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年前,齊國因為太過強盛而惹起了諸侯忌憚。于是以燕國為首,五國合縱出兵攻打齊國。聯軍兵勢兇猛,連下七十余城,甚至國都臨淄也為之失陷。當時田單只是臨淄一名小吏。兵荒馬亂之中,他率領族人向東逃走,進入即墨避難。
因緣際會,田單成為即墨守將,主持城池防務。他堅持了整整五年,始終得保城池不失。最后抓住機會擺了個火牛陣,大敗燕軍而盡復齊國實地。田單又找回前任國君齊湣王之子,扶助太子登基,就是當今的國君齊襄王了。以如此大功,田單被封為安平君,更擔任齊國丞相直至今日。
此時此刻,齊國王宮桓公臺點將殿內,陳勝背負雙手,凝神打量著這位在中國歷史上千古傳頌的傳奇人物。只見眼前人年紀約莫五、六十來歲左右。身材頎瘦,鼻梁骨高起,有若鷹喙。可是因高起的兩邊顴骨配合得好,所以不但沒有孤峰獨聳的感覺,還予人一種豐隆迫人的氣勢。再加上濃眉下眼神藏而不露的銳利隼目,令人一見便印象深刻。陳勝越看,越覺得盛名之下,確無虛士。
相反,田單身邊那位齊國大王子田生,卻幾乎沒什么存在感可言。似乎是因為長期沉溺酒色的關系,他面色蒼白,神情萎靡不振。雖然正當盛年,可是乍看之下,倒似乎比他老爹齊襄王還更加無精打采。田單居然支持這位癆病鬼一樣的大王子接任國君大位,實在教人不能不懷疑他的動機了。
陳勝在打量田單,田單也在打量陳勝。他冷哼兩聲,收回投注在陳勝身上的目光,向齊王凝聲道:“王上,昨日犬子田邦言道,他在鬧市行走,忽然遭遇匪徒行兇。不但隨行武士全部喪生,甚至連邊東山也被兇徒打死了。聽說這兇徒后來竟被二王子帶走庇護,得以逍遙法外。老臣請問,王上是否知道此事?”
二王子和田單積怨極深,故此也不客氣,大聲道:“丞相,你可別顛倒黑白,胡亂說話。當時究竟誰是誰非,鬧市上千百人都可以作做見證。小王帶走的不是什么兇徒,而是義士!”
田單淡淡道:“此事誰對誰錯也罷,都只屬我大齊內務,可以暫且不提。老臣今日進宮,卻并非想要追究責任。要知道,邊東山可是劍圣弟子,當世罕見的絕頂劍手。那兇徒竟然可以打死邊東山,則如此厲害人物,怎可能默默無聞了?而在我大齊國境內,又哪有如此人物?所以老臣懷疑,這人是秦國派來的奸細!請王上明察。”
田單說話,一針見血,直指關鍵要害。二王子和齊王兩父子心中都同時為之一驚。二王子強行鎮定下來,放軟口氣勉強笑道:“哪有什么奸細?丞相也太多疑了。昨天鬧市之上,小王已經說得清清楚楚。這位陳勝義士,是當年拼死保護我們一家逃離臨淄的御前帶兵衛統領,田廣叔叔之后人。有當年留下的玉佩為證,作不得假的。”
田單冷笑道:“什么田廣?老臣怎么不記得有這個人?再說即使玉佩是真的,卻也難保人也是真的。如今這個天下,卻還有什么不能假?王上,現在正值非常時期,臨淄城內龍蛇混雜,亂得很。老臣身為大齊丞相,有責任維護城內秩序,嚴懲不法。請王上下令,將那招搖撞騙的奸猾賊子拿下,再投入天牢嚴刑拷問,必定可以審理出此人身為奸細的證據。”
田單咄咄逼人,二王子為其積威所懾,再加上心里有鬼不能理直氣壯,一時間竟吶吶地說不出話來。陳勝則背負雙手,傲然睥睨著這幕鬧劇。所謂醉翁之意不在酒,田單表面上把矛頭指向陳勝,實質目的卻只是要逼迫齊王表明立場。
若齊王公開表示反對合縱,則齊秦兩國既未交戰,更非敵對,陳勝即使公開表明自己就是秦國使者,又有什么關系了?但若齊王轉為支持合縱,那么田單就達到了目的,陳勝這個所謂的奸細究竟何去何從,這位齊國權相絕不會在意。
齊王性格偏向軟弱。即使內心明明傾向于和秦國結盟,行連橫之策,但也不愿和田單公然撕破臉。他咳嗽兩聲,開口道:“陳勝是當年寡人身邊的御前帶兵衛統領田廣之后人。此事確切無疑,寡人可以親作擔保,丞相不必再懷疑。至于昨天鬧市的事,不過一場誤會而已。丞相就看在寡人面子上,別再追究了吧。”
齊王一開口就把責任都攬了過去,田單也不好再逼迫過甚。邊東山之死固然讓他十分心痛,但人死不能復生,田單是個絕對的實用主義者,還不至于為個死人和齊王公開翻臉。
他暗地里嘆了口氣,拱手道:“既然王上說是誤會,那么便暫且當他是誤會罷了。但王上,如今城里秦國的奸細極多,始終不可不防。為防夜長夢多,與趙國協約結盟合縱抗秦之事,不可再拖了。請王上早下決斷。”
齊襄王顯得甚是不快,皺眉道:“合縱之事,寡人仔細思量過了。趙人自平原君之后,已然人才凋零,再不復當日趙武靈王時候的興盛了。既無出色人才,則其縱使和魏韓楚衛四國合縱,終究難成氣候。我大齊若與之糾纏,絕對有百害而無一利。故此不可行。”
田單搖頭反駁道:“王上此言差矣此話不對。要說人才,趙國從來人才輩出。當今雖然一時青黃不接,但只要緩過這口氣來,其與四國合縱,必定能攻破函谷關,直搗咸陽。所以我們大齊若能加入,肯定大有好處。請王上明鑒。”
旁邊的大王子插口道:“父王、丞相說得對啊。趙國自趙武靈王以來,向為當世大國。遠者不說,近數十年來,廉頗、李牧、樂乘等皆可稱當世名將。還有眼前這個龐煖,也已經成功游說四國加入合縱,如何能說無人?”
二王子加入戰團,搖頭道:“王兄錯了。李牧長期駐守北疆應付匈奴,難以分身。廉頗和樂乘又都已經離開趙國。以前趙國有郭縱和烏氏倮兩大富豪,如今烏氏倮已被趙王逼死,烏家跟隨項少龍西入秦國。郭縱則去了楚國。可見連趙國自己人都知道大廈將傾,所以紛紛各尋門路跳離這艘沉船了。明知它是艘快要沉的船,居然還要再踏一只腳上去?未免太過不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