議的有一半是外國記者。他們急切地想知道的一些政策。突然暴露的實力讓他們意識到這不是革命黨的小打小鬧了,這是劃時代的大事件!這位之前鎮壓了廣東及廣西革命黨暴動的軍事將領,突然搖身一變加入了反清的陣營,而且,無疑他將是舉起反清大旗的那個人。這簡直太傳奇了,太具有文學作品的性格沖突素材了
記者們,特別是外國媒體的記者們,向龍謙拋出了一系列的問題,當他們發現這位軍容整齊但面帶倦容的統帥竟然可以用英語進行交流時氣氛就更熱烈了,外國記者的踴躍無所顧忌的發問,將記者會開成了外國記者招待會了。
秋瑾發現,龍謙特別善于應對記者,面對外國記者刁鉆古怪的問題,他甚至可以以幽默應之。比如,記者問他說你身為清國大將卻舉兵反清這算不算中國人說的兩面派?龍謙微笑著說,您知道,我們中國人心目中的美男子是那種面白無須,風度翩翩的俊雅公子。您說,如果我有另一副面孔,我會戴著這一副嗎?
會議室頓時爆發哄堂大笑。外國記者們聽懂了龍謙不太合語法的英語,其實這是林肯總統的一個典故,被龍謙挪用在這里,“笑果”一樣不錯。
主持招待會的秋瑾及負責記錄的許思都被龍謙這句話笑得前仰后合。秋瑾特意注意了許思,或許在許思眼里,龍謙是最美的男子漢吧。其實他不過是黑一些,胡子重一些,性格雄豪極為男性化的秋瑾認為龍謙就是男子漢。
或許,權力可以美化男人。手握大權,特別是像龍謙這樣手握雄兵正在創造歷史的人物,在很多女性眼中極具魅力。
對于問及假設“革命”成功,將如何對待清室?中央政府如何建立?國體如何?政體如何?是否會與孫文一系反清勢力合作這些敏感問題,龍謙都侃侃而談,毫無滯礙。這點極獲外國記者好評,對于列強最為關心的在華利益問題,乃至一系列強加于中國頭上的條約的認可問題,龍謙都做了正面回答,他說,將主導未來的共和政府,這是無疑的,但絕不做獨裁政府,這也是既定方針。未來的中央政府。不一定在推翻滿清后即行成立,或許需要一個不太長的過渡時間,比如先成立一個臨時政府以確定臨時憲法,待確立國家的政治體制后再行選舉產生。當然,這個過渡期絕不會長,我個人認為,兩年足矣。至于外交方面,我個人以為,應當尊重歷史。究竟如何處理歷史留給新政府的一切遺留問題,一唯公意是從。在這里我要表明一個態度。新的共和國政府。一定是一個法制的政府,一定是一個開放包容文明進步的政府,愿意與一切建立在平等互助基礎上的國家建立外交、經濟諸多方面的聯系。
這句話很巧妙,既沒有說肯定會承認那些不平等條約。比如壓在中國頭上的庚子賠款。也沒有說肯定要撕毀舊約。一唯公意是從。很巧妙的答復。
外國記者們基本得到了他們想要的東西。盡管自秋瑾以下,許多中國媒體的記者有些不滿意。記者們認為記者會雖然只有八十分鐘,但信息量極大。記者們普遍認為。這位突然占據媒體頭條的龍謙將軍允文允武,表現出極為卓越的軍事政治乃至外交素質。有這樣的統帥,是大清帝國的大不幸。
招待會高調亮相后,龍謙任命王明遠兼任廣州警備司令,一面穩定后方,理順后勤補給通道,一面抓緊整補他的第三師,確保北伐大軍后方無虞。
8月3日,完成整編集結完畢的封國柱第一師已跨出韶關,其前鋒閻樹林第一旅正式進入湖南,正式拉開了北伐的大幕。憋了一股勁的第一旅像脫韁的野馬開始奔騰咆哮。8月4日占領宜章,8月6日攻克郴州,第一旅每日前進路程在50公里以上。
因封國柱第一師進展神速,龍謙旋即帶領總參機關移駐韶關,建立前進指揮所,就近指揮北伐戰事。
關內外各派勢力密切關注地中國急劇變化的局勢,8月10日,德州戰役正式爆發,而這一天在日本東京召開的同盟會會議上,同盟會內部的幾派發生了嚴重沖突。
國內大變突生,令因武裝起義的連續失敗而倍感沮喪的同盟會領袖人物精神一震,意識到同盟會的機會來了。
