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陽早早西斜,輝芒泛紅,晚霞覆天。
97年的平陽市還遠未達到幾年后的高速發展時期,但市區邊緣也已然是工地處處,正在緩緩拔起一幢幢高大的建筑物。
黑色的桑塔納轎車飛快行駛在車輛稀少的環城路上。
車內后排座上,石林桓雙眉微皺,臉上帶著些許似笑非笑的表情,望著車窗外不斷閃過的秋景出神,似乎在想著些什么。
閆鴻強一邊駕著車,一邊透過后視鏡看著保持沉默的石林桓——這位氣度沉凝的相術大師高深莫測,無論什么時候,都會讓一向在常人面前極為強勢的閆鴻強感到忌憚和敬畏。此番開車載著石林桓到物流園區工地上一趟,閆鴻強心里實在沒底,被自己夸贊不已的蘇淳風,到底會給石林桓這位相術大師,留下何等印象?
雖然,僅僅只是坐在車上隔著車窗遠觀,但閆鴻強知道,石林桓必然會看出些端倪。
于是他忍不住開口問道:“石先生……先前在工地上,您注意到蘇成的兒子了吧?您覺得,這個孩子怎么樣?”
“不錯。”石林桓給出了一個簡單的評價。
閆鴻強心里稍稍放松了些,不過還是有些疑惑,石林桓說“不錯”是指什么?但他沒有再問。
石林桓也沒有再多說什么。
只是,他的心里卻有些希望,之前發生的那些和萬通物流園區有關的事件,都只是巧合,而并非是自己所判斷和猜測的那般,有術法高人坐鎮幕后。因為這一切都是巧合的話,就說明蘇淳風不是術士,萬通貨運代理有限責任公司幕后也就沒有術士坐鎮。那么,石林桓就可以去收蘇淳風為徒。
這個孩子的資質,太優秀了!
奇門江湖中人,無論是哪一派人士,幾乎都清楚縱然是資質優越天賦極佳的人,初始修行術法的年齡最好也不要超過十六歲。
而蘇淳風雖然即將踏過十六歲這道年齡的坎,但其靈根蕙骨仙靈奇相絲毫褪色的跡象都沒有,天賦資質之優,委實令石林桓激動不已——從相術上來看,蘇淳風面相生靈秀若處子,又不缺男子陽剛強勢之氣,根骨奇佳似有傳說中雙魂合體之貌,而且觀其氣質,隱隱帶有五行環繞之態,又絕非修行術法之人,這就是天生仙靈奇相。再據閆鴻強所講述,此子心性成熟,機智敏銳,小小年紀便頗有城府和洞察之力,便是陳獻和陳羽芳這對父女,都格外器重,由此可見蘇淳風是多么的優秀了。
如果能收蘇淳風為徒……
身為相術大師的石林桓相信,此子將來在相術方面的成就,絕對會超越自己,成為奇門江湖中一代相術宗師。
能夠在奇門江湖中被稱之為宗師者,其術法修為必須達到醒神之境!
若是換做修行其它術法的奇門江湖術士,恐怕也不至于把蘇淳風看得如此優秀。但石林桓是相術大師,最是擅于觀人面相察人氣運根骨,故而他仔細觀察蘇淳風之后,才會生出這般激動的想法。
其實石林桓到現在,已經收有兩個徒弟了。
只不過他這兩個徒弟雖然天賦資質都算上乘,但相比蘇淳風這種資質優越到罕見的奇才,就仿若孔雀與鳳凰相比,其差距簡直是天上地下之分。
在見到蘇淳風之前,石林桓對初夏時節南環路那名術士慘死的可能性,有過兩種判斷。一是那個術士太倒霉,施術時遭遇了最強烈的自然反噬沒能挺過去,二是萬通貨運代理有限責任公司幕后有術法高手坐鎮,出手施術擊殺了那名半把刀術士。
那時候石林桓更傾向于第二種可能性。
所以那天晚上到南環路現場觀察之后,他才會想要徹查此事,并迅速離開平陽市以免生出意外和不測事件。
要知道,這年頭奇門江湖剛剛露出復興的萌芽,根據古往今來一些其實江湖人士并不怎么遵循只是當作虛偽牌坊和談判時所用的規矩來講,動則施術殺人,是為心性險惡品行不端,要受江湖人士批判和懲戒警告的。
最關鍵的是,石林桓擔心,如果萬通貨運代理有限責任公司的幕后,隱藏了這樣一位心狠手辣的術法高手,那么這位高手不可能不知道石林桓幫助鴻運建筑有限公司在萬通物流園區的項目上布下風水大陣之局的事情。萬一啥時候這位高手突然間覺得不爽,惱火了,陡然沖出來殺石林桓一個措手不及,那絕對是令他防不勝防的。
所以不查出來,石林桓不安心。
只要查出來那位術法高手是誰,石林桓就會主動前往拜訪結交,一來可以解釋在萬通物流園區提前布下風水局的事情,以免誤會發生;二來,在幾乎可以預見的將來,奇門江湖復興繁榮之后,他行走江湖也能多一個實力強悍的朋友。
不過,人心向來容易被情緒所左右,任何人都無法完全擺脫這種與生俱來的生理狀況。
故而有了收蘇淳風為徒的想法之后,石林桓內心里對于先前術士死亡事件緣由的判斷和猜測的天枰,開始向另一個方面傾斜——正如蘇淳風早先謹小慎微抹去施術痕跡時所考慮的那般,石林桓覺得,那個倒霉蛋半把刀術士,企圖施術為禍蘇成的聯合收割機代理銷售處,身在風水大陣之局中卻不察,又很倒霉地恰逢天地五行局部地區出現異常變化,從而承受了最為強烈的自然反噬,于是乎很悲劇地當場一命嗚呼。
自作孽不可活這種事兒,向來不稀奇。
所以這時候,石林桓反倒是希望,陳羽芳能夠主動前來邀請他,為萬通物流園區布下一個興旺財運的風水局。因為陳羽芳一旦肯花錢邀請,就說明其公司的幕后沒有術法高人坐鎮,反之,則必有高手。
道理很簡單,既然本就有高手坐鎮,誰會再去花錢請別的高手來?
