霎時間,嵩山派眾人睥睨全場,頗有些趾高氣揚,不可一世的模樣。史登達更惡狠狠地瞪這坐在獅子背上的夜永星,意在催促她趕快命令這頭畜生放人。穿紅色衫子的小女孩卻完全當他透明,赫然又拿出塊“華容道”來,指指畫畫地玩了起來。
被獅子攔腰咬住的那名嵩山弟子萬大平,在嵩山內地位其實也只一般。故此即使他當真被咬死了,丁勉、陸柏、費彬等三名位列嵩山十三太保的高手,卻也并不在意。眼前首要目的,乃是折服劉正風。
當下費彬冷冷道:“劉正風,不要以為你成功金盤洗手,就能脫身于是非之外。江湖本在江山之中。你可以脫得出江湖,卻脫不出江山。眼前就有兩條路給你選。第一:限你在一個月之內,殺了魔教長老曲洋,并且提頭來見。若能辦到,則過往一概不究。你愛當參將就當參將,喜歡考狀元就考狀元。”
劉正風宛如沒聽到費彬的說話。他神色木然,緩緩坐下,右手提起酒壺,斟了一杯,舉杯就唇,慢慢喝了下去。群雄見他綢衫衣袖筆直下垂,不起半分波動。足見定力奇高,在這緊急關頭居然仍能絲毫不動聲色。那是膽色與武功兩者俱臻上乘,方能如此,兩者缺一不可,各人無不暗暗佩服。
等了半晌,劉正風仍然并不開口說話。丁、陸、費三大嵩山高手都等得不耐煩了。費彬率先沉不住氣,喝道:“劉正風,好言相勸你不肯聽,敬酒不喝,非要喝罰酒了?好!既然你冥頑不靈,那便休怪我們不念五岳聯盟的義氣了。這第二條路,可是條死路。不但你自己要死,你的九族也都要一起死!”
劉正風嘆道:“逼人太甚!左冷禪實在逼人太甚。我和曲大哥相交,從來只研討音律。二人相見,總是琴簫相和,關于武功門戶等異見,卻從來不談。唉~正道與魔教相互結仇廝殺,這百余年來的是是非非,誰又說得清楚?劉某不愿卷入這漩渦之中,所以才要洗手歸隱。從此退出這腥風血雨,歸老林泉,吹簫課子,做個安分守己的良民。各位就當江湖上從來沒有過劉某人便罷了。又何必一定要咄咄逼人?
那張縣令突然厲聲喝道:“廢話!魔教圖謀不軌,犯上作亂,罪不容赦。朝廷早已經頒布法令,誰敢和魔教眾人交通,同樣也是謀逆大罪。洗手歸隱?你以為洗手歸隱了,就逃得過王法嗎?劉正風,你與反賊曲洋由音律而結交,此事朝廷早已查得清清楚楚。你若肯答應左盟主的條件,殺了逆賊曲洋將功贖罪,本縣還可以替你在朝廷那邊遮掩一二。若你堅持要一條道路走到黑,哼,那就休怪……”
這番聲色俱厲的說話根本都還未來得及說完,突然間只聽得一聲不屑冷笑發出。陳勝厲聲喝道:“無聊廢話,只是浪費時間。住了!”從酒席上取過一只酒杯,扣在掌心中然后猛地彈出。破風聲作,酒杯在張縣令額角處“乒乓~”撞成粉碎,登時鮮血并流。
張縣令身形一晃,驚怒交集,喝道:“你這刁民……”叱喝咒罵的說話仍然沒有機會講完,陳勝又是一個酒杯彈出去,不偏不倚,正中太陽穴!
酒杯雖輕,可是被陳勝以飛蝗石手法打出去,殺傷力依舊不可低估。再加上又命中要害,張縣令雖為嵩山弟子,卻只學過些粗淺武功,哪里受得了接連兩次重擊?登時雙眼一閉,仰天后摔。“啪噠~”軟軟躺倒在地面,再也不醒人事。
這手本事一露,史登達立刻如夢初醒。他驚怒交集,喝道:“陳勝,剛才打掉我喪門釘那人,也是你!”