但機會在哪兒,同盟會的首腦們卻發生了嚴重分歧。需要說明的是,逃脫了追捕的黃興歷經千辛萬苦終于回到了日本。但由于極度的疲倦而病倒了,未參加8月10日的會議。
本來準備再次到美國為同盟會募集資金的孫文因國內巨變而取消了行程,8月10日的會議當然由總理孫文主持。
會議一致認為龍謙起兵反清給革命大業帶來了機遇,應當抓緊在國內進行布局,但是,在行動方向上,同盟會出現了三種聲音。
前文已經講過,同盟會實際是三派反清勢力的組合,孫文的興中會,主要是廣東派。黃興、宋教仁的華興會,主要是湖南派。還有就是章炳麟、陶成章的光復會(秋瑾屬于這一派),主要是江浙派。迫于清廷的壓力,三派聯合而成同盟會,實際上內部一直沒有徹底得到整合。
自1906年湘贛邊界會黨起義之后,同盟會組織的一系列武裝暴動在龍謙部主力南移后無一不以慘敗告終,損失慘重。這導致了以孫中山為代表的廣東派的力量極大削弱和由之而來的內訌。
首先是以陶成章為首的光復會與同盟會分裂。本來,光復會的第一領袖是章炳麟,其人于1906年6月在上海出獄,到了日本,受到同盟會會員與留日學生的熱烈歡迎。同盟會機關報《民報》改由章炳麟主編。當時,在同盟會內,除掉孫中山,黃興,章炳麟也是有聲望的領導人,尤其是章,因為其學識淵博,在知識界享有極高的威望。但章炳麟因不滿孫文日顯霸道的作風,章炳麟于1907年離開了同盟會回國了,一面研究他的學問,一面撰寫一些時評文章。章走后,浙江人陶成章成為了光復會這一派的首領。孫文長期在外面飄泊,1907年底對孫文不滿的陶成章在東京鼓動了一些同盟會員,主張召開大會,罷免孫中山的總臘務,推舉黃興繼任。但與黃興走的很近的主持同盟會日常事務的劉揆一卻不贊成這一做法。所以陶成章的提議并未實現。但裂痕已經產生。1908年陶成章與光復會的一些人到新加坡和荷屬東印度(印度尼西亞)各地活動,重新整頓和恢復光復會的組織,明確表示反對同盟會的領導。這種情況下,陶與孫是不能再合作下去了。
其次就是長江流域各省的同盟會會員對孫中山致力于在華南發動起義不滿。1907年秋,他們在日本組織了“共進會”,雖不算是脫離同盟會,但事實上已是與同盟會并行的組織,他將同盟會綱領中“驅除韃虜,恢復中華、平均地權、建立民國”四句話中的平均地權改為了平均人權這樣不倫不類的口號,再次印證了龍謙所言的平均地權口號的不合時宜。而其組織形式依然延續了會黨的“開香堂、結盟入伙”的辦法。也證明了其落后性。
孫文為首的廣東派認為。隨著龍謙北伐主力進入湖南,兩廣將再次出現真空。有利于同盟會在兩廣的活動,主張繼續以兩廣為目標進行“革命”。胡漢民、汪兆銘是這一主張的支持者,但孫文的主張立即遭到了陶成章、譚人鳳及宋教仁的反對。特別是宋教仁。毫不客氣地指出。由于龍謙軍事集團斷然與滿清決裂。而且打出了建立“共和民主之新中國”,完全值得我們與之合作。現在大家又站到一條戰線了,反清成為了共同的目標。怎么能去龍謙的大后方搞起義呢?這不是幫滿清韃子嗎?這樣做讓全國百姓如何看待同盟會?
宋教仁的責難得到了譚人鳳的支持。譚人鳳認為龍謙部前鋒已出韶關,兵鋒直指衡陽,可見他是以武昌為戰略目標的。我們要搶在他之前在武昌動手,這兩年我們一批同志成功打入了第八鎮新軍部隊,在武昌也建立了文學社等組織,具備舉事的基礎,而滿清韃子的注意力已經被龍謙所吸引,這就給我們舉事創造了條件。
在這種情況下,應將主要力量投入武昌,假如我們在龍謙大軍逼近武昌之前奪取武漢三鎮,將形成可以與龍謙對話的局面,一方面給清廷以嚴厲打擊,另一方面也顯示了我們的力量。不然,將來我們在國內將無立足之地!
