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事前未得消息,那么史登達一喝之下,劉正風難免愕然,說不定就當真暫停洗手了。但現如今劉正風早有準備,故此對“左盟主”三個字,竟是聽而不聞,雙手依舊徑直探向金盤。
史登達心中大急,喝道:“劉正風,你竟敢不聽左盟主號令?”右手猛然一揚,立刻有枚喪門釘飛射而出,要將洗手所用的金盤打翻。然而忽然之間,只聽得席間有人嘿聲冷哼,隨即就是“咻~”的破風急鳴。有顆金色彈珠憑空彈出,不偏不倚,恰好和喪門釘在半空中迎頭相撞。兩件暗器被彼此勁力所激,各自偏離了本來軌道,也不知道究竟飛到了哪里去。根本連金盤的半點邊緣都碰不到。
意外橫生,委實令人為之措手不及。眼看著劉正風雙手距離金盤已經不過數寸之遙,從大門外闖進來的眾嵩山弟子,無論如何來不及再出手阻止了。史登達太陽穴上青筋暴突,喝道:“師叔,請出手!”聲尤未落,就見黃影晃動。
屋頂上一人從天而降,不由分說便飛起右足,向金盆疾踢。同時大叫道:“劉正風,奉盟主號令,不準你金盆洗手!”可是他足上力道還未使盡,忽然之間,就見旁邊次席之上站起一條魁梧健碩的身影,沉聲斷喝道:“誰敢來偷襲?”袍袖急揚,赫然亮出了一桿精鋼短槍,向著那從天而降的黃衣身影脫手飛擲。
十步之內,足以拳斃奔馬的無儔大力盡數集中于這一擲之內,鋼槍去勢宛若雷霆霹靂,兇猛凌厲已至極點!那黃衣人登時大吃一驚,忙不迭地凌空扭腰轉身,催動數十年勤修苦練而成的玄門正宗內力,“呼~”地橫空一掌劈出。
電光石火之際,只聽“當”一聲震響就此爆發。鋼槍受掌力所激,在呼嘯風聲中形成一輪銀盤,急旋烈轉著向后飛開,不偏不倚,恰好扎在大廳門框上方,兀自不斷微微顫動。但那黃衣人被鋼槍上大力一撞,身處半空無從卸力,同樣也向后飄開。意在踢翻金盤的一腳,則輕飄飄從金盤上方擦過,全然白費力氣。
萬眾矚目之間,劉正風雙手按入金盤之內,在清水里左右一晃撈出,隨即高高舉起,向全場賓客示意。點點清水從他手掌處流淌而下,將他的衣袖打濕了一小片。人人看得清清楚楚。金盤洗手儀式已然結束。從此刻起,劉正風再不算是武林中人。按照慣例,任何人也不能再以武林中的規矩去約束他,更不能因為江湖上的是非而去找他麻煩了。
嵩山派眾人其實早已經進了衡陽城。但他們偏偏就要選擇在這最后關鍵時刻方才現身,目的就是要在所有來賀賓客面前強行喝止劉正風,以揚顯嵩山派的威風。沒想到劉正風對什么“左盟主號令”的說話完全置若罔聞,只是自行其是。企圖出手強行阻止,卻又被個橫空殺出來的程咬金壞了好事。種種意外變數,全在嵩山派眾人預料以外。霎時間,以史登達為首的五名嵩山弟子人人也目瞪口呆,頗顯不知所措。
關鍵時刻,嵩山派竟然來了人要來阻止劉三爺金盤洗手。而且不但出口,還同時出了手。這番變故,同樣教大堂上近千賓客大覺駭異。深感茫然之余,更無人膽敢率先開口說話。霎時間,大堂內一片鴉雀無聲。原本應該響起來向劉正風道賀的說話,更加半句都沒有。氣氛不但是尷尬,抑且險惡!
那從天而降的黃衣人輕功著實了得。他向后飛開幾尺,輕飄飄安然著落。眾人凝神觀望,只見此人四十來歲年紀,中等身材,瘦削異常,上唇留了兩撇鼠須。卻是嵩山派掌門左冷禪的師弟,名叫費彬,外號“大嵩陽手”。他神色惱怒,向著剛才執槍擲向自己的那人劈頭喝問道:“你是什么人?竟敢來多管我五岳劍派的閑事?是不是活得不耐煩了!”
陳勝冷冷道:“我是劉三爺的賓客,來這里見證劉三爺金盤洗手的。身為客人,見主人家被騷擾,當然要出手幫忙。你又是個什么東西?鬼鬼祟祟地躲在別人家屋梁上面,難道是想要行那等鼠竊狗偷之事?”