洪門本不重暗器之用。所以陳勝這手飛蝗石本事,卻并非洪門嫡傳。乃是他當年北上滄州,與秘宗門名宿切磋交流之后所習得。三十步范圍內,可謂百發百中,例無失手。
當然,說是飛蝗石,實際應用起來,倒也不拘一格。只要是體積小而又容易發射的東西就可以了。為此,陳勝在神域時還特地打造了一批用合金制造的彈珠。雖然按照神域分類,只屬于白色下品的貨色。但配合陳勝自己的指勁,則在二十步之內,這些彈珠的殺傷力,甚至不遜色于用火槍發射的鉛彈。
不過這種合金彈珠,是留下來對付丁勉陸柏費彬等嵩山高手所用的。那張知縣武功稀松得很,比平常人也強不了多少。故此要招呼他,只用兩只酒杯就夠了。同時,陳勝既然露了身手,便沒打算隱藏什么。面對史登達質問,他冷冷一哂,再拾起兩只酒杯,“咻~咻~”連續射出。
兩只酒杯一先一后,先發者遲,后發者速。彼此在半空中對撞,“乒乓~”地撞成粉碎,無數瓷片四面八方地亂飛亂濺,聲勢極為威猛。這手一露,人人都知道史登達所言是真。但由始至終,陳勝更不向那位嵩山掌門左冷禪門下的大弟子,開口多說半個字,其蔑視之意,已是溢于言表。史登達氣得渾身發抖,偏偏又被他這手暗器功夫所懾,不敢發作。
酒杯碎片落地的沙沙聲響當中,武者長身直立,大踏步走到廳心的劉正風身邊,與他并肩而立。舉目環顧全場,忽然朗聲道:“洪門之中,有武道三戒。一:凡我洪門弟子,當寄骸髓于修煉之途,夙夜不懈,生死無念,以共臻武道之極峰。二:眼不見名位財帛之誘,耳不聞威權情面相逼,一無牽絆,自求道于天地間。三:當行俠義,不得欺凌弱小,務須鋤強扶弱,躬行世間公義。”
大廳之中近千賓客,絕大部分從來未曾聽說過什么洪門。至于什么武道三戒,更加聞所未聞。然而此時此刻,陳勝以其在兩個世界中同樣登峰造極,天下無敵的氣勢朗然背誦出這武道三戒,自然有股超然氣魄,致使無論是敵是友,皆不能對他有絲毫輕忽。
武者頓了頓,沉聲又道:“武道三戒雖由洪門所訂立,但洪門乃武林一脈,而我陳勝亦屬江湖中人。所以這三條戒律,陳某自信絕不僅僅只適用于洪門弟子。朝廷?朝廷算是什么玩意?百年之前,開國皇帝自己本來就是日月教的教徒。他借助日月教的力量驅逐元人,得以稱皇稱帝。一坐上龍椅,立刻就返過來大肆殺害日月教教眾,然后又說日月教是魔教,例行查禁。如此忘恩負義之輩所建立的朝廷?我呸!
我輩武人心中,只該有無上武學大道。居然借用朝廷威權來壓人?若有屈服者,就是無恥!但使用這種手段的人,更加卑鄙下流,根本不配談武這個字!嵩山派,你們居然就用上了這種卑鄙手段來對付自己人?這就是五岳劍派之首?這就是所謂正道翹楚。可笑!可笑!丁勉、陸柏、費彬,你們問問自己,還有臉面自稱為正道中人嗎?”
剎那之間,在場近千賓客,不但被其氣勢所震懾,更為其言語所折服。不少武林名宿,如少林寺方生大師、恒山定逸師太、泰山天門道人、丐幫副幫主張金鰲、雁蕩山名宿何三七等,已下意識地不住點頭。嵩山派眾人則面色鐵青,人人額角青筋暴凸,不住地突突跳動。
費彬目露兇光,率先喝道:“自來正邪不兩立,魔教和我五岳劍派仇深似海,不共戴天。自古成大事者不拘小節。為了誅除魔教妖人,使些手段又算得了什么?陳勝,這是我五岳劍派的事,五岳劍派要清理門戶,也與外人無關。你是識趣的,便趕緊滾開。否則的話,我等將視你為魔教同黨,一并殺了!”
陳勝放聲大笑:“哈哈,好個不拘小節。可惜這種不拘小節的手段,從來也不見你們用在敵人身上。成大事?你們所謂的大事,不過就是鏟除異己罷了,何必說的那么冠冕堂皇?天下人事情,天下人都管得。要殺人?更加妙了!盡管來,相殺吧。”
丁勉和陸柏費彬兩名師弟相互對望一眼,三人心中都大感棘手。按照原本計劃,嵩山派弟子應該暗中潛入劉府,出其不意地暴起發難。先制住了劉正風的夫人、兒女、弟子等等,將其挾持為人質,然后再以此逼迫劉正風就范。沒想到劉正風竟然看似早有準備,非但劫持不到他的家人徒弟,反而自己這邊的嵩山弟子們個個受傷。原本想阻止劉正風金盤洗手的,但陳勝這個程咬金橫空殺出來,卻令嵩山派圖謀成空。
至于說那份圣旨……不過是嵩山派買通了湖南巡撫和皇宮中的太監,然后生造出來的而已,當朝皇帝又哪里真會知道有劉正風這么一個人了?何況承平日久,各地軍隊久不鍛煉,又被軍隊將領大肆吃空額,戰斗力根本不值一提。真要動手讓軍隊來進行圍剿?十有八、九,下場都會相當難看。。