關鍵在后一條。
譚人鳳的潛意識里,龍謙暴露了如此龐大的實力,反清必成。滿清垮臺后的政治格局才是同盟會應當關注的目標。當然,譚人鳳的主張是與龍謙軍事集團建立統一戰線的。
孫文聞言勃然變色。未等他反駁,陶成章開言道,我倒覺得在江浙舉事更為可行。為什么呢?龍謙攻擊目標指向武昌,必然無暇顧及東南。同時也將清廷的力量吸引于長江中游了。江浙成為了真空,而且,最近在上海爆發的橡膠股票危機有蔓延態勢,對錢莊票號已是極大的打擊,因此更為我們舉事創造了條件,我認為,應當在江浙干。
胡漢民知道孫文的心思,開口道,諸位,在確定行動方向前,我們先得搞清楚一個問題,那就是龍謙是個什么東西?他是我們的敵人還是朋友?三年來,龍謙手上沾了我們多少血?怎么能圖謀與他合作呢?
“就是這個問題。龍謙跟滿清一樣,都是革命的死敵!”孫文叫道。
“我不同意。”宋教仁說道,“龍謙曾經是我們的敵人,但現在不是了。我們的目標是推翻滿清,建立民國,龍謙也在干著推翻滿清的事,我們總不能和滿清聯合吧?那樣豈不是更無顏面見九泉下的烈士?”
“鈍初說的是。從前是敵人,現在未嘗不能做朋友。”說話的是陶成章。自意外獲悉秋瑾尚在人世,而且出任總政治部宣傳部長后,陶成章對龍謙集團的觀感自然變了。
孫文臉色鐵青,“既然如此,同盟會解散好了。有力量可以另組一黨。”
宋教仁聞言大驚,“此話怎講?”
孫中山冷聲道,“黨員肆意攻擊總理,沒有總理安有同盟會?”
譚人鳳立即反駁,“會議研究,當然要暢所欲言,我不過是提出自認為正確的主張,如何便成了攻擊總理?”
“不服從我就是叛黨。”孫文叫道。
“你既然這樣說,隨便你吧。”譚人鳳憤然離席。
8月10日的東京會議造成了同盟會的分裂。事后,譚人鳳、宋教仁不聽黃興的勸告,決意在長江中游開創一番局面。為此,同盟會中部分會成立,立足武昌策劃行動了。中部分會帶走了同盟會的大半力量,連九死一生逃出生天的劉道一也加入了。
而陶成章執意在江浙發展,光復會的殘余力量將目光轉向了東南。
堅定支持孫文的還是廣東派。鑒于同盟會的現狀與孫文的強烈要求,同盟會“正宗”部分正式改組為中華革命黨,以孫文為總理,并且建立了執行機構。但他們也清楚,對付龍謙控制下的廣東,怕是要比滿清統治下的情形更難了。黃興、劉揆一這兩個華興會首腦既不贊成孫文的主張,又痛心于同盟會分裂,夾在其間,十分為難。
為表示繼續支持孫文的革命大業,黃興、劉揆一最終還是加入了中華革命黨。
8月10日的東京會議事實上宣告了同盟會的歷史使命已經終結。孫文這位性格堅定一手掀起反清浪潮的領袖從此淡出歷史舞臺,是歷史局限所致。他始終要求同盟會內部無條件服從他,就像臣民臣服皇帝一樣。他一直沒有搞清楚一個現代政黨中領袖與黨員的正確關系,究竟是先有領袖再有政黨還是先有政黨再有領袖,以及政黨的領袖是怎樣形成的。他始終沒有意識到,個人在歷史洪流既以形成后的作用問題,正是因為他長期遠離斗爭一線,才導致了其在組織內的威望下降。而最為關鍵的是領導權的問題,自龍謙打出反清大旗,孫文已經認識到,反清的主導權不在自己了。這將導致在滿清垮臺后的中國權力格局中無自己的一席之地。助清抗龍不妥,助龍滅清心又不甘,背后不能說沒有權力欲望作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