金盤洗手已經完畢,劉門弟子米為義連忙為師父送上條新毛巾。劉正風擦干凈手上水跡,淡淡道:“陳勝少俠,這位是嵩山十三太保之一的費彬師兄,外號大嵩陽手。鼠竊狗偷之事,想來費師兄還不屑于做。”
頓了頓,劉正風又道:“在下這次金盤洗手,向嵩山、泰山、華山、恒山等四派的師兄弟們都發出了請柬。可惜直到方才為止,嵩山依舊未見有人前來。在下以為左盟主不屑于這等小事,未曾將之放在心上。難得五岳劍派的師兄弟們聚首一堂,卻獨獨少了嵩山,難免美中不足。在下心里,也頗感遺憾。卻原來嵩山派的師兄弟們早就到了。好,好,好的很。卻不知道除去費師兄和史師侄之外,還有哪幾位嵩山派的師兄們在此?這便請一起現身吧。”
費彬面色陰沉,心道千算萬算,到頭來竟然功虧一簣,仍舊讓劉正風成功行完了金盤洗手典禮。苦心圖謀,眼看成空。難道自己等人就此一事無成地灰溜溜離開?不,萬萬不能!開弓沒有回頭箭,事到如今,無論如何也只有強行硬干到底了。
既然下定了決心,便不再猶豫。費彬回過頭來,向史登達點了點頭。史登達會意,高舉令旗,開口就想叫喊。然而說話還未來得及出口。突然間后堂內有人開口慘叫,聲音極其凄厲。緊接著,連串兵刃交擊聲更接連爆發。“乒乒乓乓~”吵成一片。但頃刻之間,只聽見“呯~”一下石破天驚也似的巨響炸裂,其他所有聲音都迅速沉寂了下來。變成了寂靜一片。
史登達和費彬等人更加面色微變,心下暗道不妙。史登達有些沉不住氣,轉身就想進入內堂去看個究竟。腿腳尚未來得及邁開,所處位置靠近后堂的那些賓客們,忽然不約而同齊聲驚呼,然后便自動后退,硬是在原本已經水泄不通的大廳當中,再開出了一條路來。
連串清脆笑聲,宛若銀鈴。無數人的駭異目光注視之下,夜永星大搖大擺地出場了。卻并非步行,而是坐著坐騎——用魔法雕像召喚出來,披著渾身金色鬃毛的獅子李奧納多。
這頭獅子渾身肌肉暴突,體型雄健,兼且牙尖爪利——那也罷了。更讓人感覺毛骨悚然的,卻是在它那張血盤巨口之內,赫然叼著一名身穿黃色衣服的年輕漢子。那兩排活像匕首般的獠牙深深卡在黃衫漢子腰間,以至于皮破血流。獅子走一路,鮮血就留一路。淋淋漓漓,直教人看得觸目驚心!
偏偏這頭獅子它又咬得不深,不會導致死人。被它叼著的那漢子看起來神智倒還清醒。但也正因為如此,所以越加覺得恐怖。直是全身僵硬,一動也不敢稍動,唯恐惹怒了這頭獅子,血盤巨口用力一合,自己登時就要被攔腰咬成兩截!
史登達雙眼瞳孔收縮,叫道:“萬師弟,你……你干嘛會被這頭畜生咬住的?”連問幾句,那嵩山弟子萬大平卻哪里敢開口說話?史登達滿腔怒火,轉而想要發泄到夜永星身上,惡狠狠向她咆哮道:“小女娃,這頭畜生是妳養的?趕快叫它松口!若傷了我們嵩山弟子,就要妳償命。”
夜永星也懶得搭理他,只是隨便舉起小手,向魔法獅子腦袋上拍了一拍。獅子會意,嘴巴當即微微加了半點力。那嵩山弟子萬大平當即呼天搶地,叫得猶如殺豬一樣。
凄厲叫聲當中。陸陸續續,又有十幾個人分別從內堂走出。為首者乃是劉正風的夫人,其次則是劉正風次子劉芹、劉正風女兒劉菁,還有以向大年為首的八名劉門弟子等等。此外還有一人,卻正是蘇紫菱!她雙手平端著那柄雷明頓散彈槍,心情顯然極度緊張。槍口處隱約還可以看見有縷縷硝煙未曾散盡。緊接著,便是另外幾名身穿黃衫之嵩山弟子,卻不是自己走出來的,而是被劉門眾弟子們拖出來的。人人身上帶傷,哀聲呻吟不絕。
劉正風透了口大氣,感激地望了陳勝一眼。隨即冷笑道:“費師兄,史師侄,這幾位都是你們嵩山的人吧?卻不知道為什么有前面大堂美酒不吃,偏要走到后面去吃風呢?這也未免太為難自己了吧?”
事前的布置全面潰敗,費彬惱羞成怒,面色鐵青,已不愿再說話。倒是史登達還能勉強保持鎮定,不至于亂了方寸。他深呼吸幾下,強行擠出副笑容,道:“劉師叔恕罪。我師父傳下號令,為了武林中千百萬同道的身家性命,前來相求劉師叔不可金盆洗手。深恐劉師叔不服號令,因此上事先做了些準備。多有得罪,還請莫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