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道之中,有“氣、意、神”三大層次的功夫。曹秋道天賦異稟,其劍道修養早達至形神一致境界。劍術出神入化,玄妙非常。若是尋常武道高手,當此一劍,必然感覺進退兩難,心中自然生出沮喪消極之意。未等劍鋒真正及體,已是斗志全消,唯有束手待斃的份兒。
陳勝心智無比堅定,一旦進入狀態開始全力搏斗,則胸中再不存雜思,唯余熊熊戰意而已。正因為思緒簡單而純粹,反而最難被外力所影響。既然把握不住曹秋道劍招來路,陳勝干脆就放棄捕風捉影,轉而來個守株待兔。說時遲那時快,涯角槍向后收縮,猶如毒蛇盤纏成團,法度嚴謹,遍體上下盡在槍桿保護范圍之內,更不流露半分空隙。
曹秋道察覺自己劍招再妙,也難以乘虛而入。他輕聲冷哼,劍勢陡然加速,卻并非從正面攻來,劍尖劃出玄妙弧線,落點赫然乃是陳勝右臂腋窩。只要長劍破體然后再順勢向上一挑,陳勝就要和自己這條右臂說再見了。劍招之奇詭變化,完全超乎想像之外。然而陳勝此時此刻,卻根本不去想,甚至不去看,只是使出拿手的聽勁功夫,以全身肌膚去作直接感應。只因胸無雜念,感應更加倍敏銳。
彈指剎那,不假思索的身體自行判斷出曹秋道寶劍來路,涯角槍似毒蛇吐信閃電刺出,不偏不倚,恰好擋住劍鋒進擊。不等稷下劍圣變招應對,化勁功夫接踵使出,槍桿子黏住劍刃向旁邊一引,曹秋道登時感覺本身力量如脫韁野馬,不受控制地向身側傾斜而去,想收也收不住。
如此奇事,曹秋道學劍四十年,尚是首回遇上,卻是不驚反喜。他手腕微抖,寶劍立刻激烈地連環顫抖不休。接二連三的短促發力,讓化勁也難以施展。涯角槍因此再也黏不住劍刃。但既然已經緩得一緩,則攻守之勢已易。陳勝斷聲沉喝,趁著對方劍未收回,不能立刻重組攻勢,雙手一翻一壓,長槍盤旋如飛,槍柄尾端反過來急掃曹秋道胸膛。這卻不是槍法,而是洪門雙頭棍的棍法。
曹秋道冷然自若地哼了一聲,沉腕下挫,手臂圈傳,赫然帶動長劍從不可能的角度回旋救駕。兔起鶻落之際,劍刃準確無誤地斬在槍柄之上,但畢竟倉促行事,力度始終難免有所欠缺。陳勝雙手緊握槍柄,厲聲暴喝著向外一推,將曹秋道整個人也向后推了開去。雙方乍合又分,再度將距離拉開。
曹秋道仰天大笑,喝道:“痛快!第三劍來了!”當胸一劍封喉擊刺。這名聞天下的劍術大宗師,其劍法實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表面上看似簡單的招數,實質每每暗含玄機,教人防不勝防。眼下他擊出的這第三劍,劍上全無花俏變化,卻已經把身體所有力量以及整個人的感情和精神,都全部灌注于掌中三尺青鋒,赫然化腐朽為神奇,令此劍擁有了莫可抗衡的強大威懾力,正是所謂的:大巧不工!
當此情況之下,委實已無余裕讓陳勝思考太多。毫忽曜炫,星光乍閃即逝之瞬間,陳勝退馬拋棍按棍儲勢蓄力,然后吐氣斷喝,同樣灌注了自身所有的鋼槍破空刺出,赫然和劍尖形成一條直線。快得肉眼根本無法捕捉,槍劍兩般兵器上最尖銳的一點在半空中悍然對撞,“叮~”地再度爆濺出大蓬燦爛火花。陳勝如遭雷擊,馬步浮動,情不自禁就往后連退三步。曹秋道則只是長身向后一仰,立刻就恢復了平衡。
劍輕槍重,雙方正面交擊,卻竟然是陳勝吃虧。由此可見,曹秋道這一劍已然返璞歸真,其威力直有鬼神莫測之機。陳勝與他相比,確實仍有一段相當距離。
戰場無情,得勢更不饒人。稷下劍圣吐氣震喝,長劍挺起,就要發動他如雷霆霹靂般狂猛的攻擊,直至把敵人徹底殺滅方才罷休。陳勝雖然暫時屈居下風,卻也絕未因此就告認輸。他穩住陣腳,立步兩移以避其芒鋒,隨即插步、進馬、圈漏棍。連串動作一氣呵成。
重重槍影撕裂空氣,激發出嗚咽厲嘯。隨即幻化出固若金湯的護身槍圈,守御之間隱含攻勢。長劍若然進襲,必先遭迎頭痛擊。剛才那神來一劍所爭取而來的優勢,瞬間全被抵消殆盡。戰況已進入白熱化階段,接下來,正是不死不休!
龍爭虎斗!毫無疑問,這是一場讓在場所有人都為之目瞪口呆的龍爭虎斗。陳勝這后生小子,竟然膽敢向稷下劍圣挑戰,已令旁觀者為之乍舌不已。而曹秋道全力出手連發三劍,雖占上風,卻未能在陳勝身上取得什么便宜,雙方實力對比,看來不過只是六、四開而已。這個不可思議的事實,簡直就像重磅炸彈一樣,在現場眾人心湖里同時炸出了萬丈波瀾。
這其中,齊王與大王子雖覺震驚,卻也并未將心思轉到其他地方去。二王子卻曾經聽陳勝說過要殺曹秋道的話。當時二王子純粹當陳勝在說笑。但此刻看上去,陳勝竟似當真有這個能力。二王子回想起來,心中直是五味雜陳,更說不清楚到底是個什么滋味。
那邊廂,丞相田單又是另外一種想法。忘憂先生非不但身份尊崇,更重要者,是他在“是否與趙國合縱”這個問題上,和田單完全站在同一立場上。不要說他萬一被陳勝殺了的話會變成怎么樣,即使只是被陳勝打成重傷,對田單來說都是個沉重打擊。既然如此,今日便無論如何也不能再讓陳勝與忘憂先生繼續拼斗下去了。否則的話,忘憂先生若有個什么閃失,那田單的全盤大計,就要毀于一旦了。
心念動處,身體也隨之而動。田單仰天一聲長笑,大踏步闖入陳勝與稷下劍圣兩者之間。殿內其余眾人禁不住當場為之大驚失色。只因為陳勝和曹秋道雙方,此刻正如兩張拉開成滿月之形的強弓,隨時一觸即發。田單貿然闖入其中,只怕將在氣機牽引之下,立刻招致兩人的自然反擊。
當今之世,哪怕照劍齋重生,秦國項少龍駕臨,也萬萬抵敵不住這兩人的聯手合擊。更何況田單只不過略通一點防身武藝,連大殿內隨便一名侍衛也可以輕易將之秒殺?然則如此行徑,與自殺何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