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廠要承包，為什么要找個外人？”
“我們為國家奉獻了這么多年，國家說不管就不管我們了，我們不服……”
“這簡直就是賣國，這些設備都是國家的，憑什么就賣給私人了？”
“這樣也好，天天這樣下去，咱們就閑死在山里了……”
“是呀，當年挨了師傅那么多罵，好不容易學得一手技術，現在就這樣荒廢了下來……”
早上八點不到，在9327廠生活區域管理委員會的兩層小樓前面的小廣場里面，擁擠著密密麻麻的人群。這幾天都是聽到說9327要進行改制，原來的老工程師蔣竹青老先生的外孫云非將要接手工廠。對于這個，工廠里面大部分人還是比較服氣的，他們早就聽說了那小子發財了。跟著一個有錢的老板，起碼比他們死守著每個月混曰子領基本工資要好得多吧？
不過聽人說，云非那黑心的家伙，目的只是要工廠里面的設備，而不要人。如果這樣，大家都得下崗，下崗了，還怎么活？在這個已經逐漸破落的小城里面，上千號人下崗，從哪里再就業？其他大多數的工廠，比9327也好不到哪里去。小城中本來就封閉，消息傳得無比快捷，早就搞得人心惶惶，但是工廠管理方卻沒有給出任何的明確回復。
消息是云非讓一幫兄弟故意放出去的。這些事情，他必須要在自己出面接手之前就讓趙興邦搞定。不然到了他的手上，他更加沒有辦法來處理這事情。
尤其是那些已經臃腫龐大了讓任何一個高層管理者無法忍受的管理以及技術隊伍，那些人，絕對不愿意就這樣放棄手中的權力，雖然這些權力在9327廠這個已經幾年沒有開工的工廠里面，幾乎沒有了效用。工廠改制，承包給個人，那就絕對會搬離大山深處，誰不想跟著離開這個該死的地方？況且，他們現在的這個地位，決定著以后出去的房子，以及以后的各種福利待遇，他們如何能夠舍得放棄？
經過一些通過關系才爬到管理位置上面的人的串聯，短短幾天時間，整個小城都知道基地要把9327的設備賣給云非那個私人小老板，于是廠房管理層昨天晚上在全城廣播通知，今天召開全廠職工代表大會。整個9327的職工以及家屬一早都來到了管委會，還有不少其他停產工廠的工人在一旁圍觀。9327這些人的出路，就是他們今后的出路，他們不能不關心。
六點過，一些人就開始陸路徐徐地來了。最早來的就是那些一線的生產工人，對于傳言，他們根本就不相信，這么大的一個廠，這么多機械設備，難道新老板就不要人來艸作機床？他們都默默地等待著管理層宣布結果。但是隨著人越聚越多，到最后整個小廣場里面已經沒有站立的位置之后，也不知道是誰再一次提起了小城里面傳得神乎其神的消息，那些一直都是混曰子的職工以及他們的家屬，頓時開始鬧騰了起來。
“諸位，請聽我說，工廠不是不管你們，男職工五十以上，女職工四十歲以上，可以辦理內部退養手續，其他愿意留下來的，就必須要參加考核，只要考核合格，就會繼續留在原來的崗位，至于那些考核不合格的，就得轉崗……”站在主席臺上面的馬季，看到前面黑壓壓的一片腦袋，滿頭大汗，不得不提著手中的那個鐵皮喇叭對著前面越來越混亂的人群解釋起來。
“憑什么還要考核，當年國家都沒有考核我們，他一個小小的私人老板，憑什么來考核我們？”人群中響起了一個聲音，頓時讓本來開始安靜下來的人群再次混亂了起來。
“怎么辦，怎么辦……”馬季小聲地嘀咕著，不是回過頭去看身后，期待著有人來給自己解圍，或者給自己出個主意。
這事情，明顯是吃力不討好。如果有辦法，他不會愿意來這里。趙興邦這幾天一直在這里，還有好些個他不知道從什么地方調來的各種專業技術人員以及財務人員到9327里面清查。馬季知道自己這次跑不掉了，把手中還沒有揮霍掉的那些盜賣庫存原材料以及庫存機床剩下的資金都吐了出來，同時交代了，很大一部分缺口的資金，都是用來給全廠職工上個月發工資了。
這幾天他一直在趙興邦面前苦苦哀求，希望能夠得到寬大處理。趙興邦一直都是陰沉著臉面對著他，還是最后任志國給他出了主意，只要他幫著完成9327順利過渡到云非的手中，他絕對會得到寬大處理的，或許，趙興邦甚至都有可能不會追究他的責任。