那不是自找麻煩嗎?
然而幾天后,抱著希望的石林桓,卻并沒有等到萬通貨運代理有限責任公司的邀請。閆鴻強對陳羽芳所講述的那些話,猶若石沉大海。
有術法高手坐鎮!
這個念頭再次占據了石林桓的腦海,他內心里不由得有些可惜——那位心性狠辣動則施術殺人的高手,明明知道他借閆鴻強和陳羽芳之口,間接打了招呼想要試探結交,但依舊按兵不動不肯露面。
這樣一來,收蘇淳風為徒就沒有任何希望了。
因為,沒有哪位術法高手會眼睜睜看著有這樣一個天賦資質絕佳的苗子擺在面前,不收其為徒的。
坐在書桌后面,透過寬大的落地窗望著外面高高的晴空,石林桓輕輕嘆了口氣。
他目前所在的這間書房,是鴻運建筑有限公司辦公樓六層,最東側一間面積足有五十平米的辦公室。平日里,鴻運建筑有限公司內部人員除了閆鴻強以及偶爾前來打掃清潔的那位掃地大媽之外,沒有任何人可以進入這間書房,就連閆鴻強幾個關系極鐵的哥們兒和親人,也不能進入。
哪怕是,石林桓不在這里的時候。
書房的落地窗,在當前的平陽市,絕對算得上獨一無二。因為這年頭還沒人會在樓房上面搞落地大窗。書房正中間,擺放著一盆高大的散尾葵,顯得頗為突兀,落地窗兩側各擺放了一盆滴水觀音,青翠雅致。
寬大的紅木書桌,背靠北墻面朝南墻,南墻西為門,東為窗。
書桌左右側各擺放了一張單人的小型紅木沙發,邊上各放有一張小方桌,桌上都有一個白色煙灰缸和一個小魚缸,魚缸里面各有兩尾紅色的普通小金魚,還有一株水草和五塊彩色的石子對應五行之色。
篤篤篤……
敲門聲響起。
石林桓收回思緒,淡淡地說道:“進。”
房門輕輕推開,西裝革履的閆鴻強一臉恭敬之色地走了進來,將房門關上,這才轉身走過來說道:“石先生,我試探著問過陳羽芳了,她說萬通物流園區不考慮請大師布風水局以旺運勢,而且,是她父親陳獻的意思。”
“哦?”石林桓點點頭,心里又驚訝,又有些喜悅。
“不過……”閆鴻強面露猶豫和為難之色。
石林桓抬手示意閆鴻強坐到沙發上說話,一邊微笑著說道:“鴻強,猶猶豫豫可不是你的性子啊。”
閆鴻強就苦笑著搖搖頭,坐到旁邊的沙發上,點了顆煙說道:“陳家那位老爺子雖然不同意在萬通物流園區的項目上請您去布下風水局,但他卻讓陳羽芳帶話過來,說是想要見見您,而且陳獻還說,不在萬通物流園區布風水局,是考慮到各方面的影響,并非是不重視您的風水玄學。”
聽到這番話,石林桓稍作思忖,心里就想明白了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
當然,也只是他個人的判斷和推測——原平陽市市委副書記陳獻,對傳統文化很感興趣,退休后更是多有研究,所以聽說有石林桓這樣一位風水大師就在平陽市,就想要結識順便請教一番。這種前半輩子身居高位,退休后專研傳統文化的人,在全國各地并不稀奇,有精心書畫者,有研究周易八卦的,還有學習古文、戲曲、古樂器的等等。而萬通物流園區西側讓出八米寬距離的提議,應該也是陳獻恰和風水之局的建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