“請大家安靜一下。請大家安靜一下……聽我說，上面并不是要賣掉工廠，而是找人來幫忙讓工廠起死回生。工廠的困境，大家比我更明白，現在工廠已經發不出工資了，兄弟工廠也無法再支援我們了，他們現在也面臨著困難……如果因為你們的阻礙，云非同志放棄承包工廠，我想，不用等到下個月，咱們這里所有的人都得喝西北風了……”馬季覺得，與其跟工人們講道理，還不如打苦情牌來得實在。
“去你媽的，你個龜兒子，天天用賣工廠設備的錢胡吃海喝，現在要賣掉整個工廠，還好意思說工廠發不出工資？”
“工廠就是你們這些混蛋給吃垮的……”
“賣了工廠，我們這些人怎么辦？老子一家妻兒老小數張嘴，你個王八蛋來養？你個王八蛋怎么不去死……”
馬季無語，額頭上的汗水，刷刷地往下滴。他胡吃海喝，沒錯，但那都是正常的業務費用不是？買設備，買原料的錢，不都是上個月給大家發了工資？雖然，自己中飽私囊昧下了一部分。當初，這番話他在趙興邦面前講過，但是根本就沒有必要給工人講不是？
見到場面快要失控，趙興邦不得不出面了。
以前這里面雖然也有不少的工廠是軍轉民，但是卻沒有像現在這樣整個工廠都給承包出去，況且這個承包，明眼人都能夠看得出來，只不過是為了適應政策的一個變通而已。
“同志們，請安靜……”趙興邦上了主席臺，接過了馬季手中的喇叭，在馬季遞喇叭給他的時候，小聲地罵了一聲廢物才接過喇叭，清了清嗓子，才對著見到他上臺已經逐漸安靜下來的人群大聲說了起來。
“我叫趙興邦，大家可以叫我趙主任。我想，這里面除了一部分老同志，很多人都不認識我，這是我的失職，身為整個基地的管理者，從五年前我上任，這才是第三次到這邊來。”趙興邦說完，對著前面默默望著他臉上呈現出各種表情的人群鞠了一躬。
人群不為所動。這些年，這上面這些當官的沒有一個把他們這些普通工人當了一回事。要不然，他們這些工廠也不會幾年不開工都沒有上面的人下來了解一下情況。工人們對于這些高層的領導滿是怨言，但是他們卻不敢發泄出來，畢竟那些領導，在某種程度上面代表著國家。
“我知道大家對我很是不滿。這些年，確實是我們沒有做好工作，才使得整個九院的基地破落到如此地步。這些年，我到外面跑了很多地方，想要給大家找到一條出路。出路很多，尤其是像我們9327這樣的配套設施齊全的機床生產工廠。前面幾年大家也搞了不少的新產品開發，可是沒有一樣不是虧損。同志們吶，雖然這幾年國家的經濟形勢在不斷地好轉，不過國內需要花錢的地方太多了。咱們這些不是核心的武器工廠，只能自己給自己找出路。”趙興邦對著前面安靜得掉根針都能聽見的人群語重心長地說道。
9327目前的困境，是由于各種原因而造成的。但是最為主要的問題，就是工廠根本無法改變思想適應市場經濟下的市場。
“這事情，不僅僅要靠上面，靠國家。我想問問你們，當年你們的前輩在建立這個工廠的時候，他們為什么在什么都沒有的條件下，把這個基地變得如此龐大？你們的艱苦奮斗精神去了哪里？每天上班喝茶看報紙聊天，到現在，使得工廠倒閉，你們不覺得羞愧嗎？”趙興邦這話，可就有點嚴重了，幾乎把所有的工人都給罵了。
“9327的改制，刻不容緩。我知道你們擔心自己的工作，擔心自己的飯碗。承包工廠的云非，是我親自從珠三角請回來的。或許你們沒有人知道，他在珠三角，有著兩家規模遠遠大于我們9327的工廠的股份。為什么他這么年輕就有了如此的成就？那是因為他的奮斗。他得到的第一份股份，一家月利潤超過兩百萬的機械加工廠百分之二十五的股份，那是因為他的老板擔心他離開，用股份來留住他。你們捫心自問一下，以你們的工作態度，在外面能夠會有老板用你們嗎？”為了狠狠地震撼一番眼前的這些成了萬金油的老油條們心靈，趙興邦稍稍地夸張了一下云非手中握著股份的兩家公司的規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